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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膠州靈山寺外的官道上，陸遜單人匹馬幾次，他在馬上摸出關(guān)麟贈予他的錦囊。

    將錦囊打開，取出一塊兒白綾，借著初晨的日光，他看到白綾之上的字，依舊是劉皇叔的那一句——“吾欲盡伐此處樹木”！

    依照關(guān)麟講述的，只這一句話……

    只要能傳入徐母的耳中，就足夠讓徐庶回心轉(zhuǎn)意。

    當(dāng)然，因為畢竟是在膠州，陸遜無法大張旗鼓的調(diào)查徐庶與徐母的位置，只能小心翼翼的問詢。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快速駛來，超過了陸遜的馬兒，直接橫在了官道上，攔住了陸遜的路。

    陸遜使勁兒一拉韁繩，馬長嘶一聲停住，正直疑惑，昨日那鼓子島中遇到的“老者”徐徐走出了馬車。

    陸遜看著老者，驚喜道：“前輩可是要告訴我徐元直在哪？”

    老者沒有說話只是招了招手，示意陸遜上了馬車。

    陸遜也不遲疑……當(dāng)即翻身下馬，跳上這馬車中。

    馬車駛離，一路無話，行到一處僻靜之所。

    這時，老者方才打開窗子，然后將面頰上貼滿的鬢白的須發(fā)悉數(shù)卸去，六十余歲的羊毛恍若年輕了二十歲一般。

    陸遜意識到了什么，驚問：“閣下就是……徐庶徐先生么？”

    “是我！”徐庶侃侃站起，“我遙記得當(dāng)年曹沖公子不幸病逝后，我以老母心念故園為由，辭別曹cao，那時曹cao派人來追捕于我，不曾想……如今，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倒是輪到我徐庶去追逐別人了！”

    徐庶是前輩，盡管他曾經(jīng)露出過的光芒在絢爛的星空中只是一閃而逝。

    但這光芒太過閃亮。

    他與劉備的情義也太過深厚。

    得知是徐庶本人，陸遜一本正經(jīng)的行禮，“晚輩拜見徐先生。”

    “你是荊州來的？那是如何來的？又要如何回去？”

    徐庶問出這一句，陸遜就懂了，徐庶是有意與他一道歸去。

    當(dāng)即他的心頭大喜。

    ——『成了，成了……果然，云旗的方法是有用的，劉皇叔與徐元直之間，是金不換的、是無法撼動的情義！是那片新野樹林間的情義！』

    陸遜連忙表明歸去的路線，并且提問出關(guān)麟派他來此最關(guān)心，也是最迫切的那個問題。

    “徐先生，如今時局有些變化，荊州的關(guān)麟公子托我來此，一是請徐先生出山，二便是求徐先生救一個人？”

    “誰？”

    “曹營里的張遼，張文遠(yuǎn)?！标戇d細(xì)細(xì)的將張遼如何牽扯到與華佗女弟子、與凌統(tǒng)的愛恨情仇？如何被曹cao猜忌？如何苦苦求曹cao想要救出那女弟子？如何被幽禁？包括如今，如何危險的局勢，一并娓娓道出……

    而隨著這一系列的話語，徐庶的眉頭也漸漸的凝起，他不由得感慨：

    “竟還有這種事兒？”

    “我與云旗公子均是覺得曹cao生性多疑，此張文遠(yuǎn)深入如此漩渦，勢必九死一生，若因為曹cao的猜忌，讓這一員虎將，這一員義士喪命，那……”

    陸遜越說越是急迫……

    徐庶則是深深的吁出口氣，他表現(xiàn)出了與陸遜截然不同的鎮(zhèn)定與從容?！拔疑硖幉軤I多年，倒是比你們更懂曹cao……當(dāng)年我為了高堂，歸于曹營，那時便意識到人生的方向，有時候并不能由自己選擇，官場如戰(zhàn)場，戰(zhàn)場如地獄，朝生暮死，看不清前路啊……”

    “故而，我入曹府之時，曾立誓終身不為曹cao設(shè)一謀，不想曹cao居然容下了我，還說既然不肯為他所用，便去教導(dǎo)他的幼子曹沖好了，曹丞相的胸襟手段，有時候，讓人不能不佩服！”

    說到這兒，徐庶頓了一下。

    “后來我見過曹沖公子，發(fā)覺他秉性善良聰慧，我便想曹cao這樣的人雖智勇雙全，然過于殘暴，這樣的人非我心中的明主，但他畢竟已經(jīng)五十多歲，我就想能不能為了天下百姓，教導(dǎo)出一個仁慈明德、愛民如子的明主？”

