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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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是未拆看?” 霍清川一怔。他驀然想起, 荀玄微確實叮囑過,務(wù)必要阮朝汐當(dāng)面拆看。但阮朝汐收到信當(dāng)日, 只把信捏在手里。 后來他當(dāng)面遞交了金簪禮物, 兩人閑談起日常, 話題便被輕輕扯開了。 “十二娘說……”霍清川遲疑道, “她會拆看。” “我在信里寫明了,近期歷陽城內(nèi)局勢不穩(wěn), 或有異動。她若拆看了我的信, 還會和七娘、十二郎串通胡鬧, 三人不聲不響跑去歷陽城外?此事你可知情?” 霍清川一驚, 立刻撩袍跪倒。 “仆……仆隱瞞郎君, 罪該萬死。昨日十二娘出塢半日后, 遣人往仆的屋里送來一封信。仆以為歷陽城里有阮大郎君坐鎮(zhèn),車馬不入城,只在城外轉(zhuǎn)一圈, 看看城墻應(yīng)該無妨……仆立刻就去把她找回!” “不必找了。人從歷陽城外帶回來了,就在車隊里。她的書信給我?!?/br> 送進(jìn)來的書信攤開,荀玄微在晨光里翻看著。 熟悉的清麗行楷字跡,寫滿了兩張信紙。開頭規(guī)矩地寫“霍大兄敬啟”。中間連姓氏都去了,親昵地稱呼“大兄”。 信里寫明她帶七娘去看一圈歷陽城即返程, 請求霍清川若察覺她晚歸,只裝作不知, 不要捅去二郎君面前。 荀玄微的指尖劃過‘阿般’二字署名,對著洋洋數(shù)百字的手書,冷淡地吩咐下去。 “不必跪在我這處請罪?,F(xiàn)在去找十二娘,把她給你這封信的下落告訴她。有膽氣替她隱瞞,先想一想自己有沒有本事瞞得住。” —— 阮朝汐這夜睡得不甚安穩(wěn)。 不知何處來的噩夢鋪天蓋地,只要睡下就驚醒,她接連幾次在黑暗里驚坐起身,壓抑著喘息,抹了把眼角滲出的水光。 好容易熬到天光亮起,白蟬端來了溫水,她起身洗漱完畢,有人敲了敲木窗,姜芝道,“剛才郎君傳話,叫十二娘過去說話?!?/br> 姜芝的聲音繃緊,隔了片刻又說,“七娘和十二郎已經(jīng)被召去了。等下你過去時,注意些言語,莫要忤逆了郎君?!?/br> 阮朝汐掀開簾子出去,“我曉得——” 迎面看見一個本不該出現(xiàn)此地的人,她的后半截話語驀然頓住了。 霍清川坐在車邊,疲憊地按著眉心,枝頭雨水沾濕了肩頭衣襟。 阮朝汐只覺得腦海里嗡一聲,下車差點踩空。陸適之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 阮朝汐握住長裙擺,跳下車去,和霍清川并排坐在一處。 “霍大兄?!?/br> 她的聲音因為壓力而失去了清亮,“你怎么來了。是不是……是不是我昨晚沒回去,連累了你?!?/br> 霍清川側(cè)過身來,看她一眼?!安?,是我連累了你。阿般,你給我的信……我交付給郎君了。” 阮朝汐默默地坐了一會兒?!岸嘀x霍大兄告知?!?/br> “……你不怪我?” “反正已經(jīng)被當(dāng)場抓了。多一封信而已,還能壞到哪兒去。”阮朝汐對著東邊的朝陽吐了口氣, “我剛才嚇壞了,怕連累了你?!?/br> 霍清川繃緊的神色放松下來。留意到少女發(fā)間的牡丹金簪,他的眉眼又舒展了幾分。下一刻卻又催促她,“怎么還戴著?快摘了?!?/br> 阮朝汐搖頭不肯摘。 “你們的贈禮,又不是見不得人的東西。我偏喜歡戴著?!?