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這《江居別苑》在洛陽是掛在誰的名下嗎？”

    白汲突然啞然，整個人也從一開始的震驚變得忌憚起來。

    《江居別苑》在洛陽城也算是有名的宅院，掛在洛陽富商花榮發(fā)的名下?；s發(fā)，人送外號花富貴，洛陽本地的牡丹王，經(jīng)營著成千上萬的牡丹珍品，連京城都有他的牡丹坊。

    白家?guī)状蜗肜瓟n花富貴都未能成功，只知道他得河南知府庇護，有官家路子，故而也不曾結(jié)仇。

    可眼下河南知府去了白家，莫不是……

    “故意的？”白汲說道，滿目震驚。

    白若瑾點了點頭，眼瞳深瞇道：“就是故意的?！?/br>
    “故意透出消息讓白家的人知道南陽郡王妃被人抓了，官府的人也在找。緊接著便會有人去南陽府報信了，你猜南陽郡王會不會快馬加鞭趕過來。到時候好戲也要開場了不是？”

    白汲倒吸一口涼氣，長長的睫毛顫動著，不安道：“江舅舅到底想干什么？”

    白若瑾捏了捏拳，眼眸泛寒道：“干什么？南陽郡王府仗勢欺人，光天化日下刺殺當(dāng)朝有封誥的兩位老夫人和郡主，我們自然是要討回一個公道的。”

    第120章 威脅

    白汲先是怔住，轉(zhuǎn)而卻慢慢明白過來。

    像這么大的案子河南府根本不敢審，南陽郡王妃多半要押入京城的。

    眼下南陽郡王還有一線希望，那就是獲得江家和白家的諒解，兩家都不追究。

    可這太難了。

    白若瑾第一個就不會同意，還有江懷，他既然敢綁了南陽郡王妃，想必就不會懼怕南陽郡王的勢力。

    “郡主還不知道吧？”白汲輕聲問。

    白若瑾搖了搖頭：“小舅舅知道我還留了一個人證，當(dāng)著嘉雯的面把那個統(tǒng)領(lǐng)殺了。他都沒有審，又怎么會告訴嘉雯？”

    白汲問道：“那你會告訴郡主嗎？這件事她遲早會知道的?！?/br>
    白若瑾搖頭：“我不知道?！?/br>
    白汲都替他急了：“什么叫做不知道？”

    白若瑾苦澀地笑著，沮喪道：“小舅舅當(dāng)著嘉雯的面把那個人殺了，你還看不出來嗎？小舅舅要為嘉雯出氣，他要為嘉雯報仇。他為什么讓人抓了南陽郡王妃卻讓河南知府去白家？不就是想把白家摘清，由他出面解決這一切嗎？”

    “既是如此，你讓我去跟嘉雯說什么？說我無能還是說我不如小舅舅？”

    “嘉雯那么聰明，她知道誰才是強者，她跟著小舅舅走是對的，只有小舅舅才能護得住她?！?/br>
    白汲啞然，可瞬間又覺得心痛。

    當(dāng)初那個將他從泥沼中拉出來，高昂著頭，矜貴不凡的世家子弟到哪里去了？

    那時白若瑾才十歲，便可以輕而易舉地說出：怕什么？他們?nèi)羰囚[起來，便一鍋端了干凈！

    去京城的時候，他也才十三，卻已經(jīng)能放下一身驕傲，堅毅果決道：不過是去見一個人面獸心的東西而已，待我查明真相，必將他碎尸萬段。

    輾轉(zhuǎn)到如今，功名有了，仕途有了。

    怎么突然就變得懦弱了？

    白汲抓住他的肩膀，凌厲道：“若瑾，你怎么能這樣想？江舅舅對郡主好不應(yīng)該嗎？他要為郡主報仇不應(yīng)該嗎？可這些跟你和郡主坦白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你總是要讓郡主知道害她的人是誰？如果她知道江舅舅為她報仇很開心，那你也要跟著為她開心才是啊。你怎么如此別扭，你這樣只會把郡主推得更遠，那你籌謀那么多又有什么意義？”

    白若瑾慢慢提起頭來，他看向白汲，問道：“你覺得我應(yīng)該要為嘉雯開心？”

