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1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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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事每日都有,兩位比丘尼并不意外, 領著阮朝汐往清凈塔園處走。 “施主想要供奉令堂的靈位和遺物,還請告知姓氏尊諱,祖籍何處,遺物內容,供奉于幾層塔。貧尼等也好記錄在案。” 塔園里處處都是七層佛塔。塔上有銅鈴, 風一吹,銅鈴聲響處處。 阮朝汐打量著周圍, 剛開口說了句,“我阿娘姓李,祖籍司州檀郡——” 前頭領路的兩名比丘尼齊齊停步,露出驚詫神色,互看了一眼。 “這位小施主,請隨我等來?!?/br> 兩名比丘尼換了領路方位,竟然穿過了塔院小門,領著一路往后走。 阮朝汐的腳步停在雄偉敞闊的后殿紅漆木門外。 銅爐香煙繚繞,千手觀音金身像在大殿里俯瞰眾生。她驚詫打量著雄偉大殿。 “為何領我要來此處?我無意拜佛,只是前來給我母親立衣冠冢?!?/br> “小施主請入殿?!北惹鹉岷鲜溃拔宜伦〕衷诘顑鹊群?,住持會細問小施主母親的生平?!?/br> 阮朝汐緩步邁入大殿門檻,腳步聲在空曠殿內傳蕩回音。 一名身穿住持袈裟的中年婦人站在佛像金身下,背影端莊,頭上挽著高髻。 阮朝汐遞過驚訝的一瞥。 這座大寺的住持,竟然未剃度。而是帶發(fā)修行的居士。 住持居士聽到背后的腳步聲,并未回頭,只是出聲詢問,“你母親李氏,出身檀郡?” 阮朝汐站在佛像前,雙十合十,拜了一拜,“是。” “她臨終前,叮囑你回來京城,入凈法寺?” “并非是母親遺愿。母親只是遺愿葉落歸根,歸葬京城。小女子路上偶遇一位釋長生大和尚,大和尚指點明路,引小女子——” 阮朝汐的話還未說完,佛前立著的住持已經霍然轉過身。 “釋長生叫你來?” 她側轉了身,阮朝汐這才看清這位戴發(fā)修行的住持居士的面容。 高髻上未簪任何飾物,氣質卓然,烏黑發(fā)間摻雜了少許銀絲。 年紀約莫三十五六,年輕時應該是個美人,但歲月在眼角眉梢刻下了痕跡,緊抿的唇角邊落下嚴肅的法令紋。 大殿供奉了百盞蓮花香油,映照得殿內處處通明。住持居士在燈火下仔細打量阮朝汐被幕籬遮掩的身形。 嚴肅的法令紋消散,住持居士向她展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 “小施主,此處殿中并無他人,可否摘去幕籬,你我也好細細談論你阿娘的生平。敢問你阿娘姓名,年紀,歿于何處,遺下遺物多少?!?/br> 阮朝汐在空蕩大殿里將幕籬摘下,放置身邊,從懷里珍重取出包裹了母親遺物的布包。 “我阿娘,閨名月香,六年前歿于豫南山林,只遺下半副衣袖,一根木簪……” 住持居士在她身邊的蒲團跪坐下來。 和她一同翻閱遺物,聆聽生平。偶爾抬起視線,往她眉眼精致的面容上轉一圈,仔細地打量片刻。聽著聽著,住持居士逐漸紅了眼眶。 煙灰色的衣袖掩住了眼角。 “當真……”她忍著發(fā)顫的尾音,“是個苦命人?!?/br> 她草草翻閱了遺物,目光再抬起時,眨也不眨盯著阮朝汐的面容細看。 “這位小施主,從豫州千里趕赴京城,實在辛苦?!?/br> 住持居士紅著眼眶,和藹笑問,“我看小施主面善。敢問貴姓?” 阮朝汐對這位心善的住持居士心懷好感,沖她微微笑了下,如實相告,“我姓阮。” 她低頭收拾阿娘的遺物,拿布仔細包好,雙手遞上,“遺物都在這里了,可還有其他需要記錄的阿娘生平——” 抬起眼時,看清面前人的神色,下半句話愕然頓住。 原本慈愛和善的住持居士,不知何時開始,竟然面色大變,臉色極為難看,唇角的法令紋深深抿起。 “怎么會……”住持居士咬牙道,“怎么會姓阮!” 阮朝汐雙手遞去的布包停在半空,她詫異反問,“為何不能姓阮?” 原本對話親善的住持居士,不知為何陡然變了臉,語速急促地追問,“這李氏,當真是你阿娘?你可有別的母親?” 阮朝汐驚愕之余,心里升起了少許不悅情緒。 “李氏當然是我阿娘?!?/br> 阮朝汐想起了莫名其妙被按在頭上的“泰山羊氏”,不悅道,“辛苦勞作奔波,多年養(yǎng)育恩情,沒齒難忘。除了李氏,我再無第二個母親?!?/br> 原本對她和藹可親、談笑晏晏的人,三言兩語說翻臉便翻臉,她從未遇到過性情如此難測之人,居然還身在佛門修行,更覺得匪夷所思。 剎那之間,初時的那點親近心消散了個干凈。 阮朝汐從蒲團上起身,將包裹遺物的布包放在香案上,掂起一支線香,公事公辦地問詢。 “多謝住持垂詢。佛前供奉的香油錢,信女已經準備了兩匹絹帛,不知夠供奉幾個寒暑?信女會在近日出京,勞煩告知期限。必定如期回來,續(xù)上香油?!?