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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被休,但成為女帝在線閱讀 - 第128節(jié)

第128節(jié)

    戰(zhàn)爭是最為徹底的不破不立。

    揚州作為江左最為富庶的地帶之一,本來遍布著世家大族的土地和莊園。

    可北秦軍隊在梁郡以北的肆虐橫行,早已令那些雕梁畫棟的莊園模樣大變。

    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北府軍比先前撤往南邊的世家子弟更早地抵達了揚州北境, 徹底占據(jù)了這一片豐腴的土地。

    而南境的土地之中, 除卻王安一脈遺留下的土地外,還有皇后王池主動獻出的大片田地。

    郗歸并未辜負王池的好意, 她從北府軍走賬,以一筆合宜的價錢,贖買了王池所獻之地,而后又將這錢換成了北府軍龐大商業(yè)集團的一小部分股份。

    對于這個結(jié)果,王池不僅并無微詞,還頗有些喜出望外。

    她原本沒有指望用土地來換取什么,只是想為自己母子求得庇護,可郗歸卻給了她股份。

    這股份不僅僅意味著一份持續(xù)的收益,更代表著她與北府軍成為了真正的利益共同體,這怎能不令她興奮激動?

    無論是王池的獻地還是郗歸的回饋,都系公開進行。

    其結(jié)果便是,“股份”一詞,隨著這件事徹底傳了開來。

    郗歸將北府軍名下的商鋪分割成了幾大系,每系都劃分為千股,又將其中約百分之十五的部分放出來交易。

    最先認購的是一些尚有余力的三吳世族,其中又以吳郡居多。

    這些人較早地偏向郗歸一邊,頗為合作地完成了北府軍前期在三吳分田入籍的工作,又將子弟送至徐州讀書,以期在日后博取更大的政治利益。

    然而為官做宰畢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qū)崿F(xiàn)的愿望,這些世族既不想百無聊賴地坐吃山空,又不愿前期送出的田地和子弟全部打了水漂。

    更重要的是,有吳興朱、張二氏珠玉在前,他們知曉自己絕非北府軍的對手,因此只能在家嘆息。

    而股份的出現(xiàn),則令這些向來頗具商業(yè)眼光的三吳世族眼前一亮,要不是郗歸限制了每族可以認購的份額,他們恨不得拿出一半身家來買股份。

    與之相反的是,對于這個聞所未聞的詞語,僑姓世家紛紛選擇嗤之以鼻。

    直到吳人在不到兩天的時間內(nèi),買了他們能夠買到的所有股份,世家們才覺出了不對。

    這些人早已習(xí)慣了對三吳世族處處打壓,又怎能容他們獨占鰲頭?

    更何況,他們也不敢明著跟北府軍做對。

    那么,既然獻出田地已是唯一的選擇,與其坐吃山空,倒不如買點這什么股份?

    這股份雖則比不上田地靠譜,但那群向來精明的吳人都買了,應(yīng)該也不至于是什么壞東西。

    他們不敢對著郗歸磨嘰,可卻遲疑又賴皮地找上了謝瑾,非得讓謝瑾給他們一個保證才行了。

    對此,謝瑾并未多言,只沉默著拿出了自家認購股份的一疊憑證。

    世家們翻看著憑證,一方面覺得心安,一方面又有些怕這是郗歸與謝瑾聯(lián)合起來做的局。

    當日共和行政詔令頒布后,對于這些世家而言,最大的風(fēng)險便在于,如果任由郗、謝二氏把持朝政,那么,一旦郗歸生下融合二氏血脈的孩子,那是不是意味著,這孩子日后會成為江左新的主人?

    然而,這憂慮并未持續(xù)多久,郗歸執(zhí)劍逼迫謝瑾和離的消息便傳得沸沸揚揚,世家們一方面因郗歸的囂張而氣怒,一方面又慶幸二人的離婚。

    可如今看來,和離一事,似乎并未改變謝瑾的態(tài)度,他甚至比大行皇帝還在時更加明目張膽、毫無保留地支持郗歸。

    更何況,郗途并未像傳言那般陣亡,既然導(dǎo)致郗、謝離婚的導(dǎo)火索不復(fù)存在,那么,他們是不是很可能會重歸于好?

