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10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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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成兩截的木簪出現(xiàn)在面前。 她仔細地撥弄著,借著暗淡暮光,試圖把兩邊拼湊回去。 但年代久遠的舊木,裂口如何拼接也顯露出明顯的交錯痕跡。 一滴淚落在木簪上,很快以指腹擦去了。 她一路滿懷期望入京,順利尋找到佛寺。如何也沒想到,竟然會在普度眾生的佛寺里遭逢意外,竟然損毀了阿娘的舊物。 怒火和悲傷交織反復,心神激烈震顫,握著簪子的手指一松,木簪竟然又摔在地上。 她正好身處在一處小山坡高處,簪子咕嚕嚕往下滾出去十幾尺,停在另一處桃木樹下。 她急忙撈起裙擺,盯著簪子滾落的方向,就要沿著小山坡往下追。然而簪子滾落去了桃樹下,樹后似乎有人,半截簪子正好滾落在黑色緞面的鞋履邊。 樹干背后伸出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從地上撿拾起了木簪。 “哪來的簪子?!庇袀€極為耳熟的清冽嗓音響起,握住木簪的手指拂過斷裂口,自言自語道,“摔斷了?!?/br> 阮朝汐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時,腦海里又是嗡然一聲,腳步倏然停住了。 烏黑眸子里難掩震驚,她幾乎本能地往旁邊一閃,瞬間隱入枝干粗壯的桃樹后。胸腔里一顆心臟這時才劇烈地狂跳起來。 遠在司州山中之人,不是一心隱居,無論誰勸都不肯下山的么。 怎么會……怎么會驟然出現(xiàn)在千里之外,京城的春日桃林里! 暮光的大片陰影籠罩全身,她隱匿于暗處,越想越覺得匪夷所思。 天下如此之大,京城人口數(shù)十萬,或許是遇到了嗓音相近的男子,這才是更大的可能。 光線暗淡的小山坡高處,濃密草叢中露出一只充滿警惕的漂亮眼睛。 前方撿拾了木簪的郎君并未察覺她這處的細微動靜,人已經(jīng)從樹下坦然露出身影。 鴉青色的蜀錦廣袖袍,玄色袖緣,衣裳深色襯得握簪的手指更加白皙。來人在暮光下露出側影,那側影輪廓竟也是她多年看熟的模樣。 春風打著旋兒吹過身側,吹起樹邊郎君的衣袂,大袖在風中展開一角,露出展翅玄鳥的織金圖案。 看清來人的瞬間,阮朝汐藏身草叢的呼吸都亂了。她倏然撥開面前的一叢長草,目光直直盯視過去,眼里露出難以掩飾的震撼。 出現(xiàn)在桃林中的人,分明就是無名山中隱居的那個人?!瓍s又有細微的不同。 那雙她見慣了的形狀好看的清幽眸子,時常帶著隱約笑意,流光斐然。如今……被一雙白紗攏起,遮擋住了。 雙眼不能視物的郎君,往前走了兩步,腳下絆到了樹根,修長的手扶住身畔木枝。 右手托舉著斷簪,腳步停在小山坡下,緩聲詢問, “可有人失了木簪?” 小山坡高處,阮朝汐震驚地失去了聲音。 怎會如此! 她再度被巨大的震驚震憾籠罩了,反而本能地隱入草叢深處,動也不動地觀望。荀玄微手中攤開的木簪握緊,緩緩四顧。 眼睛不能視物,顯然在用耳傾聽。 周圍沒有人應聲,他搖搖頭,握著木簪,轉身就要回去。 回去時再次踩到樹根,又被絆了一下,他抬手去扶樹干。但這次卻未摸準方向,扶了個空,腳下一個細微踉蹌,還好旁邊有根橫出來的木枝,被他扶住了。 