    “我為漢臣，我不會侍奉曹cao，轉(zhuǎn)而教導(dǎo)其子，未嘗不是一條可選擇的路，我等書生生于亂世，理想功業(yè)，便是輔佐一位明主，為萬民開太平?。　?/br>
    似乎是回憶起往昔的歲月……

    徐庶仿佛打開了話匣子，將這些年在曹營，他的心境娓娓道出。

    陸遜正直疑惑。

    ——『那么？這與救張遼有何關(guān)聯(lián)？』

    徐庶的話再度吟出，“可誰曾想，曹沖染了急診，不得醫(yī)治，竟猝然夭折……我尤記得那蒼涼夜色里，曹cao那凄厲的慘呼，他說他‘悔不該……悔不該殺了華佗，若是華佗在，一定能救沖兒?！夷菚r的心其實也隨著沖公子的不治身亡也碎了……這都是命，這都是命！”

    提及曹沖不治身亡，徐庶的神情蕭索，黯默。

    他是真的將曹沖當(dāng)做弟子，真的不遺余力的教授曹沖，可……

    “再之后我便向曹cao請辭，胡馬依北風(fēng)，越鳥巢南枝，我借老母歸故鄉(xiāng)辭別曹cao，偏偏那時正趕上曹cao南下征討荊州，母親的故鄉(xiāng)正是荊州，我本以為……此行是九死一生，曹cao也的確派人去追殺于我，到最后曹cao也來攔截我，我與高堂均為砧板之rou，可曹cao卻當(dāng)著所有百姓、兵士的面放了我。”

    “他說起……他當(dāng)年縱馬踏壞麥田，割發(fā)代首的故事，他說我徐庶今日叛國，不殺有違國法，可他又說我實為全母之歸鄉(xiāng)之情，是為孝道，當(dāng)年他曹cao割發(fā)代首還欠著百姓們一條命，今日就因為我徐庶的孝道，因為百姓都希望救我徐庶而還百姓這一條命，也赦免一個義士！”

    起初這么一大段話，陸遜還沒有聽懂，可隨著話語的深入，他懂了……

    他意識到徐庶要表達(dá)的是什么。

    曹cao生性多疑不假，可他對義士，前有關(guān)羽過五關(guān)斬六將，后有徐庶攜母南歸……曹cao都不曾殺害呀！

    曹cao對義士的情是凌駕于他的猜忌之上。

    也就是說，徐庶要表達(dá)的意思是……

    “我懂了……”陸遜張口道：“徐先生的意思是，無論曹cao對張遼是何等猜忌？他……他都不會加害于張遼?！?/br>
    “沒錯?！毙焓h首，“曹cao這人是jian雄不假，卻也是世間罕見的真性情，他對義士有著超乎一切的執(zhí)著與情義！”

    “可即便拋開這份情義，如今的曹cao依舊不會殺張遼、殺我、殺云長。他現(xiàn)在不畏懼任何人，但有一樣?xùn)|西是他晚年必須要小心維護(hù)的，那便是人心，屠徐州時的曹cao只是一個將軍，遇到家事巨變，會意氣用事，不顧人心，可今日的曹cao是丞相，是魏公，天下十三州，九州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曾經(jīng)的他殺戮太盛，晚年他必須找補回這份人心……”

    “所以……”

    到最后，徐庶的話鋒一轉(zhuǎn)，變得嚴(yán)肅，變得犀利，“所以，如果曹cao的行徑會讓你們覺得，他是要加害張遼，那一定是假象，是曹cao要利用這假象做些什么，或者是迷惑你們！這才是最危險的！”

    隨著這個話題聊到最后。

    “咕咚”一聲，陸遜咽下一口口水，他長吁一口氣，喃喃吟道：

    “我懂了……我懂了——”

    這一刻的陸遜，他不僅懂了張遼的處境根本不會有任何危險，他更是懂了，徐庶的出山……能帶給荊州，能帶給巴蜀什么？

    徐庶對曹cao，特別是曹cao的性格，有著特殊的理解！

    這才是云旗讓他陸遜千里來尋徐元直的意義啊——

    ……

    ……

    壽春城，依舊是那一方書房。

    依舊是一方桌案，案上鋪滿一幅碩大的地圖，曹cao與賈詡的對話還在繼續(xù)。

    “云長、元直、文遠(yuǎn)皆是義士，我如何舍得加害呢？”

