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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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什么?她心里說。 “十二娘是個心里有定見的,輕易說動不得。因此我在信里特意和你把歷陽城的情形說清楚,你卻依舊來了?!菦]拆看,還是看了,不信我之言?” 阮朝汐深吸口氣,豁出去地說,“沒拆看?!?/br> 荀玄微起身,腳步走過她身側。 絳紫滾邊大袖拂過她肩頭,秋日清晨的山風呼嘯而過,帶著山里的寒意。他停步問,“為何不拆看?” 阮朝汐低著頭,這回死活再不肯吭聲了。 身側的人沒有再追問下去,走開了兩步。 聲音溫煦如常,但話里話外寒意入骨。 “平盧王不會輕易擇妻。他是草莽豪強出身,厭惡士族入骨,兩任上品高門出身的王妃嫁給他不到一年都歿了,原因他自己最清楚。為了那兩樁人命,他得罪了不少人,至今回不去京城?!?/br> 阮朝汐聽出話背后的深意,吃了一驚,驀然抬起視線。 荀玄微繼續(xù)語氣平和地跟她說,“如今他人在豫州,過得還算逍遙。何必議定了豫州高門大姓女,給他自己套上枷鎖?七娘的家世品貌,堪配他的王妃之位,但他多半會找借口推辭。” 這就是默認之前對荀鶯初的那番言語,是刻意嚇她了。 阮朝汐低著頭,正思忖著,耳邊卻又傳來極平靜的一番言語。這回是說給她聽的。 “但是十二娘,你和七娘不同。你是陳留阮氏的旁支女,雖然出身高門,但司州那支的房望[1]遠不如豫州這支。似你這般不上不下的身份,又生得過于出眾,落到了平盧王手里,他可以正大光明把你擄走,辱了你,卻又借口你身份不配,只給你一個姬妾名分,陳留阮氏亦無可奈何?!?/br> 阮朝汐默然聽著,只覺得呼吸發(fā)緊,漸漸喘不過氣。 夜色中驚鴻一瞥的歷陽大城,城下紫袍玉帶的平盧王,黑壓壓潮水般的府兵,仿佛出現(xiàn)一張無影無形的大網,將她網在其中。 手心猛地一痛,她低頭去看,剛才不知不覺時竟掐破了,一抹血跡出現(xiàn)在掌心。 她生得肌膚白皙,手掌那抹血色顯得格外顯眼,落在身側鐘少白的眼里,臉色都變了。 鐘少白沖過來擋在阮朝汐面前,“外兄!你何必……你何必!你嚇著十二娘了?!?/br> 荀玄微的目光轉去阮朝汐的衣袖處,瞥過迅速蜷起的掌心,視線又移開,并不說話。 阮朝汐把手背到身后,“沒有?!?/br> 她示意鐘少白讓開, “多謝塢主告知真相。我沒那么容易被嚇到?!?/br> “很好?!?nbsp;荀玄微站在五步外,大半個人陷在山崖陰影里,側身遙望著遠山霧色,神色看不分明。“那就繼續(xù)聽我說。” “七娘議親之事,暗中已經籌備不少時日。十二郎,你和七娘青梅竹馬,你的品貌、出身、年紀,都堪為佳選。荀氏壁、鐘氏壁兩邊正在堪輿八字?!?/br> 鐘少白猛吃了一驚,臉色倏然漲得通紅,又很快轉為蒼白。 “你們一個十七,一個十六,心性未定,原本兩邊都不著急。但因為這次平盧王的意外,只怕要加速準備起來了?!?/br> 荀玄微淡淡說,“還站在這里作甚。七娘在車里哭了許久了。你過去看看她?!?/br> 鐘少白原地連著倒退三四步,壓抑地轉過身,抬手抹了把發(fā)紅的眼角,大步走出去空地。人卻并未去七娘馬車探望,直接奔回自己的車,粗魯甩下了車簾子。 阮朝汐獨自站在松樹下,望著鐘少白奔遠的背影。 荀玄微走近半步。 “后面還有。想聽么?”他平淡提醒一句,“出了塢壁庇護,外頭正在發(fā)生的許多事,都是不怎么動聽的?!?/br> 阮朝汐不自覺地捏了下掌心。掌心生疼。 “想聽?!彼钌畹匚鼩?,呼出,“塢主請說?!?/br> “你果然長大了。心有主見,辨析分明?!避餍⒌溃骸拔艺f過,再叫塢主不妥當。換個稱呼?!?/br> 阮朝汐微微一怔。