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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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搖搖晃晃的車篷壁,漸漸地睡著了。 —— 一陣劇烈的顛簸令她醒來。牛車停在路邊。 訓(xùn)練有素的健牛難得,腳程不比馬車慢多少。阮朝汐透過頭頂小窗張望,愕然發(fā)現(xiàn)周圍景色完全變了。 牛車陡坡上行,兩側(cè)都是陡峭山壁,四處放眼都是密林,頭頂濃蔭不見天幕。 幾名部曲神色緊張,在牛車周圍疾步來去。不多時,護衛(wèi)一名背著藥箱、神色凝重的老醫(yī)者匆匆過來,進了前方那輛牛車。 車里無人說話,但幾個年紀小的童子受到緊張氛圍影響,露出不安神色。 她從小窗探頭出去張望,同車的童子們也跟著探頭,打量得久了些,一名跟車部曲過來,催促他們坐回去,“郎君受了風(fēng),病勢轉(zhuǎn)重,隊伍需得加快趕路歸程。從今日起,途中只早晚停車用飯,夜晚不停。行車時你們不要輕易下車,當心崴了腳?!?/br> 阮朝汐想起荀郎君清晨下車,在山澗邊站了一會兒,和她說了幾句話。 就是那時候受了風(fēng),導(dǎo)致病勢轉(zhuǎn)重? 她知道抱病趕路的苦楚,體諒地點點頭,沒有再追問,放下了小窗布簾。 感念著阿娘臨終前的維護之意,阮朝汐不肯換回小娘子裝扮,堅持做男童打扮,自稱‘阮阿般’,所有人也都把她當做男童對待,她起先不覺得哪里不對。 然而第二日傍晚,車隊疾行了一日后終于停下,她隨牛車其他小童領(lǐng)晚食時,發(fā)現(xiàn)她的小名“阮阿般”已經(jīng)赫然登記上了楊斐手里的名冊,排在年齡最大的李豹兒后頭,陸十前頭。 阮朝汐:? —— 進山路陡峭,被解救的上百婦孺起先跟隨在車隊后方,后來逐漸消失了蹤跡。 阮朝汐心里存了疑竇,前后問起兩次。第二次追問時,負責車隊行程的周敬則親自過來做了應(yīng)答。 車隊的數(shù)十輛大車都是載貨用途,載人的牛車只備有兩輛,一輛載了病中的荀郎君,另一輛載了進塢的童子們。 回程途中撞到山匪,解救的眾多婦孺,郎君已經(jīng)同意全數(shù)收留進云間塢。但婦孺?zhèn)內(nèi)藬?shù)太多,腳程又慢,跟隨步行上山,有百余名部曲保護,保她們穩(wěn)妥進塢壁。 周敬則解釋道,“路途顛簸,不利養(yǎng)病,載人的兩輛牛車需盡快趕回云間塢,也好讓郎君早日安穩(wěn)靜養(yǎng)。至于之后的安排,若不甚緊急的話,還請入塢壁后再細說。” 阮朝汐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沒有再追問下去,坐回了車里。 半個月后,一路跟著車隊被送進塢壁。 她和牛車上的其他小童一起,成了今年被招募入云間塢的十二名童子之一。 阮朝汐:?? —— 立秋節(jié)氣過了半個月,進山道陡峭,行至半山腰時,天氣明顯地涼了下來。 半山腰汩汩流淌的清澈山溪邊,破爛衣衫扔了滿地,一群垂髫年紀的小童光著屁股蛋子浸在水里,在岸邊催促聲里擦洗身體。 幾名部曲抱著大摞新衣新鞋過來,按照裁制的大小肥瘦不同,把新衣鞋挨個放置在岸邊。 “別磨磨蹭蹭的玩水耽擱時辰。洗好了就上來,新衣裳換上?!辈壳鷤儗χ逑飺潋v的小子們說,“洗干凈了路上塵污,前頭山路再行幾里,就要進塢壁了。” 小童們在催促聲中亂哄哄上岸,腳丫子踩的水到處都是。 楊斐還是穿一襲文士青袍,盤膝坐在岸邊的大石上,拿出名單,挨個念起名字。 此處山溪距離塢壁只有五里,楊斐挑明了自己荀氏家族幕僚的身份,童子們當面都敬稱一句楊先生。 此刻,楊斐念一個名字,被叫到的小童大聲應(yīng)道‘在!’楊斐循著聲音瞄一眼,看小童身上穿戴妥當,便抬筆畫個勾,接著往下念。 