    曹cao的話正在吟出，“孤故意懲罰文遠(yuǎn)，幽禁文遠(yuǎn)就是做給他們看的，孤已經(jīng)決定，若文遠(yuǎn)能替孤立下大功，那孤就放了那華佗的女弟子又有何妨？昔日華佗傷不到孤，可因為華佗的死，孤卻失去了最疼愛的兒子，這些年……孤對他的恨都不及對孤自己的怨了！”

    儼然，話題從張遼引到華佗，再引到曹沖……

    曹cao的神情變得落寞了幾分，他又思念起那個最聰慧，他最疼愛的兒子了。

    賈詡聽過曹cao的話，輕聲感慨道：“昔日丞相追關(guān)羽，放關(guān)羽，追徐庶，放徐庶……須歸即遣，知叛弗追，今日的張文遠(yuǎn)，丞相有錯不罰，故布疑陣，委以重任，丞相如此胸襟，古今無人能及，只是丞相打算給文遠(yuǎn)一個怎樣立功的機會?！?/br>
    曹cao沉默了一會兒，“文和講，將那一對關(guān)家父子拆開，將關(guān)羽誘入新野、平魯、偃三城，然后以盛勢之兵圍困攻城，圍城打援……如此，我大魏豈不需要一員良將？”

    一下子，賈詡?cè)济靼琢?，他深深的頷首，“丞相是要將這份擒關(guān)公的大功送給文遠(yuǎn)么？”

    “哈哈哈，若非如此……”曹cao笑著道：“文遠(yuǎn)這些時日受的苦，還有他心心念念要救的那女子受的苦，豈不都白費了？”

    這……

    賈詡微微頓了一下，可很快，他的眼珠子一定，笑著感慨道：“其實，如今的文遠(yuǎn)還大有用途??！”

    “何用？”

    “丞相說那華佗女弟子與文遠(yuǎn)將軍、東吳的凌統(tǒng)都有牽連，丞相會如此猜疑，那孫權(quán)如何不會？現(xiàn)如今，丞相大可以推波助瀾，趁機陰孫權(quán)一把，只需一封信箋，若能讓孫權(quán)借此除掉凌統(tǒng)，那江東年輕一輩的人中，可還有足堪大任的將才？”

    唔……

    此言一出，曹cao的虎目幾乎完全瞪大。

    他先是慢慢吟出四個字：“借刀殺人？”

    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朝著賈詡感慨道：“不愧是你啊，老毒物，你這一來，擒關(guān)羽，誅凌統(tǒng)，你的計略，毒的很哪！”

    曹cao整個人亢奮了起來，他就差把『你好壞呀，我好喜歡』這八個字給寫在臉上了！

    ……

    ……

    襄陽城外，關(guān)家軍駐扎的營地。

    關(guān)羽自從胳膊處痊愈后，就將關(guān)家軍的駐地從襄陽城遷往城外。

    這樣，隨著侯音帶兩萬南陽弩手退回江夏。

    算上傅士仁收編俘虜，擴(kuò)充至的一萬兵馬，陸家軍的兩萬兵馬，關(guān)麟原本的一萬兵馬，襄陽城內(nèi)如今的駐軍達(dá)到了四萬人。

    而關(guān)羽的關(guān)家軍經(jīng)過此前敗仗，如今也有超過兩萬。

    這是第一次在襄樊戰(zhàn)場，荊州兵的數(shù)量超過曹魏的兵馬，且士氣高漲，戰(zhàn)意高昂……是難得的局勢。

    關(guān)羽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竟然能打這么富裕的仗！

    也正是因此，關(guān)羽一如既往的推行每年的“冬至春來”之際，都會進(jìn)行了“絕北道”戰(zhàn)略，意在漲水期前攔截住中原與北境對襄樊戰(zhàn)場的一切支持。

    此刻，一張輿圖擺放在關(guān)家軍大帳內(nèi)。

    關(guān)羽坐于主位，周倉站于一旁，長子關(guān)平、次子關(guān)興、三小姐關(guān)銀屏悉數(shù)、五子關(guān)索站在一邊，另一邊站立著的則是王甫、趙累兩將。

    關(guān)羽正在部署“新一輪”絕北道的方略。

    “與去年時一樣，王甫率一萬軍駐守于平魯東北五十里方向，關(guān)平率五千軍駐守于新野城西側(cè)，本將軍親率一萬軍駐守郾城東南五十里處……三寨聯(lián)營，互為犄角，阻擋一切曹魏來犯之?dāng)?！?/br>
    關(guān)羽這話脫口，關(guān)索連忙道：“父帥，今年的局勢與往昔不同，襄陽以破，四哥對進(jìn)攻樊城也有計劃，似乎關(guān)家軍無需再去絕北道，斷了曹軍的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