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嘉雯早就死了，在她死前，他們甚至于都沒有見過面。

    他那執(zhí)拗的外甥，最終還是過不了心里那關(guān)，選擇為龐嘉雯殉情了。

    龐彪本來對白家極為不滿的，可見白若瑾用情至深，倒也選擇了原諒。

    說起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舊事了?？扇缃袂逦猛鹑缱蛉詹虐l(fā)生的。

    趙律將那本《窺》燒毀了，所有星運命盤之說，都將不再留存于世。

    張朔有些不舍，說他還沒有看懂。

    趙律就道：“看不懂最好?！?/br>
    話落，他又問：“引魂令呢？”

    張朔一頭霧水：“什么引魂令？”

    趙律怔住，引魂令竟然不見了。那東西在他魂魄的滋養(yǎng)下，足以改天換日，怎么可能不見了？

    這根本就不可能是夢！

    趙律一下子站起來，推開張朔就往外走。

    張朔還拿著那本沒燒完的命盤論，問道：“這還燒不燒了？”

    趙律走了，沒有人回答他。

    他蹲下身，繼續(xù)燒著，卻發(fā)現(xiàn)那些圖放在火里以后，好像一張張都活了起來，嚇得他全丟在火盆里。

    ……

    趙律再次回到成國公府，李老夫人的曾孫都會滿地跑了，一個個牙牙學(xué)語，偷偷躲簾后看他是誰，乳母們怕打攪了，急忙匆匆把人抱下去。

    趙律主動說起龐嘉雯，耳清目明的李老夫人一下子來了興趣，望著他道：“柯老夫人來找我，說的那件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趙律蹙了蹙眉，淡淡道：“陰親之事不可再提，我不會同意的。”

    李老夫人眸子暗了一下，狐疑道：“你從前是同意的，現(xiàn)在怎么了？”

    趙律道：“母親就不心疼嘉雯嗎？她都已經(jīng)死了，說不定早入了輪回，何必要多此一舉？”

    李老夫人愕然，驚訝地望著他。

    見他神色不對，眉宇間攏了一抹戾氣，以為是哪個小人進(jìn)言，讓他誤會了。

    當(dāng)即便道：“你原本是最心疼這兩個小輩的，可是誰說了什么？”

    “柯老夫人雖然腆著老臉來找我，但我可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我是心疼若瑾，從前龐家不松口，我們也不能枉顧人家的意愿，現(xiàn)在龐家松口了，你怎么還不許了？”

    趙律聞言，冷聲道：“嘉雯為什么會死，柯老夫人她敢說沒有責(zé)任嗎？”

    “現(xiàn)在她想如何就如何，天下間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情？”

    “再說了，嘉雯不會愿意的。”

    李老夫人慍怒了，不悅道：“你怎么知道的？”

    趙律篤定道：“我就是知道?！?/br>
    他深深看了一眼李老夫人，目光里滿是不可更改的決然。

    李老夫人被他嚇了一跳，卻見他掀簾出去，走得急匆匆的。

    “誰惹他了，怎么吃了炸藥一樣？”

    李老夫人狐疑著，卻見洪嬤嬤進(jìn)來，小聲道：“往容懷堂去了。”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不近人情了？”

    洪嬤嬤不敢回話，輕輕嘆了一聲。

    容懷堂還是從前的樣子，一點也沒有改變。

    就連伺候的人都是熟悉的，把里里外外都打掃得纖塵不染，好像就為了等他這個遠(yuǎn)游的主人回來。

    趙律在容懷堂里逛了一圈，發(fā)現(xiàn)墻角里的一株牡丹開得正好，正是那株洛陽錦，枝繁葉茂，好像已經(jīng)種下去很多年了。

    趙律伸手去摸，澆水的婆子說道：“這容懷堂里的花花草草都不知換了幾波了，這株牡丹卻越長越好，像是生來就扎根在這里的?！?/br>
    “還有院外那棵金合歡樹，長得也好，年年都開得金燦燦的，特別招人喜歡。”

    趙律站起身來，朝外望去。

    院外聳立的金合歡樹的確又高大了不少，恍惚中，那上面趴著一個懶倦的少女，還在暗暗嘀咕著：師父，你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不覺，趙律走到樹下。