荀玄微此刻的聲線聽來不似平日的和緩溫煦,聲線低而冷冽,顯出幾分陌生。 阮朝汐表面的神色看不出異常,衣袖里藏著的指尖往下,不安地捏了捏衣角。這是她習慣的動作,不想卻摸到了一小截硬玉石,怔了一下,反應過來,是自己放在荷包里的玉簪。 她昨晚收下了那支及笄賀禮的玉簪,在燈下仔細看過一遍米粒大小的十二只玲瓏小兔兒,把玉簪收進了腰間荷包里。 她指尖來回捏著玉簪,立時想起昨夜城門下的那場不加血的交鋒,又想起了自己和七娘無意中闖入歷陽城一攤渾水,替荀玄微此刻的不尋常找到了合適的理由。 或許正如霍清川提醒的,他確實心情不佳。 想到這里,阮朝汐緊繃的眉眼和緩下來。 今日為了維護好友,她當面頂撞得已經足夠了。荀玄微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畢竟和其他人不同。 她收斂自己心頭蘇醒的小獸般的本能尖銳,沒有再試圖頂撞他。 想了想,謹慎地換了個周圍人都用的稱呼,“郎君。” 不過換了個尋常稱呼,不知為什么,阮朝汐卻感覺對面的視線倏然銳利起來。她感覺自己瞬間被那道目光扎穿了幾百個窟窿。 阮朝汐按捺著快步退走的念頭,避開那道目光,忍著沒露出驚愕神色。 說舊日的塢主稱呼不妥當,叫她換個稱呼,她順從地換了。 她又做錯了什么,被他用這種寒涼眼神盯著? 荀玄微站在她面前,眸光如寒星,常見的溫煦笑意散得干凈,耳邊聽到“郎君”的那個瞬間,注視的目光甚至帶著陌生的一股尖銳鋒意。 “好稱呼?!彼斚韧R車方向緩步行去,“此地不方便。進車里說話?!?/br> 第42章 護衛(wèi)部曲都被全數(shù)清場, 只留燕斬辰和徐幼棠兩個不遠不近地守著車駕,阮朝汐撩起車簾,彎腰進了大車。 一進去就感覺眼前格外的亮。幾案上點起兩盞銅燈, 一左一右放置在靠近她坐處,她在明亮燈火里跪坐。荀玄微坐在靠里暗處。 兩人之間隔著一條黑漆矮案, 對峙般的靜默氣氛讓人不安,她開口催促, “郎君找我來說何事。” “換了個稱呼, 越發(fā)的疏遠了?!避餍⑦M了車, 聲線恢復了舒緩, 剛才片刻的冷冽尖銳仿佛是個錯覺。他噙著清淡笑意,神態(tài)自若地換了稱呼。 “這幾年到底怎么了, 朝汐。沈夫人說你小時候懂事聽話, 越長大反而越不服管教。前幾月不聲不響地去了阮氏壁, 臨行登車了沈夫人才知曉?;貋碇苯影岢隽宋髟?。說說看, 誰給你委屈了?還是說你在云間塢過得不好?” “沒人給我委屈。我在云間塢過得好?!比畛潇o分辯, “我只是及笄成年了, 有些事可以自己拿主意?!?/br> “及笄成年了,雛鳥翅膀長成,想要展翅高飛了?!?/br> 帶著幾分感慨, 荀玄微再度喚了她的名。 “朝汐。我特意尋了傅母前來教養(yǎng)你。她在我母親身邊跟隨二十余年,便是去宮里教養(yǎng)公主也足夠了。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這么多年精心教養(yǎng),也壓不住你骨子的野性?” 這是阮朝汐頭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野性”這樣形容她的字眼。她愕然抬眸,又很快低了下去。 “沈夫人的教養(yǎng), 樁樁件件我都記著?!比畛苏毓蜃谒媲?,纖細的脖頸揚起, 仰頭望著對面的郎君。 無論是端正的儀態(tài),輕緩平和的聲調,絲毫不亂的衣擺,自然疊放的雙手,無處不體現(xiàn)著這幾年來的精細教養(yǎng)。 但荀玄徵的視線望過來時,并未如她所想,審閱她的教養(yǎng)儀態(tài),而是落在了她的發(fā)髻上。 嬌俏的少女流蘇髻上,插著一只兔兒發(fā)簪,一只牡丹金簪。 他身往前傾,越過矮案,抬手從她發(fā)間拔下了兔兒簪,借著明亮流瀉的燈光,垂眸打量發(fā)簪上雕刻的兔兒拜月圖案。 阮朝汐吃了一驚,本能地抬手去摸自己發(fā)髻,烏發(fā)間的玉簪真的被抽走了,連一聲告知都沒有,她驚愕地微微睜大了眼, “你倒是信任阮郎。”