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穿成黃油游戲主角受、攝政王懷了我的崽、在渣攻的魚塘里渾水摸魚、逃荒:我靠美食交換系統(tǒng)極限求生、離譜!誰家軟O一口一只蟲族啊、神豪養(yǎng)成系統(tǒng):管家男友竟是主神、皇上如狼似虎,病美人貪官逃不掉、燃案行、醒醒、這炮灰床伴我不當(dāng)了!【NPH】
宋和的確殺了人,可她自己又何嘗沒有出力呢? 郗歸嘆了口氣, 與宋和對視:“你可曾想過,殺了慶陽公主,你會面臨怎樣的后果?” 宋和用了一個漫長的白天,徹底想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又能要什么。 他答道:“我誅不義之人,雖說手段偏激,可卻罪不至死。女郎,北府軍的勢力范圍越來越大,權(quán)力也越來越多,不是人人都能夠秉持初心、抵擋住權(quán)力的誘惑。你我都不能不承認這樣一個事實,總會有人為了一己私欲背叛初心,而對于背叛者,我們絕不能心慈手軟,必須殺一儆百,以示效尤!” “司馬恒不是第一個背叛者,也絕不會是最后一個。治國如耕稼,總要芟除蕪穢、砍伐冗枝才是。您需要一個人、一把刀,好將那些害群之馬揪出人群,處決示眾?!?/br> “清和,你要做這樣的人嗎?”郗歸緩緩搖了搖頭,眼底浮現(xiàn)幾分慈悲。 “女郎,我要做什么樣的人,從來都不是自己能選的。”宋和苦笑一聲,自嘲地說道,“我生得太早了,若晚一些,便能憑本事進入徐州府學(xué),清清白白地做人做官,也就不必再沾染這些了?!?/br> “可這終究只是妄想。三十多年來,我墜于塵網(wǎng)之中,左右掙扎,前顧后盼,既貪心,又不體面,白白惹了一身污名,可卻什么都沒有得到?!?/br> “從前我總是怨世道不公,怨生不逢時??珊髞砦蚁朊靼琢耍?,我這一生,能在寺廟中讀盡典籍,能于學(xué)成后得遇郎君,已比尋常人幸運了太多?!彼魏兔鏌o表情地說著,卻在垂頭之時,悄悄滑落了一滴淚水。 他斬釘截鐵地開口,不知究竟是說給郗歸聽,還是在勸服自己:“我實在不該再貪心了?!?/br> “人這一生,便如同紈素一般。大家都清清白白地來到世上,自去渲染屬于自己的那一幅畫卷。老天生來就沒給我太多機會,可卻讓我在書卷中生了野心,掙扎著弄臟了這一幅白素?!?/br> “女郎,臟了就是臟了,世人都看在眼里。嘉名難立,可惡名的傳揚,卻容易得很。我爭來爭去,不過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長,實在是累了?!?/br> “左右我也沒有父母妻兒,也不是非要那清白名聲,不如索性棄了這些,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br> 郗歸直視宋和:“如先前那般,好生做一方父母官,也是實實在在的功績?!?/br> “不?!彼魏腿耘f搖頭,“女郎,歸根結(jié)底,我還是一個貪心的人。人這一生,若不能轟轟烈烈、痛痛快快地活一場,又有何意趣?勤勤懇懇地待在窮鄉(xiāng)僻壤中做事,我不是做不到,只是不甘愿?!?/br> “我自小便暢想著出人頭地,如今既然不能搏個賢名,那罵名也不是不行。”他認真地與郗歸對視,“女郎,我不要此世的贊頌,而要青史的鐫刻??v是被人嘲笑,被人誤解,我也要轟轟烈烈地、留在北府軍的歷史之上?!?/br> 這是一條誰都未曾想過的道路。 鮮花著錦的背面,總會有腐爛污濁之事。 自利是人的天性,郗歸非常清楚,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志同道合,更不是所有志同道合者都能始終初心不改、攜手并進。 “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這本就并非尋常人能夠輕易達到的境界。 對于更多人而言,“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才是不斷修行的必為之功。 北府軍如今的確比太昌三年增添了許多實力、擴充了勢力范圍,可卻也面臨著更多由內(nèi)而生的風(fēng)險。 教育、整頓、監(jiān)察、巡視,這些一直都存在,顧信做得很好,可精力終究有限,郗歸也因?qū)λ挠韬裢脑?,暫未允許他使用太過激進的法子。 而宋和口中的“芟除蕪穢、砍伐冗枝”,絕非顧信目前采取的那種傳統(tǒng)方式。 