    對于渴望維持現(xiàn)狀的世家而言,這實在糟糕。

    于是,沉默之中,有人試探著說道:“大戰(zhàn)之后,北府軍的氣焰實在太過囂張,一面占了豫、揚二州大片郡縣,一面又逼我等出讓土地,就連在朝堂上,也每每推翻舊制,語出驚人。我等本也沒有什么,可侍中畢竟與郗都督一道執(zhí)政,如何竟要被她壓制至此?”

    更有人氣憤地指責道:“郗氏女頻改舊制,獨掌大權(quán)。如此行徑,與那王莽何異?”

    此話一出,室中之人立時變了臉色。

    謝瑾將茶盞重重放到幾上,發(fā)出令人心顫的清脆聲響。

    他抬眼掃視眾人,目光停在最后說話的那人身上:“韓公若有異議,大可在朝堂上明明白白地說出來。背后議論,豈是君子所為?”

    “再說了,北府軍浴血奮戰(zhàn),護佑江左安穩(wěn),諸公不感激也就罷了,如何還能說出如此這般令人心涼之言?”

    “謝某與諸位同朝為官,為了這多年的情誼,便奉勸各位一句,江左有幾十上百萬的百姓,一旦北府軍的教化真正深入民間,那么,便是萬里挑一的人才,北府軍也能尋到不少。唯一欠缺的,只是時間罷了。”

    “爾等既無舉刀相向的勇氣,又無抓住時機的決心,再這般下去,恐怕遲早被吳地世族和那些新起來的寒門庶族擠出朝堂?!?/br>
    謝瑾的語氣很是平靜,可卻令在場諸人無不心中一凜。

    有人不服氣地辯道:“寒門庶族,如何能與我等數(shù)代傳承相提并論?”

    謝瑾冷笑一聲:“那宋和出身底層,連寒門都算不上,可在座諸位家中子弟,有誰能比得上宋和的才干,又有誰能在朝堂上與宋和相爭?”

    這些人想到宋和那張總是帶笑的溫潤面容,和行事的果決狠辣,一時都有些訕訕。

    謝瑾將他們的神色盡收眼底。

    大戰(zhàn)已然結(jié)束,他對于郗歸行事作風(fēng)的最后一點憂慮,也已消失不見。

    符石大敗之后,北方勢必會重新陷入紛亂,騰不出手來侵略江左。

    既然如此,江左正好趁此機會,為革舊鼎新、建章立制做準備。

    他與郗歸都十分清楚,這些世家與北府軍、與高平郗氏之間存在著深深的隔閡。

    他們天然地不信任郗歸,而郗歸之所以采取那樣的方式離婚,為的也是在震懾的同時,讓謝瑾充當二者之間的潤滑劑。

    這些世家不甘心被郗歸一個女人拿捏,還想當然地以為謝瑾亦是不愿屈居前妻之下。

    可這實在是看輕了謝瑾。

    對他而言,社稷萬民,遠比個人榮辱重要得多。

    他們說服不了他。

    陳郡謝氏連豫州都可以讓出,更何況是田地和金錢呢?