就在所有人圍攏著楊先生的當兒,岸邊斜側(cè)方大青石的背面,無聲無息伸出一截白藕似的手臂,在岸邊砂石地上摸索片刻,撈起曬干的小袍子,迅速隱沒在大青石背后。 兩名部曲早前抱了一匹靛藍色布料過來,兩人扯開厚實布料,原地拉開一個簡易的圍帳,把阮朝汐和大青石圍在里頭。 阮朝汐蹲在石頭背后,此刻男童們都上了岸,清溪里只剩她一個。她不緊不慢把身上的泥搓干凈,換上清洗曬干的小袍子。 袍子還是她阿娘生前給她一針一線縫的那身。用的是靛青色細葛布,針腳縫得細密,擋風(fēng)擋雨。腳下的布鞋也是阿娘一針針仔細納的厚鞋底。 阮朝汐撈起袍子下擺,小心地避開水面,站在青石背后,把衣帶在腰間纏了兩匝,用力扎緊,側(cè)耳仔細聽此刻外頭的動靜,楊先生正在喊:“李豹兒——李豹兒——哎,你怎么還光著腳?發(fā)給你的布鞋呢?” 李豹兒回喊,“在!楊先生,俺這輩子沒穿過這么好的鞋!俺舍不得穿,俺要帶回家去給俺娘?!?/br> 楊斐又好氣又好笑,“你才幾歲,你的一輩子長著呢,男兒建功立業(yè),何愁無衣鞋!馬上就要進塢了,不許衣衫不整,把鞋穿上!” 阮朝汐側(cè)耳聽外頭對話,對著水波倒影,快速扎起丱角髻。 清澈水面倒映出左右扎起的發(fā)髻,她見兩邊扎得對稱整齊,滿意地笑了一下。 兩側(cè)的臉頰同時出現(xiàn)一個淺淺的酒窩。 但隨著楊先生的喊話聲,那絲淺淡的笑容很快又消失了。 載人的兩輛烏篷牛車,郎君的那輛加速歸程,早兩日已進了塢壁。童子們的車駕馬上也要進塢壁了。 在半個月的短暫相處里,其他幾位小童的殊才,逐漸顯露出來。 年紀最大的李豹兒,今年十一歲。筋骨異于常人,天生神力,七歲便可舉起百斤巨石,在他的村子方圓百里出名。 年紀最小的馮阿寶,今年七歲,天生慧根,一兩歲便能記事,大小事過目不忘。 阮朝汐至今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殊才,成為今年招募入云間塢的十二位童子之一。是不是哪里弄錯了。 其他十來個至少是貨真價實的童子。她空頂個童子的名號,連男童身份都是明晃晃造的假。 楊先生又在喊了,“陸十——陸十——人可在此處?” 陸十在名冊上排阮朝汐后一位,但楊先生若想多給她點時間,便會跳著喊。叫完陸十,就要叫她了。 阮朝汐蹲在大青石背后,柔細的手指充作梳篦,試圖把發(fā)尾梳理得柔順點,耳邊傳來陸十的清脆回應(yīng),“在!” 陸十生得好,原先不打扮時,就是個眉清目秀的小郎君。如今一張小臉蛋洗得雪白干凈,身上也穿得齊整,在同樣打扮的十來個小童里顯得格外出挑。 楊先生的視線在陸十身上繞了一圈,滿意地一點頭,打開名單,果然往回念,“阮阿般——阮阿般——人呢?” 阮朝汐把兩邊發(fā)髻綁扎完畢,從大青石后走出來,整理身上小衣袍,對楊先生長揖道,“在。” 楊先生在她的名字上抬筆劃了個勾,清點人數(shù)完畢,收起名單,對眾小童們說,“要落雨了。雨后山地泥濘,當心莫讓你們剛換的新衣裳沾惹泥漿。塢壁就在前頭五里,動作加快些,午后便能到?!?/br> 小童們振奮地齊聲道,“是!” 他們在山澗空地排成圓圈圍坐啃餅子的時候,正好看見溪水上游處,幾名仆婦帶領(lǐng)著五六名女童走近。 小娘子們看起來一律乖巧柔順,白皙秀麗,穿著統(tǒng)一的布襦裙,梳起雙丫髻,就連個頭高矮差不多,像是按同個模子尋來的。 領(lǐng)頭的仆婦喝令一聲,小娘子們乖巧地蹲在岸邊,掬起清澗里的溪水,清洗手臉,又遠遠地坐成一個圈。 幾名部曲又抱一匹布料過來,往山澗空地兩邊扯開,原地拉開一個簡易的步障,把男童和女童坐的位置隔開。 楊先生從大青石上起身,在圍坐成圈的小子們身后悠然踱步,遇到一個伸長脖頸往圍帳對面偷瞧的,便把手中羽扇柄伸過去,往頭頂上不輕不重一敲,敲得幾個小子嗷嗷叫。 “這些小娘子都是云間塢的人。今日恰好逢五,她們過來這處山溪洗沐潔身。你們已過了懵懂年紀。