    白汲點頭，認真道：“當(dāng)然！”

    白若瑾從白汲的眼中獲得很多的肯定，他道：“可這樣嘉雯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白汲皺著眉，很堅定地告訴他：“不會的。”

    末了，白汲又加了一句：“我覺得郡主比你想象的還要了解你，到底是有三年同窗的情分在，郡主對你和對我就不一樣?！?/br>
    “是不一樣，她對你比對我還要溫柔?！卑兹翳f，還是有些吃味。

    白汲就哈哈笑道：“你好傻，那是因為郡主把你當(dāng)自己人，把我當(dāng)外人?？ぶ鲿阒脷鈪s不會跟我置氣，如果你覺得郡主對我比對你好，那你到是說說，好在哪里？”

    好在哪里？白若瑾說不出來。

    仔細想一想，好像也就是跟認識的人禮貌地打一聲招呼，別的就再沒有了。

    他看向白汲，見白汲點頭對他笑了笑，目光里滿是鼓勵。

    白若瑾就道：“那你先回去吧，我在這里等她醒來?！?/br>
    白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這樣才對?！?/br>
    ……

    白府，益壽堂內(nèi)。

    河南知府離開后，柯老夫人屏退下人，狠狠甩了王夫人一個耳光。

    王夫人臉都被打紅了，整個人顫抖著，睜大眼睛問：“母親，您怎么打我？”

    柯老夫人再一次甩了她一個耳光，這一次比剛剛的更狠。

    王夫人險些站不住，眼睛也紅了，雙手捂住臉喊道：“母親……”

    柯老夫人陰翳地盯著她，呵斥道：“你不要跟我說南陽郡王妃的事情跟你無關(guān)，你是不是答應(yīng)她要給云陽縣主和若瑾做媒？”

    王夫人目光閃爍，心虛地咽了咽口水，小聲反駁：“沒有?！?/br>
    柯老夫人怒道：“沒有？”

    “沒有她敢這么大膽？”

    “那南陽郡王的封地在南陽府，與我們白家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更別提久居京城的李老夫人。那你到是說一說，她今天為什么敢動手？”

    王氏搖著頭，慌亂道：“兒媳不知?！?/br>
    柯老夫人冷笑道：“好一個不知。那你回去吧，眼下南陽郡王妃被人綁走了，連河南知府都出面調(diào)查。要不了多久，百花巷的事情就會傳出去，到時候這樁案子便不是一個小小知府就能審的?！?/br>
    “日后三司會審，南陽郡王妃若是不供出你便罷了，她若供出你，我們白家決不留你這等吃里扒外的媳婦，我會稟明列祖列宗，代子休妻，將你逐出我們白家。”

    王夫人嚇得臉色發(fā)白，連忙跪下抱著柯老夫人的腳道：“我錯了，求母親救救我?！?/br>
    柯老夫人狠狠踢了她一腳，爆呵道：“救你？你不是說與你無關(guān)嗎？你不是說你不知嗎？既然不知，何必害怕？”

    王夫人被踢得胸口疼也不敢放開，大哭道：“我原本想讓濯之娶云陽縣主的，可南陽郡王妃看中的是若瑾，我便說回洛陽向母親提一提。誰知道我回洛陽的途中知道若瑾已經(jīng)遣人去肅州提親了，白家和江家交好十幾年了，若瑾又是李老夫人的外孫，我想著龐大將軍一定會同意這樁婚事，便如實告知了南陽郡王妃?！?/br>
    “兒媳可以發(fā)誓，絕不知她蓄意報復(fù)，倘若知道，兒媳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欺瞞母親啊。”

    柯老夫人看著她這副模樣就來氣，當(dāng)即狠狠地啐了她一口：“我呸！”

    “你別以為我老糊涂了，不知道你早就為濯之物色好了曹家的女兒。南陽郡王空有封地卻無實權(quán)，與他家結(jié)親，若瑾的仕途便如同豎起一道屏障，這輩子都別想再入三公九卿之列。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心里清楚。眼下闖了禍你就想把自己摘干凈，你做夢呢！這件事我不會出面，若瑾更不會?！?/br>
    “我到是要看看，把你這毒婦的心思公諸于眾，老二還能不能順利在朝中封侯拜相？”