/br> 霍清川無奈,簡短地說了句和姜芝類似的話,“郎君心情不好。過去應(yīng)對時注意用詞。” 除此還額外加了句,“若是當(dāng)面問起你是否拆看書信之事。如實地說,不要欺瞞。郎君最不喜欺瞞?!?/br> 夜里剛下過一場雨,山地泥濘不堪。阮朝汐見他衣擺沾了泥,伸手去扶他,“霍大兄,去換身衣裳?!?/br> 霍清川搖搖頭,不急著起身。 “趕快過去吧。我剛才見七娘和十二郎都過去了。莫讓郎君久等?!?/br> —— 枝干虬然伸展的大松樹下,被仔細(xì)打掃干凈,清出一片空地,樹蔭下擺放了三個細(xì)簟席。部曲披甲護(hù)衛(wèi)四周,遠(yuǎn)遠(yuǎn)地清了場。 荀鶯初和鐘少白兩個并排跪坐在樹下簟席處。 夜間下過了一場急雨,地上濕噠噠的,清掃過了一遍泥濘。 但山間免不了細(xì)砂石,荀鶯初隔著一層細(xì)竹簟跪坐,膝蓋被咯得又疼又麻,聽到阮朝汐過來的腳步聲,抬起臉,露出要哭不哭的臉色。 阮朝汐瞄見了荀鶯初身側(cè)空著的竹席,不聲不響走過去,跪坐在荀鶯初旁邊,三個人一字排開,擺出等候挨訓(xùn)的姿態(tài)。 荀玄微已經(jīng)到了,端雅地跪坐在三人對面。面前小石鍋架起,鍋里煮著酪漿,彌漫出奶香。 他拎起盛滿酪漿的小壺,給每人面前的淺碗里依次倒了一杯乳色酪漿。 荀七娘和鐘少白摸不著頭腦,懷疑地互望一眼,悶不吭聲地喝起酪漿。 阮朝汐在來路上已經(jīng)想好了,她雙手奉起酪漿,抿了一口便放開,抬起臉說話。 “這次意外的起因,是我主使?!彼喍痰氐?。 身邊兩道驚詫的視線齊齊望過來。 “借著祭奠阿娘的機(jī)會,我想去歷陽城外看看,當(dāng)日去,夜里回。七娘原本不想去歷陽城的,被我強(qiáng)拉過來充數(shù)。十二郎原本是不想來的,是我求了他護(hù)衛(wèi)??傊?,都是我的過錯?!?/br> 阮朝汐一口氣說完,低下頭,長長地吐了口氣, “要罰……罰我一個就好?!?/br> 荀七娘聽到一半就明白了阮朝汐的意圖,內(nèi)心極度感動又極度內(nèi)疚,淚眼朦朧之下,沖動地挽住她的手臂。 “不,三兄不要罰她!原本就是我的主意,十二娘不想去的,勸了我好久,都是我吵著要去。要罰的話,罰我一個就好!” 她才說半句,阮朝汐就心知不好,拍了她一下,以眼神示意她別說了,再說下去一個都跑不掉。 但荀七娘不管不顧,擺出有難同當(dāng)?shù)臍鈩?,把?zé)任攬回自己身上。 兩個少女無聲互瞪,鐘少白挺直了胸膛,往前行出半步,擺出袒護(hù)的姿態(tài),“外兄不要和他們兩個小娘子計較。罰我一個就好?!?/br> 荀玄微睨過去一眼,沒搭理他。 酪漿是給面前三個少年少女準(zhǔn)備的,他自己面前放一碗清茶。 如今佛學(xué)興盛,清茶醒神明目,是佛門鐘愛物,流傳大江南北。北地用茶的人沒有江南多,荀玄微是少數(shù)喜愛清苦茶香的。 他抿了口茶,幽深眸光抬起,挨個望過去,荀鶯初和鐘少白撐起來的氣勢立刻低落了三分,左右避開視線。 “一個家中幺女,一個家中幺子,一個在云間塢里避世不出。說起來都是不小的年紀(jì),該長大了?!?/br> 荀玄微頓了頓,先問荀鶯初,“方才城下的圣旨可聽到了?” 荀鶯初點頭,“聽到了。” “圣旨督促平盧王續(xù)弦。平盧王三年連喪兩妻,京城士族無人愿嫁女,這回挑的是豫州大姓。潁川荀氏女,潁川鐘氏女,陳留阮氏女,皆在挑選之列。鶯初,你身為荀氏大宗嫡女,年歲合適,出身堪配,可愿嫁入元氏皇家,為平盧王妃?” 荀鶯初呆滯片刻,忽然反應(yīng)過來,嚇得眼淚都出來了,連連搖頭擺手。 荀玄微始終掛在唇邊的淺淡笑意直到現(xiàn)在才散了。 “歷陽城可是好玩的?”他冷淡問她,“我送你回荀氏壁,你可會再偷跑出來?” 荀鶯初驚得嗓子都啞了,賭咒發(fā)誓,“我一定半步不出塢門!” 荀玄微卻完全不為所動,喝了口清茶,繼續(xù)說下去,“等你回荀氏壁后,家里會盡快給你議親。你的嫁妝早已備好,只等議定人選,選好佳期。七娘,你很快要出嫁了?!?/br> 荀鶯初呆在原地,臉上一片空白,隔了半晌,才遲鈍地眨了下眼,兩滴眼淚滾落下來。 她‘哇’一聲大哭出聲,捂著臉就要往外奔,阮朝汐急忙起身,“阿媗!山道陡峭,小心失足跌下山崖!” 阿媗是荀鶯初的乳名,如今已經(jīng)幾乎沒有人叫了。 荀鶯初趴在阮朝汐的肩頭放聲大哭,女婢們遠(yuǎn)遠(yuǎn)地守候在車邊,露出擔(dān)憂神色,卻又不敢靠近。 阮朝汐轉(zhuǎn)過頭去,借著清晨微光,仔細(xì)觀察荀玄微此刻的神色。 她吃夠了信賴他的苦頭,并不完全輕信他說話,試圖從神色間揣度出幾分言語的真假。 但荀玄微的情緒向來不外露,此刻神色一片無波無瀾的平靜,絲毫看不出什么。 看不出什么,只能憑著一點細(xì)枝末節(jié)揣摩。 “何必嚇唬七娘呢?!?nbsp;阮朝汐抱著哭到幾乎背過氣去的荀鶯初,“她家里原本就在議親了。她的年紀(jì)到了,就算沒有平盧王的事,出嫁也是一兩年內(nèi)的事。何必刻意把兩件事綁在一處,加以逼催,驚嚇得她從此半步不敢離開塢壁?!?/br> 荀玄微在樹下啜飲了一杯清茶,不置可否。 荀鶯初猝然受了極大的驚嚇,痛哭了一場,身子軟得站立不穩(wěn),阮朝汐扶著她往遠(yuǎn)處牛車方向行去,女婢們沖過來迎上,低聲安撫不止,攙扶著小主人回牛車?yán)铩?/br> 荀玄微放下茶杯,視線往左轉(zhuǎn),停在鐘少白身上。 鐘少白的臉色并不比荀鶯初好多少,雙拳不自覺地握緊。 “得了十二郎仗義相助,今日若不是迎面撞上,十二娘和七娘的車隊就要順利到歷陽城外了?!?/br> 荀玄微說話的語氣雖溫和平緩,言辭尖銳如刀鋒, “兩位青春姣美、正當(dāng)年華的高門小娘子繞城游玩,倘若被歷陽城中的平盧王得知,他正好接旨要在豫州找尋第三任夫人。你覺得平盧王殿下能做出什么事來?” 鐘少白咬牙道,“我們不知圣旨之事!” “不錯,你們還小,家里許多事瞞著你們,只和你們說,輕易不要出塢壁。世道動蕩,人心險惡,躲在塢壁里偏安一隅,你們想不到世間有多少齷齪事,難道齷齪事就無人做了?” 鐘少白的臉色猛地漲紅,捏緊了雙拳,想要反駁,卻又不知如何應(yīng)答。 阮朝汐目送荀鶯初進(jìn)馬車,轉(zhuǎn)身走回樹下,端正筆直地跪坐回自己的簟席位置,視線低垂看地,冷靜地接過話頭。 “這世間有眾多惡人,犯下眾多齷齪事。我們既不是惡人,又從不做齷齪事。如今惡人就在歷陽城內(nèi)肆意橫行,塢主昨晚見了惡人,什么也未做,當(dāng)面只是和他虛與委蛇,談笑風(fēng)生;回頭卻斥責(zé)我們,說我們不該出塢壁。仿佛世間惡人橫行,我們遭遇了惡事,都是我們之錯?!?/br> 她口齒清晰而冷靜地說,“我不服?!?/br> 鐘少白轉(zhuǎn)身過來看阮朝汐,眼神灼灼閃亮,這回是激動的臉上升起一片緋紅。 “我也不服!” 荀玄微喝茶的動作停在半空中,頓了頓,搖頭輕笑出聲。 “平日里不言不語的,一張口就是好辯才?!?/br> 他的視線轉(zhuǎn)往左,注視在阮朝汐身上。 “世間惡人橫行,惡事不斷,你怎知我什么也未做?” 阮朝汐把頭偏去旁邊,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