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余暉灑在草場與少女手中的劍刃。阿波羅妮婭坐在軍營邊緣的磐石上，一塊浸透了特制劍油的軟皮在她指尖穩(wěn)定地滑動，沿著“黎明”那蒼白如奶玻璃、卻又蘊含著致命鋒銳的鋼劍身，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油膜滲入每一道rou眼難辨的紋理，帶走可能存在的微塵與濕氣，也仿佛在撫平她心中翻騰的思緒。

    神眼湖周圍的河間地成了一片火海，四處血流成河。

    河間地的諸侯早已請求回到領地保衛(wèi)家園。父親沒有同意他們的離開請求，他認為河間地諸侯四處分局，各自為戰(zhàn)只會讓泰溫的走狗將他們逐個擊破。

    但為了安撫大小諸侯，今天上午的會議中，他決定派出一支小型軍隊剿滅這群土匪——兩百騎兵，同時需要兼?zhèn)鋭πg與箭術——人數不能太多，否則瘋狗也會縮回他的狗洞里。

    父親當場任命布林登·徒利，成為這支隊伍的指揮官。

    “我也去……”阿波羅妮婭先低聲說了一遍，像是在確認自己的心意，然后再稍稍提高音量，讓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語氣有力地重復了一遍——

    “我也去，艾德大人，”在眾人各異的神色中，她只稍作停頓就繼續(xù)說，“我們需要一個人來對付‘魔山’，那就是我?！?/br>
    老實說，阿波羅妮婭一開始沒想到會有人反對——羅柏眼中的驚恐和不贊成迅速加深，他本能地向前邁步，試圖靠近她，“不行，meimei，那是魔山！他是條瘋狗，是個沒有理智的怪……”

    “很好，你跟布林登爵士一起去?！卑聸]等大兒子說完，同意道。

    漸近的腳步聲，帶回了她所有的注意力。阿波羅妮婭放慢了擦劍的速度，“大哥——”她抬首，撞進一雙擔憂的藍眼睛。

    她有意搶先開口，但語氣仍然真摯，“我很高興你能來送我，大哥，我想這會賦予我戰(zhàn)勝敵人的力量。”

    羅柏沉默了一會兒，像是無法面對她，看向了她的劍，“這真是拂曉神劍，亞瑟·戴恩的劍，對嗎？父親說，他是他見過最優(yōu)秀的劍士……”

    阿波羅妮婭隱隱聽出他還有言外之意。因為對他的拘謹的猜測而微微一笑，“給我劍的人告訴我，這是的。我覺得也是?！彼聪蛩砗螅铝烈呀洀奈鬟叺奶炜丈?，給草場灑上清冷的光輝，“席恩沒跟你一起來嗎？”

    半個月前，也就是兩人拔劍相向的第二天，阿波羅妮婭就去看望了席恩。她不希望一次打架毀了兩人十幾年的感情，盡管她有點兒懷疑那存不存在。但她知道，沒人希望她和席恩成為敵人，包括她自己。

    在門縫里望見來人是她的時候，阿波羅妮婭相信，席恩很想跟她惡語相向，但受限于開口帶來的疼痛，他只是狠狠地把門摔在了她的鼻尖前半英寸。阿波羅妮婭倒不太生氣，因為他這舉動實在小孩子氣，而且他不輕的傷情喚起了她心中的同情。不過既然席恩不想見她，她也不會自討沒趣，她聳聳肩帶著藥膏和食物離開，過了兩天她又去看望了他一次，結果討來了一句罵。

    從那以后，阿波羅妮婭就沒再去看望他了，因為她開始非常頻繁地能看到他。席恩臉上的傷口一愈合，他就重回大伙的視線，和他們——她和羅柏一起出入大廳、訓練場以及作戰(zhàn)會議。

    事實上，他們倆彼此間一句話也沒說過，只是都不愿意放棄羅柏。叁人的相處模式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艾德慕親口表示了對羅柏的羨慕，而布林登讓他別折磨自己的侄子。

    至于阿波羅妮婭，她很慶幸自己提前拉攏了大哥。

    但現(xiàn)在她有點后悔了，也許她該多做些努力，修復和席恩之間的關系

    ——

    “不過，無所謂了，”阿波羅妮婭聳肩笑道，“反正我一定會回來的。他今天不來送我，不會成為他終生的遺憾，他老得垂死躺在床上時，也不會對子女說，我多想再見她，阿波羅妮婭·雪諾，我異父異母的meimei一面！”

    羅柏皮笑rou不笑，因為他忍不住想，萬一這成真了呢？好半晌他沒能開口，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話。他感覺到meimei變了許多，有些沒變，有些變化是驚人的。但不管流言怎么傳她是父親帶到君臨的高級交際花，不管她是不是承認了自己是國王的情婦，不管她的劍術是不是如拂曉神劍轉世，他都想保護她、愛護她。

    “我不知道父親為什么讓你去對付魔山，”羅柏快速而煩躁地說，“會議后我去找他，我想讓他收回這項決定……”

    “然后他怎么說？”

    “他說那是你的決定。而作為統(tǒng)帥，這也是一個明智的派遣?！绷_柏喪氣地說。想補充說他提出過自己也去的決定，卻被我們的父親以我是他的繼承人為由拒絕。羅柏想借自己的決定表達心意，卻又怕父親的決定會傷了meimei的感情，好像阿波羅妮婭是一個外圍的棋子。

    “你不這樣認為嗎？”

    “你是我的meimei啊——！”

    阿波羅妮婭真喜歡被羅柏叫“meimei”，他念出這個稱呼時候的發(fā)音，在那剛過變聲期不久的、沉穩(wěn)略帶粗糲的北境口音下，少年的嗓音因為充滿感情而微顫。

    她把手中的劍靠在石頭上，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他。

    他們都不知道擁抱了多久，但一定有段時間。因為周遭由夜晚的靜謐變得人馬雜沓。

    羅柏艱難地稍稍松開她，視線掠過她的嘴唇，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而臉紅了。他吻了她的額頭，然后看向幾碼之遠的布林登爵士，用眼神快速交流了一秒，告訴他照顧好她，然后再次看向阿波羅妮婭，“多保重，meimei。”

    阿波羅妮婭給了他一個安慰的微笑，“我會的?！彼顺鏊膽驯В皠θ霊?，斗篷飛揚，翻身上馬。

    我的meimei，風姿卓越。

    “等等！”短促著急的聲音從草場靠近奔流城的方向傳來。席恩·葛雷喬伊快步奔跑，抵達勒馬停下的阿波羅妮婭前，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史塔克大人，讓我把這個給你?！?/br>
    阿波羅妮婭驚喜地認出席恩，和他拿來的東西——憑劍柄和劍鞘。

    她附身接過，抽出黑火在月光下細細觀察，確認它有受到良好的保養(yǎng)。

    一小會兒后，阿波羅妮婭收劍入鞘，別在左腰，她的嗓音天真而話語殘酷，“轉告父親，我會好好使用它的。我會用黑火，給他帶回魔山和亞摩利·洛奇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