    王夫人又氣又急，險些一口血噴了出來。她望著柯老夫人，眼淚汪汪地咆哮道：“母親，相公也是您的親兒子啊，您怎么如此偏心？”

    “我若是有心要害若瑾，何苦要等他風(fēng)風(fēng)光光考上狀元郎？當(dāng)年他讓白汲在白家長房當(dāng)替身的時候我就該叫人戳破的？”

    柯老夫人起得指著王夫人大罵道：“你這毒婦，還說不想害若瑾。你瞧瞧你說的這些話，難道不是積怨已久？”

    王夫人冷笑著，破罐子破摔道：“母親說是就是吧。區(qū)區(qū)一個白汲算什么？說到底不過是我們白家丑聞罷了。滿朝文武要是知道新科狀元郎，白家長房嫡出公子竟然曾經(jīng)拜入永寧侯府門下，做了永寧侯府三年的門生，與丹陽郡主早就暗通款曲，那才是真正的笑話！”

    柯老夫人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昏死過去。

    她指著王夫人，眼眸欲裂道：“你竟然敢威脅我？”

    王夫人憤然回視，雙眸赤紅道：“不敢。只是母親若不給我活路，那我便坐實了這毒婦的惡名，拉著白若瑾給我們夫妻陪葬好了?！?/br>
    柯老夫人順手抓住茶杯狠狠朝王夫人砸過去。

    “滾，你給我滾出去！”

    王夫人一把拂開茶杯，冷冷地站起來道：“這是母親逼我的，我們二房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地位，母親若想都奪去，那就得看白若瑾有沒有這個命享了。”說完，轉(zhuǎn)身離去。

    柯老夫人急怒攻心，控制不住地仰頭噴了一口鮮血，當(dāng)即昏死過去。

    第121章 夢回

    龐嘉雯做夢了，夢見上輩子她大鬧婚禮后狼狽出京，路上的人都對她指指點點的，還有人朝她扔石頭。

    無數(shù)人唾棄她，無數(shù)人辱罵她。

    后來白若瑾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心灰意冷了，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做他的妻子了。

    是白若瑾帶著她一路往人跡罕見的山林里去，最終找了一處道觀給她棲身。

    她記得那已經(jīng)是冬季了，夜里寒冷，他們便靠在一處取暖。那樣的日日夜夜，相依為命，不離不棄，她聽見了心里死灰復(fù)燃的聲音，然后憧憬著終有一日他們可以堂堂正正回到京城，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白若瑾也一再向她保證，他會回來娶她的。他告訴她，他會先回洛陽向祖母稟明緣由，然后再請媒人去西寧提親，最后再入京cao辦婚禮。

    事無巨細，他都說了。連要為她選什么樣的嫁衣，戴什么樣的鳳冠，送什么樣的聘禮都說了。

    他還說，將來他們要生兩個孩子，最好女兒像他，聰明，男孩像她，勇敢。

    她便道：“你再聰明還不是被我騙了，前程盡毀?！?/br>
    白若瑾聽后，撫摸著她的臉龐，心痛道：“是你為了我名譽盡毀，連家都回不去。嘉雯，就算這世間容不下我們，黃泉地獄我也會陪著你的?！?/br>
    龐嘉雯哭了，抱著白若瑾哭得很傷心。她只剩下他了，在她懵懂還不知世事為何物就已經(jīng)遭世人所踐踏，她所有的眼淚都是為他而流的，所有的勇氣也都是為了他而積攢的，所以她沒有什么好后悔的。

    白若瑾走后，那場人為的大火來得猝不及防。

    而后的很多年，她耿耿于懷的或許不是自己的死，而是在她死后，白若瑾揭露了自己另外一層身份。

    恍惚間，她把一切都串聯(lián)起來了。

    欺騙，謊言，縱火……待一切歸于平靜，她卻已經(jīng)是惡鬼了，何其可笑？

    可白若瑾為什么還要回來，為什么還要假惺惺地為她收尸，為什么要將刻著她名字的長生牌戴上在身上？

    她活著時就已經(jīng)是個笑話，為什么死后白若瑾還不放過她？

    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