/br> 住持居士跪坐在蒲團上,肅穆灰衣包裹下的肩頭微微顫抖起來。 “你……你剛回來,又要出京?” 阮朝汐細微地蹙了下眉。素昧平生,問得太多了。 “專為供奉阿娘而來。事成后便出京?!彼喍袒卮?,又問詢了一遍,“兩匹絹帛,將我阿娘的靈位放置在靈塔高處,不知夠供奉幾個寒暑?” 住持居士緩緩站起身來。 短短幾句對話,她的神色已經冷如寒冰,漠然吐出一句話, “李氏不配入靈塔。” 阮朝汐肩頭微微一震。 她從未想過,專為女子設立的大寺,就連凍死路邊的可憐乞丐女子尸體都會代為收斂,行善積德的好名聲在京城里處處頌揚,如此仁心佛寺,竟然會拒絕她供奉母親。 她大感意外,指節(jié)不知不覺緊緊交握在一起。 “可是供奉的香油錢不夠?我阿娘的遺物極少,已經盡在布包里了,并不會占用很多地方。若香油錢不夠的話,還請明示——” 住持居士的視線轉向香案上擺放的布包。目光里明明白白露出憎惡。 “她不配入靈塔?!彼焓帜闷鹣惆干蠑[放的布包,在阮朝汐震驚的視線里,竟然轉身擲向殿外。 “她用過的東西不配入凈法寺!來人,把這些臟物扔出佛寺!” 兩三個小沙彌尼從配殿里跑出,撿起散落滿地的布包和遺物,撒腿往佛寺大門外奔去。竟然當真聽從吩咐,要把所有東西扔出佛寺。 阮朝汐驚怒交加,腦海嗡一下陷入空白,氣息都混亂了。 住持居士怒氣稍歇,再轉向她時,卻又重新露出了喜悅笑容,換回和藹語氣。 “小施主,我看你面善,你我算是極為有緣。入京勞頓辛苦,看你消瘦成什么樣了,后殿長備著可口素齋,快隨我來——” 不等她說完,阮朝汐直接推開居士伸過來的白皙手腕,彎腰撿起幕籬,轉身跟在小沙彌尼的身后往殿外奔。 她的喉嚨發(fā)堵,滿心如山火巖漿灼燒,沸騰起熊熊憤怒和悲傷。 “還我!把我阿娘的遺物還我!” —————— 小沙彌尼都是七八歲的女童,跑起來快得很。 大殿庭院點亮的燈火映亮了門外,知客女尼吃驚地站在門邊張望,遺物連同布包亂糟糟地扔在門外的空地。 阮朝汐奔出去收拾遺物。半幅衣袖是多年舊物了,不堪拉扯,被不知哪個小沙彌尼不知輕重地扯了幾下,布料從中間撕裂開一小條。 舊木簪早有裂痕,今日連摔兩次,在地上摔成了兩截。 阮朝汐屏住呼吸,把兩截斷簪子捧在手里,心倏然一痛,淚珠掉落地上。 在遠處馬車邊等候的三人停下交談,吃驚地盯著這邊景象。 李奕臣反應最快,立刻奔過來詢問,“怎么回事?” 阮朝汐把母親的遺物重新收進布包里,仔細擦干了灰塵和泥土,忍著沖到喉嚨口的哽咽。 “這里不是善地。我們走?!?/br> 身后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住持居士從后殿一路小跑著追出來,氣喘吁吁,高髻散亂,在身后焦急呼喚,“莫走!何必為個不相干的人置氣惱怒!小施主,你我極為有緣,今日才能相見,留步聽我細說——你住在何處——” 阮朝汐戴上幕籬,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京城人多喧鬧,在外頭不好詢問,李奕臣和姜芝悶頭趕車,陸適之默默地換回了“陸巧” 裝扮,坐在車里。 “到底這么了?可是發(fā)生了爭執(zhí)?說來也是個京城大寺,怎會把香客供奉的遺物扔出,如此粗魯無禮!” 阮朝汐坐在車里,一聲不吭,手臂抱著膝頭,把頭深深地埋進膝里。 不論耳邊如何問,從頭到尾,始終什么也未說。 車身轉彎,廣闊桃林又出現在面前了。 陸適之勸她,“前頭快到青臺巷了。回去好生歇歇,明日我們去問九郎君,看看京城可有什么修補舊物的鋪子,把你阿娘的遺物修補起來。” 阮朝汐側過頭,視線透過木窗,看向車外落英繽紛的桃林。最后一抹春日余暉照耀在桃林里,游人嬉笑,景致美若畫卷。 她突然起身,“停車?!?/br> 大車原地一個急停,她一手抓著幕籬,一手握著長裙,在陸適之驚訝的眼神里跳下了車,走向桃林深處。 “阿般!”姜芝焦急地喊,“天快黑了,你回來,明早再去?!?/br> 阮朝汐不回頭地說,“不去遠處,天黑了就出來。讓我靜靜?!?/br> 暮色逐漸濃重,前來桃林賞景的士子們都往外走,只有阮朝汐一個佩戴幕籬的小娘子往里走。她走過時,處處都有驚異目光。 再看到不遠處停了馬車,馬車邊三位持刀站著的少年部曲,虎視眈眈地盯過來,獨自入桃林的顯然是春日游玩的小娘子,打量的視線便都收回去了。 阮朝汐也察覺了周圍的打量目光。她起先沿著林中小徑走,走著走著,加快腳步偏離了小徑,往極少人的小山坡高處走。 她索性把顯眼的黑紗幕籬摘了,纖長身影避入了大片桃樹和草叢的濃密陰影里,就像在山中獵獸時那樣,氣息隱匿,悄無聲息地避開附近游人。 她漫無目的地往桃林深處走。 疏密有致的草叢遮掩了她的身形,她停在一株盛開的桃樹下,周圍再無人,她從懷里掏出了布包,輕輕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