他要以一種激進的手段,像毒殺司馬恒一樣地,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私心。 郗歸沉吟著,而宋和還在繼續(xù)陳說他的理由:“女郎,我知道您欣賞顧信對于法家的推崇,只是不忍心見他這樣一個人才,因激進手段而飽受非議,所以才選擇了更加保守的方式,讓他主理教化之事,培養(yǎng)出更多崇法尚德的人才?!?/br> “可我并不怕這些啊。”他自嘲地說道,“反正在世人眼中,我本就是一個小人,不是正適合做這些嚴刑峻法之事嗎?” 郗歸沒有說話。 圣人有云:“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br> 可亂世之中,哪有那么容易實現(xiàn)“有恥且格”的愿景? 若能實現(xiàn)“免而無恥”,就已然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然而,漢初休養(yǎng)生息,推行黃老之術(shù),武帝又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此后縱然上層陰行“外儒內(nèi)法”之事,可明面上到底是不提倡法家的。 更何況,數(shù)十年來,江左談玄論道,更是鄙薄法家之言。 若想在這樣的世道下,以嚴刑峻法達到政治清明,實在是太難了。 這也是郗歸先前為何要讓顧信首先致力于培養(yǎng)人才的原因所在。 可宋和卻說,他甘作一把這樣的刀,以嚴刑峻法滅亂法之狀。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郗歸問他。 宋和笑道:“女郎,我當(dāng)然知道。我若想有退路,自然能綁了慶陽公主,拿著證據(jù)請您處置,可我卻沒有那么做。非但如此,我還可以給您一份認罪書,寫明是我自作主張,殺了陰謀背叛的慶陽公主?!?/br> 他從袖袋中拿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信封,再次呈給郗歸:“有此物在,您還不能安心嗎?” “女郎,您放心,我想要的很簡單。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北府軍的未來一片光明,我既不能擁有美名,那便作一個嚴守法令的酷吏,用刑罰來維持您想象中的清明局面,這難道不好嗎?” “一個王朝,總要有主理訟獄之事的官員。顧信名聲太好,不該被這樣的事毀了前途。像我這樣一身污名、沒有姻親、只有野心的人,不是正正合適嗎?” 坦白講,從前還在郗岑門下時,宋和就嫉妒顧信。 誠然顧信并未做錯什么,可他那樣的出身,那樣的前途,本就令宋和感到不公。 更何況,顧信還單純得如同稚子一般,異想天開地想要改變這個渾濁的世道,恢復(fù)想象中的清明。 對于宋和而言,這一路太過艱難,從來都只有和光同塵、與時舒卷、同流合污這一種選擇,可顧信卻那樣天真——他怎么可以那樣天真,他憑什么能夠那樣天真? 宋和知道,郗岑欣賞顧信的理想,郗歸也同樣看重,他們是同樣有高遠理想的人,只有自己不是。 可那又如何呢? 這條路,終究還是他比顧信要適合。 郗歸說,她要好好想一想,在什么時候、以什么形式建立新的執(zhí)法司。 宋和伏首告退。 他今日跪了許久,膝蓋又疼又漲,可心里卻有一種荒涼的滿足感。 于是這滿足感支撐著他,克服了膝蓋的痛楚,一步步挪出門去。 他知道自己這一生都不會成為一個流芳百世的名臣了。 可那又如何呢? 一旦新的執(zhí)法司成立,只要他始終秉持著依法辦事這條紅線,那么,無論多么位高權(quán)重的人,也不得不接受他的監(jiān)督。 惡名又如何? 家大業(yè)大的時候,總會需要惡犬看門,只要這庭院足夠有名,那惡犬也能留下名姓——他不怕這惡名。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宋和走出郗府,看著月明星稀的深色天幕,心中還是按捺不住地生起了蒼涼之感。 年少讀書的時候,他鄙夷酷吏的殘暴,笑他們不懂全身保命,甘愿被人當(dāng)作刀使;也瞧不起好些循吏,認為他們靠著寬厚無為博得好名聲,實際上只是放縱豪□□人,并未有所建樹。 他那時野心勃勃,堅信自己一定會比這些人做得都好。 可時移世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竟也要自愿去做張湯那般的人物了。 何謂命數(shù)? 