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下一步要做什么？

    當(dāng)然是檢查貪睡之熊——或者可以直接叫她錢鶴——的二手交易平臺賬號。

    跟林楚一比起來，她拍照片隨意很多，那么從照片中查找到能定位住址的細(xì)節(jié)的可能性也會增加。

    錢鶴發(fā)佈的商品不多，但種類比林楚一發(fā)布的要繁雜。林楚一的主頁更像是她個人的網(wǎng)店，但錢鶴的主頁某種程度上就像一本攤開的相簿。

    柳琪拉下來，瀏覽了個大概。

    快拆方向盤，耳機(jī)，電子鼓，球鞋。

    「至少看起來過得還不錯?！龟惲照f。

    柳琪撇了她一眼，「你完全是在為她倆歡呼啊。」

    「人家又沒干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龟惲掌鹕斫铀柑与x讓自己過不下去的生活，跑那么遠(yuǎn)去完全陌生的國家重新開始，其實還挺厲害的。」

    「這就引出另外一個問題了。」

    「什么？」

    「她們是怎么做到的？」

    那對俄羅斯和加拿大情侶之所以能乘船偷渡，是因為加拿大人抵押了自己的房子，這才買了一條船。但不管錢鶴還是林楚一，她們拿不出這個錢來。

    柳琪站起來，從書房里拿出白板——那是當(dāng)老師的父親留下的東西——她抽了張紙巾，簡單擦拭了下上面的灰塵，拿出白板筆狠狠晃了幾下，在白板上寫下大大的三個單詞：

    howwherewhy

    然后她將林楚一的拍立得用磁鐵貼在單詞how底下。

    「這就是接下來要調(diào)查的三個方向?！顾ゎ^對已經(jīng)滿臉興奮的陳琳說。「她們到底怎么走的？她們現(xiàn)在在哪？還有為什么要走？」柳琪在單詞"where"上畫了個圈，「她家里人只關(guān)心這個，但我們得查清楚這三件事，我再決定要跟林家人說什么?！?/br>
    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用了「我們」。正要補(bǔ)充糾正，陳琳夸張地應(yīng)和了一句：

    「yesma’am！」

    行吧。反正錢鶴的字真的很丑，那些手寫情書她看多兩行都會頭疼，陳琳要是能看進(jìn)去，那最好不過了。

    先聊聊how的問題。

    刑警不管偷渡案件，但柳琪也清楚，從連國要通過蛇頭安排偷渡去歐美國家，需要花十幾到幾十萬連幣（按人頭算）。而根據(jù)警方調(diào)查報告，林楚一走的時候只帶了兩萬左右的現(xiàn)金。

    而且，還是那個問題，如果錢鶴或林楚一能拿得出這個錢來，那又何必選擇偷渡，她完全可以在家先躺幾個月，甚至半年。

    「有沒有可能自己走？」陳琳問?！竿讲酱┰綒W亞大陸之類的?！?/br>
    「……」

    柳琪默默地在瀏覽器打開新窗口，敲下巴塞羅那這四個字，然后選擇地圖，再將綠苑指定為起點(diǎn)，選擇交通方式是步行。

    13549公里，要走2983小時。柳琪數(shù)了數(shù)，如果選擇這條路線，得徒步穿越18個國家，到意大利的熱那亞后，搭乘輪渡穿越西地中海到達(dá)巴塞羅那。

