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巴頓警司愈加凝重的表情，利昂娜也只好跟著沉聲道：“只有合作好了，我們才能早日找到真兇。想想你的目標(biāo)，你不該在這種細(xì)枝末節(jié)上糾結(jié)?！?/br>
    巴頓警司的嘴張了又合上，最后只站起身，鄭重向她行了一禮。

    “我明白了?！彼ＷC道，“我會盡快查清您說的那些……也請您不要有太大壓力?！?/br>
    “我知道?！?/br>
    利昂娜按著沙發(fā)扶手站起來：“今天已經(jīng)很晚了，你路上小心?！?/br>
    第312章

    312

    自從煤炭取代木材, 作為主要能源走上歷史后，一些不可避免的環(huán)境改變也迫使人們開始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

    隨著機械革命的開啟,一根根高聳的煙囪站t了起來，失去土地的農(nóng)民不得不聚集到城市之中，土地不再是丈量個人資產(chǎn)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

    然而，機械革命不僅僅改變了普通人的生活，對每一個人來說，近幾十年的生活與過去幾百年相比都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過去貴族和鄉(xiāng)紳們擁有自己的宅邸和莊園，一年到頭總有這樣或那樣的理由舉行宴會舞會, 因此他們從來不會缺少社交場所。

    隨著更多人的資產(chǎn)增多,剛剛擠入上流圈的新資本們也需要同等的社交場所，可在寸土寸金的龐納城中實在很少有人能買得起能夠舉行大規(guī)模舞會的房子……于是，一種全新的社交場所應(yīng)運而生。

    “俱樂部”對如今居住在龐納城的人來說已然不算陌生。

    從第一所私人俱樂部在龐納城中開業(yè), 距今也有近一百五十多年了。在那之后，各式各樣的俱樂部相繼出現(xiàn)，目前整個龐納城中的俱樂部已經(jīng)有近三百家。

    發(fā)展到現(xiàn)在，俱樂部也不算是獨屬于上流人士的聚會場所，人們成立俱樂部的原因各種各樣, 進入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一些俱樂部是會向大眾開放一部分空間,然后為繳納會費的會員提供一些額外的空間和服務(wù)。不過也有一些人是單純?yōu)榱藢ふ蚁嗤d趣愛好的伙伴，或者專門為了與固定圈子的人互相交流才開設(shè)了俱樂部，這種私人俱樂部一般會謝絕會員以外的人入內(nèi)。比如利昂娜之前在新大陸接觸到的“史蒂芬妮跑馬俱樂部”就是一家只有接受原始會員邀請才能進入的私人俱樂部。

    距離圣托馬斯公園不遠的利德立孚大街上就有這樣一家小型俱樂部。

    這家名為“灰狼”的俱樂部非常不顯眼,甚至沒有懸掛用于吸引客人的招牌，不知情的人路過它時會覺得這是整排聯(lián)排別墅的一部分,或者是某位富豪的住宅。只有知道內(nèi)情的人才知道,每年從這里擬定出的法規(guī)可不比議院中的少。

    正午十二點后，原本冷清的俱樂部門口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進入。

    有人是來吃午飯的,有人是與他人相約好，一進門就跟朋友坐下一起打牌。不過更多人只是三三兩兩聚到一起，一邊抽著雪茄一邊談?wù)撝诼牭降男侣劇?/br>
    “聽說了嗎？新大陸那邊已經(jīng)正式打起來了?！庇腥擞每春脩虻恼Z氣調(diào)侃道，“北方的聯(lián)邦政府終于坐不住了，這次是大總統(tǒng)親自下令發(fā)兵，終于打贏了兩次小勝仗?！?/br>
    “花了大半年的時間集結(jié)了那么多兵力，再不打場勝仗總統(tǒng)也該換人了。”坐在他對面的男人不以為意地嗤笑一聲，把手中燃到四分之一的雪茄放到煙灰缸的邊緣，稍微滾動了一下， “再說，他們打贏了你有什么可高興的？我記得你是去年才跟阿馬爾菲棉花貿(mào)易公司續(xù)簽了契約，現(xiàn)在北方開始節(jié)節(jié)勝利你不該著急嗎？”

    “這點勝利算什么？根本不值一提。”圍坐在桌邊的另一人笑道，“不過是仗著南方?jīng)]有造船廠和港口欺負(fù)欺負(fù)人罷了。等造船廠那邊的訂單完工，他們會給北方那位總統(tǒng)先生一個大驚喜?！?/br>
    這句話中隱含的信息量有些大，有人忍不住發(fā)出驚呼：“……你說真的？造船廠真的在……”

    “你的消息未免也太不靈通了，這都是去年的事了?！彼磉叺娜苏f道，“二百多艘'民用船'已經(jīng)造了一半，今年夏天估計就能全部下水……”

    “看來不需要擔(dān)心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杰克，你現(xiàn)在想去抄底已經(jīng)晚了，而且現(xiàn)在誰也不知道這場內(nèi)戰(zhàn)能打多久……”

    “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擔(dān)心今年的棉花進口質(zhì)量。你們也知道，殖民地最近的狀況也很多……”