阮朝汐看在眼里,心弦驀然揪緊了。然而下一刻,又有疑慮暗自升騰。 遠在司州山里的人,怎么會毫無風聲地出現(xiàn)在京城?又恰巧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前方的郎君慢慢扶著樹干往前走,她隱身在高處草叢中,一動不動。 桃林里游人不少,大多沿著經(jīng)年累月踩出的小徑行走。荀玄微緩慢走去一條小徑附近,眼看要撞樹,身側正好有一位士子經(jīng)過,隨手攔了下。 “這位兄臺小心。生有眼疾,怎么出來沒有家人陪伴?” 阮朝汐安靜藏身,耳邊聽荀玄微的嗓音從容道謝。 “在下的部曲車馬停在東邊林外,獨自進來散心,似乎走錯了方向,久不能出。勞煩兄臺指引往東?!?/br> “哦,那你是走錯了。轉右行才是東邊。”那士子引了正確方位,友人在遠處呼喚,匆匆離去。 草叢間探出一只警惕的烏黑眼睛。 前方的郎君慢慢扶著樹干往前走,起初是正確往東,但人在一處小山坡,腳下起伏不平,走著走著,又偏移了方位,竟然順著山坡往東南邊的僻靜處行去,越走越偏。 阮朝汐快步往山坡上走。兩人一個走在山坡上,一個走在山坡下,隔著五六尺距離,不出聲地跟隨。 她跟隨的腳步極輕,山坡下方的郎君始終未察覺,扶著周圍的樹,繼續(xù)緩步往前。 越走越僻靜,野生藤蔓交錯擋路,逐漸難以行走。他似乎也察覺不對,自己換了個方位,順著山坡平緩處往南走,這下更偏了。 被撿走的木簪還被他握在手里。衣袖隨著山風擺動,偶爾從握緊的手掌中露出一小截。 阮朝汐心里微微一動,往前快走幾步,隱身在小山坡高處,眼睛往下盯,隨手撿起一塊碎石,沿著山坡咕嚕嚕滾了下去。 山坡下的郎君側耳聽到了動靜,果然停下腳步。但這回滾下去的碎石并未打到他的鞋面,他的腳步只頓了頓,就繼續(xù)往前。 因為之前被樹根接連絆了兩次,他走得極為小心,總會先試探地上有無凸起樹根枝蔓,踩實了,再邁下一步。 阮朝汐側坐在小山坡高處,帶著思索神色,視線緩緩盯住山坡下方的一個淺土坑。 片刻后,山坡下的人逐漸走近,走的是平緩野徑的正中央。那處淺土坑偏離了小徑往右半尺,按他的步子,正好從土坑的左側越過。 阮朝汐手里掂起另一塊碎石,心里估摸著準頭,看準時機,往下一撒手。 碎石咕嚕嚕滾下了山坡,這回準確地撞到了黑緞鞋面。荀玄微停下腳步。 他的目光轉向右側空曠處,似乎在聽是不是有人經(jīng)過。周圍寂然無聲,他俯下身,再度撿起滾落腳下的物件。 但這回滾下去的是尋常碎石,他在手里掂了掂,隨手扔開了。 就在彎腰撿拾的過程中,緩步往前的方向偏移開一個細微的角度。 阮朝汐坐在土坡高處,靠在一棵枝干粗壯的桃樹背后,透過濃密長草,不出聲地盯著。眼看著荀玄微的腳步略往右偏移,依舊緩步往前,離那淺土坑越來越近,三尺,兩尺,半尺—— 一腳踩進了土坑。 人猝不及防,細微地趔趄一下,就往前栽倒。 身后傳來高處跳下的落地聲響。 一只秀氣纖長的手從后方伸過來,及時扶住手肘,把人扶住了。 第85章 阮朝汐側過視線, 借著天邊的黯淡暮光,仔細地觀察面前人此刻的神情。 “多謝兄臺好意相助?!避餍⒌哪抗廪D向空曠處,說的還是那句, “在下的部曲車馬停在東邊林外,回程時似乎走錯了方向。勞煩兄臺指引往東?!?/br> 阮朝汐依舊不出聲, 攙扶著手肘,轉了個方向。 他們所在處, 是桃林南邊接近盡頭的方位, 兩人原路回返桃林中央, 再往東面慢慢走。 “兄臺竟愿意親自引路, 實在多謝?!避餍⒖蜌獾睾眩霸谙滦陆鼡p了目力, 用不慣行走木杖, 今日獨自入林, 是有些逞強了。