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林岱安冷笑一聲,丟下她,大步離去。 他帶上天子劍,獨自一人,去了名姝閣。 名姝閣形似塔,占地不甚大,但歷史悠久,里面館藏著歷來數(shù)千年名門女子、巾幗英雄的丹青肖像。 閣樓上下,從樓軒欄柱、到地上所鋪地磚,全都是漢白玉所制,一眼望去,若冰雕般潔凈。 他登上閣樓,還好那閣樓里,越久遠的畫像,存放的位置便越高,他只上到二樓,拐進一間房,四面墻全是一屋到頂?shù)臅埽挥凶笫诌吥敲鎵ι险R齊放著二三十副卷軸,還余下許多空格。 最邊上的兩幅,正是謝家姐妹二人。 林岱安伸出手,取出倒數(shù)第二幅,只見端頭上掛著印有謝道曄個人小章花牌,清雅別致。 林岱安解開絲絨結,徐徐展開。 畫上的少女,定格在十七八歲年紀,貴衣華服,端坐在一架古琴旁,笑容溫婉,眼神溫柔,望之叫人心生親近。 然而,林岱安眼中卻露出震驚之色。 謝家長女謝道曄,容貌氣質卓然,要不然,也不會與王瑯定親。 但林岱安卻并不是被她容貌氣質所攝。 這畫上少女,林岱安見過! 她正是那晚,奴隸斗場里,一根琴弦勝了所有人、口中說著要做‘紅蓮世主’的少女。 當初王瑯離京時,說謝家兩女之死,或許與紅蓮世有關。 林岱安還以為,王瑯的意思,是紅蓮世人殺死了謝家兩女。 可若謝丞相就是紅蓮世的幕后主使,那便說不通。 他忽略了另一種可能:也許,謝家兩女根本就沒死呢! 這件事未免過于匪夷所思。 謝道彤的尸首不全,謝道曄又面目全非,這么多巧合,他竟差點給遺漏了。 或許這世上人有相似,但偏偏與紅蓮世扯上聯(lián)系,那就不僅僅是巧合了。 謝丞相這兩年常稱病不出,有沒有可能,他就是紅蓮世主本人? 畢竟那一晚,紅蓮世主雖看著冷漠無情,卻是對謝道曄的生死露出關切。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一國丞相,多少只眼睛盯著,不可能親自跑去南方。 那紅蓮世主的身姿氣質,又實在與謝丞相不符。 “謝丞相,可曾有過兒子?”林岱安只能從別的地方尋找線索,趕回大理寺,問魏典,“哪怕不在世的?!?/br> “有倒是有,”魏典不明白林岱安為何要問這種陳年舊事,不過他現(xiàn)在因為安繡兒,希望林岱安能在陛下跟前替他美言幾句,證明他的無辜清白,對林岱安知所不言,“不過,聽說一出生就身體不大好,沒活過幾歲,就病死了。” 林岱安直覺自己抓到了關鍵,立刻追問:“哪一年出生的?可有姓名?” 這可有點為難魏典了。 他蹙眉費力思索,“具體哪一年我也不曉得,你去查查陳年戶籍記錄。只隱約聽家里長輩提及過,他病死的時候,王瑯都還沒出生。” 林岱安趕去戶部,調取陳年戶籍冊連夜翻看。 終于,在堆積如山的冊堆里,找到了一句極簡的記錄: 羲平二十年,秋,謝家嫡子謝荊,字道燊(shen),病歿,年五歲。 —————— 羲寧十八年,秋。 青州,鹽城。 青州雖然叫青州,卻并非青山綠水之地。 傳聞當年殷羲陛下在此邂逅大殷皇后,取名情州,后來此地燒起大火,連綿不絕,乃至于多年寸草不生。 漸漸地,情州城人覺得老天無情,詛咒過幾次,沒想到竟真下過幾年雨雪?;臎龅母瓯跒u漸有了些許青色,人們便把情州改名青州,只希望此地,能變?yōu)橐黄G洲。 不過,不管是情州還是青州,對花朝來說都沒什么區(qū)別。 他騎著一頭駱駝,嘴里銜著一根干草秸稈,穿著一身比戈壁灘還要紅得多的衣服,腳上是已經快破洞的草鞋,背上是一個紅色包裹,腰上懸掛著兩只牛皮水壺。 那駱駝是花朝花了許多錢,從一個商人那里買來的。 “老黃啊老黃,就你這烏龜一般的腳程,猴年馬月才能找到楚天涯??!” 他雖口中抱怨,臉上卻掛著開心的笑容。 只因他心中篤定,一定能找到楚天涯。 茫茫戈壁,一眼望去不見人煙,唯有零星的金黃色枯草,在金色夕陽映照下,更顯干涸。 花朝卻忍不住心生豪情,高聲吟唱: 神兮,神乎?愛兮,愛乎? 生亦何歡,死又何懼。 我生,醉千歲 我醉,夢萬華。 萬華千歲若有時,醉生夢死何懼來。 …… 唱著唱著,一陣風呼嘯吹來,嗚嗚咽咽地,像是人在哭泣。 花朝停下歌聲,凝神側耳去聽。 呼嘯的風中,辨別出一絲簫聲,蒼涼悲切,叫人斷腸。 聽得花朝都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嘆息:“唉!斷腸人吹斷腸簫,世人當真多愁善感,哪里似我這般,自由快活!” 那嗚嗚咽咽的簫聲一旦被辨認出,便一下下地抓撓著花朝的耳朵,糾纏著不肯離去。 “這茫茫戈壁,相逢便是緣分,不如我去會一會這吹簫人!” 花朝想著,騎著駱駝,尋著那簫聲的方向而去。 那簫聲越聽越是悲切,連花朝這樣從不傷春悲秋的人,都忍不住悲由心中生,幾乎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