荀玄微掂著阮荻的及笄禮物,在燈下打量著。 “他也確實對你不錯。但阮氏族人眾多,你已經及笄,至今未入阮氏壁。當然有你自己不愿去的原因,但阮郎并未堅持接你去,因為阮氏各房意見分歧,人心不齊。并不是所有人都贊成接一個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娘子入阮氏壁,你要多留意了?!?/br> 阮朝汐確認簪子不在了,慢慢放下手,重新交疊在身前。但阮荻贈送的兔兒發(fā)簪是她極在意的禮物,她忍不住飛快地瞥過對面一眼。 暖玉色的指尖正在慢悠悠地把玩著發(fā)簪,并沒有交還的意思。 “多謝郎君告知,我會留意。今晚之后,我立刻回云間塢,再不出塢門一步。但之后,郎君對我……不知有什么安排?” “我對你能有什么安排?!避餍⒗^續(xù)云淡風輕地打量著兔兒發(fā)簪,“你是阮氏的人,我不過是個阮家的外姓好友罷了。你該去問阮郎,他對你有何安排?!?/br> 阮朝汐并不怎么信他說的話。 “這么多年,我都住在云間塢里,受荀氏庇佑。我的前路……長兄會來和郎君商量的?!彼p聲說。 “你倒是敢說。” 荀玄微笑了笑,出乎意料地承認下來。 “猜想得不錯。你從小借住在云間塢,受我傅母的教養(yǎng)長大。雖然冠著阮姓,阮家不敢獨自做主。五月你及笄,六月你阮家長兄的書信就到了京城,和我商議的,正是你將來的議親諸事。” “……”阮朝汐凝神細聽著。 荀玄微說到此處,停頓須臾,把拜月兔兒發(fā)簪擱在案上,卻換了個話題。 “早上給你送去的簪子,你沒有扔了,砸了,反倒順從收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如今想來……收了我的簪子,是在替你自己的前程打算了。這幾年長進了不少。” 阮朝汐不太明白荀玄微這番言語。意有所指,似褒似貶,乍聽像是夸獎,仔細咂摸又不對。 話里話外的意思,仿佛她理應扔了、砸了玉簪,才符合他的期待,不砸簪子倒是做錯了什么。 她思索著,實在難以理解,不免顯出幾分困惑神色。 “好好的贈禮,為什么要扔了,砸了?” 她今年及笄不久,雖說已經到了婚嫁的年紀,眉宇間稚氣尚存,茫然抬眸的時候,眼睛烏亮柔和,帶著疑惑不解,眼神幾乎是柔軟的。 昨晚城外,她雖然外表保持著鎮(zhèn)定,其實被平盧王的狠厲善變驚嚇得不輕。 荀玄微在城下短短幾句交鋒瞬間受到的真切威脅,讓她意識到,世事無常,風險多變。 人既然好好地站在面前,還有什么比見面更好的事呢。 她不再想計較心里那點小小的委屈和難過了。 荀玄微相贈的十二兔兒玉簪并不是被她隨手放進荷包里的。她昨晚其實想了不少。 阮朝汐低頭從荷包里把簪子翻出來。 “郎君的簪子,我收下了。七娘和十二郎今日過得不好,他們都知道錯了,可不可以不要再罰他們了?” 她摸了摸簪頭精致的搗藥小兔兒,身體向前傾,雙手奉上玉簪,微微偏了下頭。 那是個妥協(xié)的姿勢。示意對面的人可以接過玉簪,替她簪在發(fā)上。 荀玄微今日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車內的燈盞刻意挪了位置,放置在靠近車門處,阮朝汐跪坐在燈火通明的亮光里,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他不動聲色,細致觀察她每一處的細微神情,揣摩著她每句話里的真心假意。 直到此刻,阮朝汐上前傾身,雙手遞上了玉簪,他終于流露出少許驚訝,視線從她臉上移開,在剔透十二兔兒玉簪上轉了一圈。 起先帶著驚訝意外,又帶了些思索,隨即莞爾失笑。 “今天又打的什么主意?!?/br> 阮朝汐捧著簪子,等候了片刻,沒有人接過去,她訝然抬頭上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