    「我覺得西天取經(jīng)都要容易一點(diǎn)?！顾聪蜿惲眨改阌X得呢？」

    后者撓了撓頭，「買假護(hù)照？」

    「可能性不大，我們邊檢查得很嚴(yán)，這種信息都是聯(lián)網(wǎng)的，過海關(guān)肯定被抓——除非她倆能買到的是真人的護(hù)照?？蛇€是那句話，很貴，這種信息一兩萬搞不到。我猜，她們應(yīng)該是到了邊境城市，想辦法偷渡到鄰國，再從那里買機(jī)票飛去西班牙?！拐f著，柳琪放大連國地圖，從華菱省左移，在西側(cè)與華菱接壤的江桂省就有一部分國境線?！钢灰隽藝?，買個假護(hù)照經(jīng)第三國飛歐洲就容易很多了?！?/br>
    頓了頓，她接著道，「如果實在沒錢，有些蛇頭也接受分期付款，但護(hù)照會被扣下，去了那邊得先打工還債?！?/br>
    「我想起來了。」陳琳說，「偷渡的越南人被悶死在英國的冷柜車?yán)铩！?/br>
    說完，她突然瞪大眼睛，「那如果是開車呢？她們偷渡出去，然后買車跟假護(hù)照?！?/br>
    柳琪搖搖頭，「就算這樣，一路的汽油錢也不知道要多少了。不管走哪條路，都得花很多錢?？伤齻円悄苣玫贸瞿敲炊噱X，還跑什么？」

    這又引申到why問題上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讓林楚一覺得自己非要逃離不可？

    柳琪在那兩個問題之間連了個線。她意識到，自己似乎一直沒有得到林楚一這邊視角的信息。

    家人，愛人，人的社交網(wǎng)絡(luò)里，刨除那兩塊，剩下就是朋友和同事。

    警方資料顯示，除了錢鶴，他們還傳喚過兩個人，一個叫熊樂，一個叫蔡奇云，這兩個人也是林楚一的朋友。林楚一離家出走那天，就是模糊地跟家人提及，自己要去找這兩個朋友。

    柳琪翻過她們的筆錄，內(nèi)容沒什么看頭。

    果真如此嗎？

    事已至此，明天應(yīng)該要給林曉丹做下匯報，再問問她知不知道這兩個人的聯(lián)系方式。

    今晚剩下的時間，就用來研究錢鶴的賬號。

    錢鶴發(fā)佈了11件商品，大概可以分為汽車部件、舊鞋子和其他間置。

    柳琪選擇從汽車入手。她下載了那幾樣汽車部件的圖片，用微信發(fā)給自己的前同事周效章。

    周效章大自己兩歲，在刑偵組，他是和柳琪關(guān)係最好的人，但他也不知道柳琪的性取向。柳琪總是管他叫老周。

    周效章是汽車迷，這就是柳琪找他的原因，她想知道能否通過這些二手配件搞清楚錢鶴在開什么車。

    周效章回得很快，解釋說他正在加班審犯人。

    但又一條微信語音「咻」一聲彈出來：「你問這乾啥？幫人抓jian？」

    柳琪哭笑不得，說，自己在幫朋友找人。

    想了想，又補(bǔ)充了一句：「離家出走的成年人?！?/br>
    「欠錢了？」

    「算是吧。」

    「他開奔馳?！怪苄д潞芸旎亓艘粭l。大概腦子里已經(jīng)先入為主有了個開著奔馳的中年老賴形象。

    但這還不夠。

    「s級？」柳琪回復(fù)。

    周效章好一會都沒回，大概在忙。柳琪接著看賬號，發(fā)現(xiàn)其中一張展示電子鼓的照片里拍到了另一個人的手部。是左手，放大來看，手背上有塊指甲蓋大小的暗沉，看著像傷疤。

    這次該給林曉丹發(fā)消息了，問她林楚一身上有哪些痣和疤痕。

    林曉丹的回復(fù)沒有提到左手手背的傷疤，只說jiejie鼻梁上和眉間都有痣，此外，腹部有微創(chuàng)手術(shù)留下的四個刀疤。

    陳琳有些驚訝，「什么微創(chuàng)手術(shù)能要開四個刀口??？」

    「腹腔鏡手術(shù)?！沽髡f，「文件袋里有林楚一的病歷么？」

    「沒有?！?/br>
    還得問。

    林楚一在2024年春節(jié)期間突然遭遇腹痛，就醫(yī)后被確診為巧克力囊腫破裂，隨后進(jìn)行了手術(shù)。

    「我知道這個?！龟惲照f，「巨麻煩。」

    「你也有？」

    「呸，我才不要，你知道這玩意是怎么來的嗎？它叫zigong內(nèi)膜異位，就你來姨媽的時候，zigong內(nèi)膜脫落在卵巢上，后來巨變成囊腫了。破裂的話會很痛?！?/br>
    「聽起來蠻遭罪的。」