    當(dāng)俱樂部中的紳士們像往常一樣談?wù)摃r政時，一輛沒有標(biāo)識的出租馬車悄然無息地停在俱樂部門口。

    一位穿著黑色正裝，頭戴高禮帽的身影從馬車走下來，徑直走上臺階，握住門環(huán)叩了兩下門。

    門后很快出現(xiàn)了一位侍者模樣的人，只是他的神色在看到來人的臉后變得有些疑惑。

    “日安，先生?！笔陶咴偃_認(rèn)眼前人并不是俱樂部的會員后，恭敬地垂下視線道，“請問您有預(yù)約嗎？”

    “預(yù)約？”

    戴著高禮帽的年輕人用手杖抬了下帽檐，一雙漂亮的煙灰色眼睛自然地向上彎起：“你們這里是只要提前預(yù)約就能進入嗎？那我可不可以現(xiàn)在就預(yù)約？”

    看著面前這位不知是真不懂還是裝傻的小紳士，侍者臉上的笑依然很禮貌，說出的話卻沒有絲毫退讓：“請恕我失禮，先生。我們這里是私人俱樂部，除了會員和會員邀請來做客的人，我們不能接待其他人?！?/br>
    見對面果真連門都不讓進，戴著高禮帽的年輕人也只能無奈地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

    “我是來找人的?！蹦贻p人說道，“請轉(zhuǎn)告首相大人，利昂哈特·弗魯門希望能向他轉(zhuǎn)達謝意，也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與他面談?！?/br>
    門口的動靜自然引來俱樂部內(nèi)一些人的注意。有些人好奇地探頭張望，但大部分人都很是不以為然。

    全馬黎想進入灰狼俱樂部的人太多了，可這家具樂部并不是普通那種交了入會費就能進入的俱樂部。

    想要成為會員不但需要一位資深會員做“引薦人”，還需要至少八名現(xiàn)任會員做擔(dān)保。曾有人就這件事開玩笑，說成為灰狼俱樂部的會員比進入議院都難……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灰狼俱樂部的會員大多是議員，可并不是所有議員都能成為灰狼俱樂部的會員。

    現(xiàn)在那個在門口的不過又是一個不自量力的家伙罷了，想來侍者很快就能把人打發(fā)走。

    抱著這樣的想法，大部分人都是掃了眼便紛紛繼續(xù)各自的話題，誰都沒把那個站在門外的人當(dāng)回事。

    然而誰都沒想到，當(dāng)侍者下了趟樓又返回門口后居然打開了大門，出聲邀請那位陌生人進入俱樂部。

    這下所有坐在一樓的人都驚訝了，反應(yīng)過來后大家都想看看這人究竟是誰。

    可因為門口到樓梯的過道上有不少裝飾物，侍者和那位進入俱樂部的“陌生人”又走得太快，等他們想要起身查看時人影已經(jīng)消失在樓梯口。

    ***

    俱樂部一樓的紳士們怎么想的利昂娜完全不關(guān)心。

    她今天來的目的很明確，就是來見首相布萊恩。

    “灰狼俱樂部”這個名字她很早以前就聽瑪格麗特公主提到過。這家具樂部一開始是一家不錯的咖啡店，原來的主人屬于首相大人的父親，老威廉·布萊恩。

    后來隨著威廉·布萊恩成為下議院的議員，又因為在擔(dān)任威奧拉總督期間表現(xiàn)優(yōu)秀，受到老國王烏爾里克一世的提拔步步高升后，他也需要一個私密一些的場所與自己的政治盟友們進行交流。

    于是咖啡店變成了俱樂部，之后隨著首相的地位越來越穩(wěn)固，這家本不是很起眼的俱樂部也慢慢成為萊博黨的非正式“總部”。

    作為俱樂部實至名歸的會長，首相布萊恩在空閑時也許不會在家，但基本會在下午來這邊坐坐。比起沒有預(yù)約直接登門拜訪，利昂娜覺得去俱樂部更能找到人。

    結(jié)果也如她所料，她賭對了。

    侍者愿意收下她的名片就說明首相大人此時確實在俱樂部，而他也沒有理由拒絕見她。

    俱樂部的侍者返回后也沒有多說什么，只隨手拿起一盞燈后便將她帶到地下室，進入了一間十分私密的房間。

    與明亮的大廳不同，這間房間的面積不算小卻相當(dāng)昏暗，里面點著的蠟燭還沒有引路侍者手中的燈亮。

    利昂娜能看清里面有不少人，但因為光線的原因只能看到大概的黑色輪廓，連人數(shù)都不能確定，更別說辨認(rèn)出他們都是誰了。

    昏暗的環(huán)境讓利昂娜更能感受到那些停駐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或是警惕或是好奇，終究是沒有太多善意。

    “下午好，懷特伯爵?！?/br>
    侍者走后，坐在沙發(fā)中的一道人影站起身，緩步走到她面前：“聽說您有事想跟我說？”

    那道聲音很沉穩(wěn)，明明只是簡單地打招呼卻能讓人感受到聲音主人的從容不迫。

    首相威廉·布萊恩，利昂娜每一次見到他時他似乎都是這樣。

    永遠不會慌張，永遠不會驚訝，不管是遇到t大事還是小事都能剔除掉無用的東西，直接切中重點……

    “…………”