不知兄臺尊姓, 等下出去尋到了我家部曲, 在下必定重謝。” 頓了頓, 又側耳道,“兄臺始終未發(fā)一言。不知為何緣故?” 兩人又默然走出幾步,荀玄微似乎想到了什么, 抬手在攙扶的手背上方拂過,指尖極快速地碰觸下布料。 “該不會……是位娘子?”他倏然停步,“唐突了?!陛p輕掙脫攙扶的手,就要獨自前行。 纖長秀氣的手又固執(zhí)地伸過來,把人扶住了。 阮朝汐的唇緊緊抿起。向來強勢的人忽然變得弱勢, 慣于掌控別人的翻云覆雨手在她面前袒露出罕見的柔軟虛弱,眼前的情況讓她極為不習慣。 她雖然出手幫扶了他, 但并不打算泄露身份。他的部曲在林外等候,她攙扶他東去桃林邊就分開,片刻同行而已。 他傷了眼,桃林里的一小段邂逅,于他不過是個陌生的路人好心幫扶了一程。 柔嫩的指尖做筆,一筆一劃在對方的手背上寫下:“咽喉有疾,不能發(fā)聲。我乃兒郎,無需顧慮?!?/br> 她一筆一劃地低頭寫字,對面的腳步不知何時停住了。 兩人立在桃林下,桃花簌簌落下。攤開的右手紋絲不動,被隱藏在大袖里的左手,難耐地蜷起,又放開。 阮朝汐寫完了十六個字,收回了手,重新攙扶住手肘,示意往東行。 身側的郎君輕輕吐了口氣,細微不穩(wěn)的聲音平靜下來。 “如此倒是巧了。我目不能視,你不能發(fā)聲。同時天涯淪落人,我們今日湊在一處,可見上天也覺得你我有緣?!?/br> 阮朝汐默不作聲地聽完,扯著衣袖把他藏于身后的左手扯出來,將他手里攥著的半截木簪抽走,戳著他手背寫下,“追隨此物而來?!?/br> 荀玄微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啞然失笑。 “原來不是有緣,而是你搜尋木簪,我撿拾到了木簪,因緣際會,我們才會偶然相遇?!?/br> 他轉頭過來,不能視物的眼睛正對著她的方向,語氣和緩地詢問,“好好的木簪,怎的斷成了兩截?” 一句話勾起阮朝汐心底的抑郁不平,她默然攥緊了手里的斷簪。 她不想答。 出了塢壁庇護,外頭處處風雨。意想不到的狂風驟雨損毀了阿娘的遺物。 但離開巢xue的幼鳥早已拿定了主意。哪怕在外頭撞得頭破血流,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從不后悔離去的決定。她不想在曾經(jīng)的庇護者面前顯示軟弱。 她以手指寫下,“可以修補?!庇诛w快地寫下,“兄臺的眼疾可醫(yī)治否?” 荀玄微抬手撫摸遮掩的白綃紗,笑嘆一聲,“赴京半途被jian人伏擊,中了毒傷。山中休養(yǎng)數(shù)月,雖然僥幸逃脫性命,但毒性入體,這雙眼睛只怕是難好了?!?/br> 阮朝汐攙扶他手肘行走的腳步不知不覺停住了。 醫(yī)不好了?! 荀九郎輕描淡寫地說他家三兄“傷勢早養(yǎng)好了”,她從未想到他的傷勢會如此嚴重,竟然落下了永久殘疾。 正當盛年的郎君,失了眼睛,以后還如何入仕?如何繼任家主?他籌劃多年的大事怎么辦? “小兄弟,怎么了?”耳邊傳來溫聲詢問,“手怎的突然如此用力?” 阮朝汐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竟然攥緊了他的手臂,把柔滑的蜀錦布料都捏出了深深折痕。她急忙松開了手。 荀玄微并未計較,示意她繼續(xù)前行,“手指柔軟無繭,年紀應不大。叫你一聲小兄弟,不算唐突罷?” 阮朝汐默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