小滿蜷縮的手指松開，淺淺地出了一口氣，還來不及放松，宋云桃的話語就灌滿了他的腦袋，讓他忍不住發(fā)問，“你會和我一起上薩島學院嗎？”

    “自然?！鳖欛婷⒖粗?，仿佛他在說什么傻話。

    “可是，我聽說，”小滿垂下頭，“薩島學院的學費很貴?！?/br>
    他偷偷在網(wǎng)上查過，對于現(xiàn)在的他來說，簡直是一串天文數(shù)字，就算他從現(xiàn)在開始，不眠不休地瘋狂畫稿，也沒法把學費搞到，更何況是兩個人的學費，那是兩串天文數(shù)字。

    “不貴，我都準備好了?！鳖欛婷⒄f著就笑了，微涼的手掌安撫地碰碰他的臉，捏了捏，“小滿哥哥，不要cao心這些，你只需要好好畫你的畫，做你的小畫家，錢的事情我會想辦法?！?/br>
    這些辦法是繞開顧氏的辦法，小滿知道的，如果他們要在一塊，無異于與整個顧氏為敵，他窩囊地抱著僥幸不被發(fā)現(xiàn)的心理，可只覺得卑鄙，人類的愛意要生長在陽光下，而不是蒙著黑色的紗布，鬼祟地走在沉寂的黑夜里，他甚至連欺騙的心思都不敢有。

    “我擔心你會很累。”小滿思來想去，只說出了這樣一句。

    “不會?！鳖欛婷⒚鎸πM時總是笑著的，眼睛里裝滿了情愫，仿佛整個世界除了小滿就沒有別的。

    小滿懼怕這樣的眼神，這種情深似海的感覺令他感到無盡的壓力，怯懦的人總是擔心無法給與同樣的回饋。

    “如果你要和我在一起，顧叔叔和葉阿姨是不會同意的，到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會化為灰燼?！彼⌒囊硪淼靥ь^，委婉地承認自己的怯懦與退縮，“我本就什么都沒有，沒有也就沒有了，可是你，現(xiàn)有的一切如果失去了，你會不適應(yīng)的?！?/br>
    “這種程度就讓我的小滿哥哥害怕了嗎？”

    “呵?！?/br>
    顧矜芒將后背的重量壓回秋千上，偏頭用手掌掩著晚風，又點了一根煙，深吸一口后，報復一般地將煙圈都落到了小滿的臉上，看著少年止不住地嗆咳，看著他眼尾泛起委屈的微紅，混賬地問道，“你害怕了是嗎？梁小滿?！?/br>
    “你害怕未來會一無所有，你害怕顧氏養(yǎng)子的榮耀會徹底失去，你害怕的事情太多了?！彼粩嗟乇平?，像一頭被惹怒的惡狼，一寸一寸將人逼到了秋千的邊緣。

    小滿后背抵著桌沿，一雙眼睛將哭未哭的，看著十分的委屈，可顧矜芒偏要他這樣委屈，欣賞他這樣的委屈。

    “你究竟是害怕我會失去，還是你害怕自己會失去這一切？”說完這話，顧矜芒低頭嗤嗤地笑起來，像是嘲弄，又像是自毀。

    “小滿哥哥，你說的的確非常有道理，現(xiàn)在的我，的確無法與顧氏抗衡，顧潮動動手指，可能我這個賬號就炸掉了，輕而易舉的?！?/br>
    “可能到時候我不聽他的話，他就會把我的一切都凍結(jié)，所有一切，我就會像以前一樣流浪，過得連一條狗都不如。”

    “害怕了吧?！惫蜒陨僬Z的他難得說了這么多話，似是發(fā)泄完了心頭的不忿，他搖了搖頭，不等小滿辯白，就給這一切下了結(jié)論。

    “我尋思為什么一直吊著我，原來是怕我以后潦倒啊?！?/br>
    第098章

    小滿忽然在這一刻明白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辯。

    比起顧小芒的勇敢坦率,他的確怯懦，惶恐，脆弱得像一片破碎的紙屑,甚至不用顧叔叔做什么，對于未來的恐懼就像一塊巨大的石頭能將他徹底碾碎，要辯解嗎？

    可他就是這樣想的啊，蒼白無力的辯解甚至比大方承認更令人惡心。

    顧矜芒從陽臺離開，小滿抬頭間只望見了他的背影，屋內(nèi)的燈火都熄滅了,他的背影在黑暗中顯得異常孤寂,小滿想起了那個爛尾的舊樓群和陳舊空蕩的出租屋,顧矜芒也是以這樣的神態(tài)坐落在破敗枯槁的景致里,仿佛被全世界拋棄，而始作俑者一直是誰呢？

    “一直是你啊,梁小滿?！?/br>
    小滿想到這里,唇角浮現(xiàn)出凄楚的嘲意。

    是你一次次救他于水火,又一次次隨心所欲地將他拋下,美其名曰為了他好,可真的是嗎？

    你的心里比誰都清楚,你害怕那些人投來的目光,從你出生到現(xiàn)在，這些目光就如跗骨之俎一樣糾纏著你,令你時刻不得安寧。

    本來就是個不健全的人,又癡心妄想，想要天上的明月,哪里有這么好的事情？

    難道你能一輩子活在顧小芒的羽翼之下，做個寵物？

    不。

    就是因為知道不能,所以所有的彷徨驚駭都不是空xue來風，無病呻吟。

    “吱呀?！?/br>
    客廳的門被打開了，小滿疾行了幾步，依舊看見的是顧矜芒的背影，決絕的，孤獨的，就像陳全挑釁的那天，他甚至追不上顧小芒的一枚衣角，生生與他錯過了一整個學期。

    不，不該是這樣的，他幾乎是踉蹌著往前爬去，生生抓住顧矜芒的衣角，慌亂得口不擇言。

    “對，對不起，我總是很害怕，我應(yīng)該勇敢一點的，對不起，顧小芒，我總是那么害怕，對不起啊?！?/br>
    “所以你能不能等等我呢？”

    “你不是說你會等我到生日那天嗎？也是騙我的嗎？你現(xiàn)在就要走了嗎？就這樣把我拋下嗎？”

    “以前都是我不對，對不起，你不要走好嗎？”

    他哭得近乎崩潰了，渾身都在顫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淚水爬滿了通紅的臉龐，手指緊緊地抓住顧矜芒的衣角，就像他曾經(jīng)錯過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