    他望著枝繁葉茂的金合歡，輕輕一躍就上了樹，坐在當(dāng)年少女趴過的位置。

    清風(fēng)襲來，香氣襲人。

    宛如那少女突然睜開了靈動的眼眸，讓他的心臟為之一顫。

    趙律摸著樹干，就像隔著漫漫時光，撫摸著那個滿臉歡喜，朝他看過來的小姑娘。

    仿佛還聽見她在耳邊說：師父，我好想你?。?/br>
    那樣直白，毫無保留地傾述對他的思戀。

    現(xiàn)在的他也很想回應(yīng)她，光明正大地回應(yīng)她，告訴她：“我也很想你啊，嘉雯，你在哪兒呢？”

    這青天白日的，大樹成蔭，驕陽明媚。

    伸手可以穿衣吃飯，運功可以翻墻上樹。

    什么是真的？

    什么是假的？

    他竟然也快分不清了。

    “嘉雯……”

    他低低地喚她，突然，手指在粗壯的樹干上摸到了什么？像是有人故意刻上去的字跡。

    他猛然低頭，拂開那干裂的老樹皮，卻見上面隱隱落了幾個不成型的字跡。

    “師父，我等你回來。”

    一滴眼淚落入樹干中，那原本就模糊的字跡看起來越發(fā)不清楚了。

    趙律閉上眼睛，心里悲愴極了。

    母親，這是你在天有靈，送給兒子的大禮嗎？

    從來就不是夢，那一切都是真的。

    嘉雯還在等他，他必須要回去。

    趙律匆匆趕回皇宮，將自己關(guān)在寢殿里，然后他點燃了殿內(nèi)的帷幔。

    大火很快將他籠罩起來，他聽見張朔氣急敗壞的聲音，還有宮人們慌亂救火的聲音，但他依舊不為所動。

    直到炙熱的大火快燒到他的跟前，他終于聽見一聲重重的嘆息。

    “君洛，你真的要回去嗎？”

    那是師父的聲音，但聽起來卻已經(jīng)蒼老了許多。

    趙律閉上眼睛，口氣堅定道：“要?！?/br>
    “就算你回去也改變不了什么，你也要回去？”

    “要。”

    良久，那道虛無的聲音嘆了口氣，幽幽道：“那為師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jī)會，這一次，你可以改變他們的命運?！?/br>
    “但做與不做，全在你一念之間?！?/br>
    趙律睜著眼睛，任憑火光將他淹沒。

    他在心里堅定地想，無論如何，只要還有一線生機(jī)，就算是要讓他拿命去換，他也愿意。

    可他不知道的是，這一次的選擇，卻比要了他的性命還殘忍。

    第452章 番外二：成全

    趙律很快就明白了，師父說的做與不做都在他的選擇。

    因為他清醒的那一刻，他看到跪在他面前的白若瑾和龐嘉雯，他們好像已經(jīng)跪了很久了。

    張朔提醒他：“君洛……”

    趙律望著眼前的一對璧人，知道自己可以改變他們的命運。

    問題是，他愿意嗎？

    他愿意嗎？

    不愿意又能如何？

    難不成他要眼睜睜看著這兩個人悲劇重演。

    沉默良久，久到龐嘉雯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白若瑾的小舅舅，而是主宰天下的君王。

    她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卻見他目光深不可測，眼底藏了一抹悲色，仿佛是有著說不出來的剜心之苦。

    她詫異地“訝”了一聲，白若瑾抬起頭來，悄聲問道：“怎么了？”

    龐嘉雯見主位上那人看過來，目光深不可測，不知道在暗暗揣摩著什么？

    她有些害怕，不自覺地拉著白若瑾的袖子，小聲道：“我們還是去找我爹吧，我感覺你……小舅舅，他不太想管我們的事情？”

    白若瑾抬起頭，又看了一眼趙律，隨即垂眸，小聲道：“不會的，小舅舅他會管的?！?/br>
    張朔都看不下去了，在一旁說道：“就讓老夫人出面，把龐姑娘接到成國公府來，等龐總兵回京，到時候再請人去說親不就行了?！?/br>
    “或者，咱們現(xiàn)在就可以去一趟西寧，順便幫他們保下這門親事，等來年他們一個金榜題名，一個及笄梳妝，便可以成親了。”

    趙律看了一眼張朔，心想他怎么不去當(dāng)媒婆呢？

    他看向跪姿都傾向白若瑾的龐嘉雯，問道：“你是真心喜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