    那日過后,不少世家主動獻上田地、認購股份,豫、揚二州分田入籍的工作迅速展開。

    北府軍熟練地丈量土地,二州所有百姓,都在新年到來之前,獲得了屬于自己的田地。

    與之同步開展的,還有教化與宣講。

    二州的百姓,將會像徐州與三吳的子民一樣,感念郗歸與北府軍的恩德。

    他們會成為北府軍往后的堅實后盾,為北伐的成功添上又一份籌碼。

    新年到來之前,江左舉辦了此次南北大戰(zhàn)的表彰儀式。

    在那之前,郗歸與謝瑾聯(lián)合簽署了不少有關(guān)表彰與追封的詔令。

    其中的第一道,便是追封劉堅為廣陵相。

    與劉堅即將獲得的種種榮譽相比,這職位或許并不顯眼,可卻關(guān)乎他與郗歸之間最初的承諾。

    當日北固山初見,郗歸之所以能夠打動劉堅,憑的便是那一句“假以時日,你也可以作廣陵相”。

    這些年來,劉堅連連取勝,唯獨缺少一場真正的大戰(zhàn)。

    可當機會終于到來之時,他卻為了家國,為了榮譽,選擇了主動赴死。

    于是就連這廣陵相,也只能成為一個死后哀榮,不知能否真正告慰他的魂靈。

    簽發(fā)詔令的那一日,郗歸第一次夢到劉堅。

    郗歸從未去過壽春,可當夢境開始,她便本能地意識到,那就是峽山。

    她看到劉堅渾身是血,踉踉蹌蹌地茫然四顧,周遭影影綽綽,有身著戰(zhàn)甲的同袍,有一地的尸體,還有那茫??床坏奖M頭的青山,與本不該在這個時節(jié)出現(xiàn)的離群斷雁。

    她看到這青山延展著,一直到了洛陽城外的北邙山,看到劉堅穿著當日花廳初見的那套衣服,笑著說道:“我還從未看過洛陽的牡丹?!?/br>
    她聽到他遺憾地說道:“我這一生,是沒有封狼居胥的那一日了。”

    她眼前一閃,看到參加大戰(zhàn)的將領(lǐng)們齊聚京口慶功,可是,滿營將官俱已在,獨不見,獨不見劉堅啊……

    她正要因此傷懷,可一陣風(fēng)吹過,又站在了京口城外的陵園,看到獵獵的旗幟之下,是數(shù)不清的新冢。

    埋骨他鄉(xiāng)的將士何止劉堅一人?

    正是他們的鮮血,共同捍衛(wèi)了江左的安寧。

    第186章 告廟

    新年之前, 江左以一場極為盛大的獻俘告廟的典禮,宣告了這場南北之戰(zhàn)的終結(jié)。

    令所有人都感到震驚的是,這告廟之禮,祭的不是司馬氏的太廟, 而是天地與四方之神。

    消息傳出的那一刻, 所有聽聞之人都明白地意識到了一點——屬于司馬氏的時代已然結(jié)束, 而世家大族此前所享有的、從司馬氏皇帝身上讓渡出的那一部分皇權(quán),也將被無可轉(zhuǎn)寰地收回。

    “政由寧氏, 祭則寡人”的傳統(tǒng)將不再理所當然, 高平郗氏在執(zhí)掌軍隊的同時, 竟還要插手王朝祭祀。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如果戎、祀二事都被她左右, 那么, 下一步, 郗歸又會做些什么呢?

    一個女人,一個沒有孩子, 甚至連個侄兒都沒有的女人, 她會有這樣的野心、這樣的抱負、這樣的勇氣嗎?

    世家們有數(shù)不清的質(zhì)疑, 可終究無人敢明著反對。

    那些暗戳戳的譏諷,往往被郗歸無視。

    說得多了,還有被要求當廷對峙的風(fēng)險。

    以至于他們只能僥幸地安慰自己,強迫自己愚蠢地相信郗歸會在走到最后一步前自行駐足。

    對于諸如此類的想法,桓元完全嗤之以鼻。

    作為荊、江二州的掌權(quán)人, 他無比真實地感受到了郗歸帶來的壓力。

    這一戰(zhàn), 他在上游力拒秦虜,敗其水軍, 收復(fù)襄陽,牽制北秦西線兵力。

    這本是足以載入史冊的功勞,可卻因為北府軍在壽春、洛澗以及揚、徐二州的大勝,而變得微不足道。

    他并未親眼看到傳說中那神奇得足以引來天雷的武器,可卻已然清晰地感受到了這支軍隊給自己帶來的威脅。

    由荊州至建康參加告廟之禮的這一路上,桓元聽到了無數(shù)有關(guān)北府軍與郗氏女的議論。

    郗歸竟真的將那所謂分田入籍的天真想法,接連在徐州、三吳、豫州、揚州等地進行落實。

    “耕者有其田”,這一從前聞所未聞的口號,竟成了一股龐大的風(fēng)潮,席卷下游地帶,并且還在持續(xù)朝著其余州郡擴散。

    事到如今,江左還未丈量土地、分田入籍的地方,竟然只剩下了江州、荊州和廣州。

    廣州化外之地,本不足為道,可荊、江二州的民心,卻是顯而易見地被擾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