命數(shù)就是,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不過沒關(guān)系,做酷吏,也能做得轟轟烈烈、青史留名。”宋和這樣告訴自己。 第201章 廣固 太昌十年的元旦到來之前, 遲眉率領(lǐng)女軍,成功拿下了汾水河畔的平陽郡,只待春日河水化凍,便可強渡黃河, 向定陽進發(fā)。 謝墨則先克陜縣, 后取河?xùn)|, 下一步,將劍指弘農(nóng)郡, 經(jīng)風(fēng)陵渡攻打潼關(guān)。 朱庠在襄陽外圍城數(shù)月, 整個江淮之間的戰(zhàn)線, 已然推進到了沔水河畔。 至于江南地區(qū),洞庭以南的長沙、衡陽、湘東、邵陵、零陵、營陽、始安、臨賀諸郡,早已因桓氏鞭長莫及的緣故, 在何沖的攻勢之下節(jié)節(jié)敗退。 而今的荊州, 只有洞庭湖以西的武陵、天門、涪陵三郡, 以及巴陵以西的上游地區(qū),仍舊處于桓氏的掌控之下。 戰(zhàn)場上連番的失利, 自然影響了桓楚的民心士氣。 對于朝堂之上的種種非議擔(dān)憂, 桓元嗤之以鼻。 他看著那些首鼠兩端的關(guān)中大族, 知道他們生了動搖之意。 可事到如今,豈是他們想退便能退的? 桓氏親兵著甲執(zhí)戈,帶著自戰(zhàn)場上鍛造出的殺氣,提醒著在場所有人,桓元并非一個可以輕易得罪的君王。 這是桓楚成立以來, 第一次舉辦盛大的閱兵儀式, 而其靈感,還是來自北府軍于南北大戰(zhàn)后舉辦的表彰典禮。 桓元身著袞服, 高坐看臺之上,滿意地掃過朝臣們因肅殺之氣而愈發(fā)嚴肅的臉色,良久,才面色沉沉地開口說道:“朕既以長安為都城,自然要扎根于此,以求后圖。洞庭以西,原就鞭長莫及,即便苦苦據(jù)守,亦不過白白耗費人力物力罷了。” 荊江二州土地肥沃,物產(chǎn)豐饒,桓氏軍隊若能守住,絕對能夠自給自足,不至于落到桓元所謂“白白耗費人力物力”的地步。 可桓元喜怒不定,手段又頗為陰狠。 前些日子,關(guān)中大姓趙家的小公子趙秀直言不諱,指斥桓元親信肖暉縱馬鬧市、傷及無辜,沒想到竟被桓元認為是故意生事,借機為難桓氏舊人,最后被重重打了二十棍,于大庭廣眾之下丟盡了面子,至今仍在家里趴著養(yǎng)傷。 是以朝臣們聽了桓元這番話,雖說心思各異,不見得真的相信,可卻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以免無端觸怒了這個混不吝的皇帝。 對于這些大臣的心思,桓元并非不知,可既然暴力能讓他們聽話,那何樂而不為呢? 郗歸之所以能在江左說一不二,靠的不正是威名赫赫的北府軍嗎? 真要論起來,如今的關(guān)中之地,又有誰能和他手中的襄陽軍一較高下呢? 雖說如此,但桓元知道,自己還是要與這些大臣維持表面上的和平,不能一昧只用武力。 想到這里,他不急不緩地說道:“江州雖丟了,可我等還有半個荊州,更有巴蜀的廣袤土地。昔年天下三分,蜀國所據(jù)之地,遠不如如今的大楚多,還不是堅持了兩代君王?” 他緩緩掃過群臣:“大楚有如此國土,如此強兵,更有諸位賢臣,何愁不能雄踞一方呢?” 深色的軍旗在寒風(fēng)中獵獵作響,寒風(fēng)刮得人面頰生疼,群臣活動早已僵硬的面部肌rou,一個個高呼萬歲,可心中究竟如何作想,便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對于桓元在關(guān)中的肆意妄為,郗歸并非全然不知。 她知道桓元是因有襄陽兵作倚仗,所以才如此不知收斂。 可他只看到了郗歸有北府軍作底氣,卻沒有真正意識到,她靠的不僅僅是北府軍的武力,更有軍心民心。 郗歸嘆息著說道:“‘民心向背’這四個字,看來桓元是永遠都學(xué)不會了?!?/br> “您管他作甚?等襄陽兵失了襄陽,看他還怎么囂張?” 說話的是郗歸的新助手徐南枝。 她原是南渡流民的后代,祖上也曾出過讀書人,只是南渡后日子不好過,家中男人都靠苦力維生,只識得幾個字罷了,算不得有學(xué)問。 唯有南枝這個女孩,因為家中三個哥哥已能賣力養(yǎng)家,自己又年紀尚小、生來體弱的緣故,倒是跟在祖母身邊,一邊干活,一邊靠著沙土、讀誦學(xué)了《毛詩》和《論語》。 當(dāng)初北府軍將士子女可入蒙學(xué)讀書的新規(guī)傳開后,徐南枝年近不惑的父親徐慕,想到老父臨死之前的殷殷囑咐,義無反顧地帶著二十出頭的長子徐書從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