須知男女有別,非禮勿視?!?/br> 阮朝汐抱膝坐在人群中,假借著抬手揉眼睛灰塵的動作,抬起眼,飛快地盯了一眼步障。薄薄的青布映出對面安靜圍坐的小娘子們的身影。 趕在楊先生察覺之前,她更快地收回視線,垂下了眼。 云間塢里有不少的小娘子,看起來也是有專人教養(yǎng)的。 為什么她沒有被分去小娘子那處教養(yǎng),卻上了楊先生的名冊? …… 淅淅瀝瀝的山雨越下越大,山間起了霧,崎嶇山路在前方若隱若現(xiàn)。 在眾人的引頸期盼中,幾匹快馬終于出現(xiàn)在山間彌蒙煙雨里。 身披蓑衣的壯實部曲們跳下馬。 率領(lǐng)眾部曲前來迎接的,正是幾日未見的周敬則。他兩日前護送荀郎君的車駕回了塢壁,今日又親自來迎童子們?nèi)雺]。 趕路部曲一聲吆喝,牛車穩(wěn)步前行。阮朝汐還是坐在角落位置,視線正好可以越過頭頂小窗,看到部分秋季山景。 楊先生的聲音從牛車外傳來: “今日迎你們進塢的周敬則,你們都熟識的。以后莫要再稱‘周叔’了。周敬則是云間塢里三千余名部曲的首領(lǐng),塢壁防御由他主領(lǐng)。以后在塢里見到要行禮,當面尊稱一聲周屯長?!?/br> “是?!毙⊥瘋凖R聲應(yīng)下。 “前方塢壁,名為云間塢,乃是豫州大族:潁川荀氏宗族看顧之下的塢壁。塢內(nèi)聚集一千二百戶,九千人。你們?nèi)肓嗽崎g塢后,便受此處庇護,早晚飲食按例供給,不必憂慮性命安危,日常再無凍餓之厄,只需每日發(fā)奮用功,習(xí)文練武。若你們才華過人,展露頭角,長大后可被擢拔為荀氏家族屬臣,前途大有可為?!?/br> “是?!?/br> “做主招募汝等入云間塢的,正是云間塢的現(xiàn)任塢主【1】,貴胄華宗之郎君,尊諱“玄微”二字。你們進入云間塢后,就是塢主管轄下屬庶民,言語間切勿冒犯塢主尊諱,日后習(xí)字也需避開此二字諱。若是違反被罰了,莫要抱怨楊某沒有事先知會你們。” “是?!?/br> 阮朝汐坐在小童們身后,背后靠著牛車篷。 搖搖晃晃行進的大車里,她耳聽著楊先生的教誨訓(xùn)誡,視線越過小窗,凝視著兩側(cè)陌生的陡峭山景。 蒙蒙初秋細雨里,牛車載著滿車稚齡小童,不疾不徐地翻越五里山路。 修建于山中的險峻塢壁,出現(xiàn)在前方。 第4章 ‘云間塢’顧名思義,修建在高聳山峰之中,半山腰云間處,地形險要,易守難攻。 二十丈高的塢墻以巨石砌成,圍繞險峻山頭修建,把整個塢壁圍攏在里頭,西北兩面直接建在懸崖峭壁之上,只有通往山下小路的方向開了一道門。 牛車到達時,高大的鐵箍厚木門已經(jīng)兩邊打開,露出一條碎石鋪成的蜿蜒長道。 長道兩邊,被塢墻圍起的地界內(nèi),山勢平緩起伏,顯露出大片開墾屯田。新長成的稻穗沉甸甸地壓彎細桿,眾多佃戶身披蓑衣,正在冒雨搶收莊稼。 小童們紛紛停下腳步,吃驚盯著眼前金燦燦的稻田。 這是如今荒蠻世道間極罕見的豐收景象。因為太少見,顯得格外突兀而不真實,小童們怔忪盯著,一個個眼睛都瞧直了。 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犬吠聲。 隔著大片稻田的更遠處,鱗次櫛比的房屋出現(xiàn)在視野里。家連著家,戶挨著戶。不拘是草棚泥瓦,還是石墻磚屋,至少都有容身之處。正是傍晚飯點時分,家家戶戶升起了炊煙。 初秋細雨里,農(nóng)田里干活的佃戶們也紛紛直起身,抬手抹把雨,好奇地瞧一眼列隊走過田埂的十幾個小袍整齊的童子。幾個下田送飯的娘子聚在一起,說笑著對他們指指點點。 阮朝汐站在田埂邊,又是新奇又是迷惘。 從她記事起,便是在一片混亂中過日子。中原到處都是割據(jù)勢力,今日這家稱王,明日那家稱帝,今年朔州的軍隊南下打并州,明年并州的勢力壯大,便往東邊打青州,往西打涼州,各方豪強混戰(zhàn)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