    「這還不是最遭罪的部分，」陳琳拿起杯子喝水，「做完手術(shù)，患者得終身吃藥，一直到絕經(jīng)。因為只要雌激素還分泌，它就有可能復(fù)發(fā)?！?/br>
    「那也太麻煩了。」

    「嫌麻煩的話，還有一個解決方法。」

    「什么？」

    「生個孩子。」

    「……」

    「準(zhǔn)確的說，只要懷孕，雌激素分泌水平就會發(fā)生變化，體內(nèi)的巧克力囊腫就有很大概率變小。不然只要有了這給囊腫，就只能靠吃藥控制，期望它不要惡化?！龟惲章柭柤?，說自己某個前女友就有這個病，這都是自己陪著去看醫(yī)生的時候聽的。

    「后來呢？」

    「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167的研究生姐啊，后來跟男人結(jié)婚去了唄?！?/br>
    剛說完，陳琳就發(fā)現(xiàn)柳琪臉色僵住了，便趕緊將話題往回拉：「所以林楚一就是生了這個病才辭職不乾的？」

    柳琪低頭看資料，「看她簡歷的話，能對的上，最后一份經(jīng)理title的工作只乾了一個月，春節(jié)后就辭了。一般什么人會得這個??？」

    「內(nèi)分泌失調(diào)吧，簡單的來說就是累的。而且，」陳琳頓了頓，也小嘆了口氣，「我當(dāng)時陪那個研究生姐去看了這個病，醫(yī)生跟她說，就因為一直有雌性激素分泌，但是沒有懷孕，再加上年輕人老熬夜……嗯，就會很容易產(chǎn)生zigong內(nèi)膜異位的問題。」

    「……做女人真倒霉啊?！?/br>
    「可不嗎，雄性激素高也就是禿頭而已，雌激素分泌高點(diǎn)就要開膛破肚的，還得用生孩子來調(diào)節(jié)?！?/br>
    柳琪摸了摸下巴，好像在思考什么。「所以你覺得……她是因為這個才去結(jié)婚的嗎？」

    陳琳一愣，露出掃興的表情。「我不覺得當(dāng)膽小鬼需要什么理由。」

    「好吧?！?/br>
    「我說真的?！龟惲瞻咽址旁谒珙^?！甘裁礊榱司幹朴绊懖缓茫录依锾Ｊ亟邮懿涣?，得吃藥，其實都是藉口。本質(zhì)上只是沒有能力去為自己而活；又或者說本身就是個空心人，所以除了按部就班完成所謂的‘任務(wù)’，想不到別的追求?！?/br>
    柳琪移開視線，白板上，照片里的林楚一舉著啤酒坐在房間里，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線。

    「如果只對比手部的話，」她輕聲道，「這看起來就是林楚一的手?！?/br>
    手機(jī)響了起來，是周效章發(fā)來的語音消息，他說自己仔細(xì)看了看，還問了車友，確定這是四眼奔馳的配件。

    柳琪在搜索框里打下這四個字，看完搜索結(jié)果又給他回消息：「w211？」

    周效章秒回了一句：「e280。」

    接下來又是一句語音。「啊對?！?/br>
    這樣就可以了。錢鶴跟林楚一在巴塞羅那過著開奔馳住公寓的逍遙日子。

    柳琪剛發(fā)了「謝謝」兩個字和表情包，語音條又咻地一聲發(fā)來。

    「你要找的誰啊？要我?guī)湍悴椴榈撞唬俊?/br>
    那真是求之不得。

    只不過，既然找人幫了忙，就還得應(yīng)付周效章的寒暄和關(guān)心。

    「你記不記得之前跟你玩挺好的那個小劉？」

    柳琪還沒聽完語音就黑了臉，陳琳在一旁忍不住笑。

    「賭一頓麻辣燙，他要跟你說劉思桐結(jié)婚了?！?/br>
    「……你怎么知道？」

    「抖音老刷到她唄?！?/br>
    「太晚了?！顾闷鹗謾C(jī)回復(fù)前同事，「我先睡了，明天再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