    “關(guān)于那件事，我希望能單獨與您說?！?/br>
    利昂娜仰起頭，逼迫自己盡量忽視那些集中過來的視線，向走到近前的男人露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笑臉：“請相信我，您應(yīng)該更加不希望其他人聽到。”

    布萊恩首相與她對視數(shù)秒，偏過頭，無聲向身側(cè)的人遞了個眼色。

    另一位坐在沙發(fā)中的男人扔下手中的牌，率先站起身。

    他的動作就像一個信號，室內(nèi)的幾人紛紛放起手里的東西，一言不發(fā)地從另一扇門走出房間。

    “現(xiàn)在我們能好好談?wù)劻?？?/br>
    直到最后一人離開，房間的大門閉合，布萊恩首相才從櫥柜里取出一盞燈，擦了火柴點燃。

    提著這盞明顯更亮的燈來到之前他們打牌的小桌旁，男人伸手示意利昂娜可以在自己的對面坐下：“我的時間很寶貴，還請您抓緊時間?！?/br>
    明明是極其傲慢的話語，被他說出來時卻似乎平淡到像是在說今天晚餐的菜單。

    利昂娜坐下時的動作頓了下，很快再次揚起一個笑臉。

    “既然您都這么說，我也不跟您廢話了。”借著明亮的鯨油燈，利昂娜笑著看向坐在對面的男人，“我想知道在王后誕辰日那天，您與希維爾子爵都說了些什么。”

    明亮的燈光將首相大人的整張臉照得十分清楚，可利昂娜只能看到他的眉頭為不可查地抬了下，抬眼看過來時的目光并沒什么變化。

    “看來希維爾子爵的案子出了意外?！彼脑挷⒎且蓡柧?，只是用陳述的語氣平靜說道，“治安所找到了證據(jù)，那個吊死在龐納橋上的人并不是兇手?！?/br>
    利昂娜：“是的，治安所找到了馬克·辛克萊過去書寫的賬本，他們專門去找龐納大學(xué)的教授做了鑒定，確定上面的字跡與他懷里的'遺書'完全不同。 ”

    “所以呢？您覺得他的事與他那天跟我說的話有關(guān)？”布萊恩首相雙手交叉起來，整個人向后靠上椅背后沉吟數(shù)秒，又搖搖頭，“我不覺得那與他的死有關(guān)。而且這是我們之間的私人對話，我想我并沒有義務(wù)說出這些?！?/br>
    “您覺得沒有關(guān)系的事，也許恰恰就是相關(guān)的。”

    “在案件的全貌完全浮現(xiàn)出來時誰也無法確定什么信息是有用的，什么是無用的，想要破案就必須盡量找到更多的線索，就算事后被證明只是無用功也比生生錯過好……”利昂娜身體前傾，右手按住膝蓋，“就像是要看清拼圖上原本的圖案，那就要找到足夠多的拼圖塊。破案也一樣，有時候一個小小的細(xì)節(jié)就能把整個案件的性質(zhì)和嫌疑人完全推翻?！?/br>
    “有趣的比喻……可您還是沒有說明您為什么會覺得'他的遇害會跟他與我的對話有關(guān)'?！?/br>
    布萊恩首相似乎是有了些興趣，刻意咬重了關(guān)鍵詞：“您的這個靈感是怎么來的？”

    “希維爾子爵在回到龐納城后去過賭場，他曾與那里的侍者說過，他要發(fā)財了……”利昂娜簡單重述了下自己在賭場獲得的信息，再次重申道，“我沒有懷疑您的意思，只是這實在太過巧合……”

    聰明人之間對話從來不需要說得那么清楚，布萊恩首相已經(jīng)明白了對面這個年輕人的意思。

    他交握的手指開始有了動作，右手食指輕敲著左手手背處的指骨。一時間室內(nèi)頓時變得十分安靜，只有擺鐘還在角落發(fā)出規(guī)律卻令人心煩的“咔咔”聲。

    就在利昂娜忍不住想要說些什么時，桌對面的男人開口了。

    “希維爾子爵當(dāng)時確實是想用一個'秘密'向我換取金錢，可我不屑于做這種交易，拒絕了他。”

    “他因此很生氣，說了很多不合體統(tǒng)的話，我也只能讓侍衛(wèi)請他離開……”

    明亮的燈光下，布萊恩首相抬眼看向利昂娜：“很遺憾，我們之間的對話并沒有涉及什么機密信息，我無法幫到您。”

    第313章

    313

    在布萊恩首相開口之前, 利昂娜也設(shè)想過他會怎樣回答自己的問題。

    她根本不期待面前人會跟自己說實話。不管布萊恩首相是不是真的與這個案子有關(guān)，他都沒有理由對她說實話。

    利昂娜甚至想過他也許會像亞連·葉利欽那樣質(zhì)問自己,或者直接趕走她。她會當(dāng)著他的面直接詢問這件事主要不是為了聽他的回答，而是想要觀察他聽到這件事后的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