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問吉然，才知道對方居然經(jīng)常來光顧。是這大半個月突然出現(xiàn)的，總是在兩點左右人不那么多的時候來吃午餐，戴頂黑帽子，點辣rou面，不是坐二樓，就是坐離收銀臺最遠、光照最差的那排露天桌臺……太容易令人有記憶點。

    吉然說她常常逗將軍玩。又說看她那樣子應(yīng)該跟他一樣，還是個大學(xué)生。

    吉霄心不在焉地聽著，在心中推算著時間。發(fā)現(xiàn)自己上一次見到這個人還是在春天。當(dāng)時女人是另一幅面貌：

    她留淡色長發(fā)，戴黑框眼鏡，跟現(xiàn)在在面館的樣子完全不同。

    最后一次見她是在白夜。那晚吉霄照例去喝酒。剛坐下就被老板過來悄悄告知，小貓今晚在。

    來白夜這么久，跟老板算熟識?？沾皶r老板會幫她牽線，又或者她想認識誰，先從老板那問問。

    因為這緣故，三月，老板跟她提起，說最近有個新人每周末都出現(xiàn)——

    “她跟人打聽過你的名字，還讓人寫下來。上周你不在，她坐到打烊。我收拾東西的時候跟她開玩笑，說時雨一般月末才來。她嚇了一跳，連忙解釋說不是等你，但又問了我很多關(guān)于你的事?！?/br>
    吉霄聽著，沒覺得有什么特別。倒是老板好奇：“她都沒跟你搭過話嗎？”

    “我都不知道你說的是誰?！?/br>
    老板說她今天也在，然后就把女人的方位報給吉霄——

    “其實長得蠻可愛，像一只貓?！?/br>
    聽完這描述，吉霄來了興趣。裝得不經(jīng)意轉(zhuǎn)頭瞄老板說的位置。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個女人。

    看得太不確切了，因為對方在暗處?？戳撕靡魂囈矝]看出結(jié)果，轉(zhuǎn)頭繼續(xù)喝酒。一邊喝一邊還是放不下，總想再看她一眼。回頭卻發(fā)現(xiàn)剛才還坐著人的地方已經(jīng)空空如也。

    連老板都奇怪，說她今天竟然沒有等你。

    “她會等我？”

    “會啊，”老板說，“每次只要你在，她都是等到你走才跟著離開的?！?/br>
    當(dāng)下便引起她注意，忙跟老板說清明假她也會過來。如果到時那個像貓的女人又在，麻煩知會她一聲。

    然后就到了那天晚上。不知是不是因為下雨，酒吧人不多。進門的時候吉霄掃女人之前坐的地方，發(fā)現(xiàn)那里沒有人。

    失落地坐定，卻聽老板告訴她，小貓在。

    原來她今晚換了位置，但依然是那種背光的角落。汲取上次的教訓(xùn)，吉霄按兵不動，表面上跟常客聊著天，暗中讓老板幫她留意對方。

    等跟她閑聊的人去洗手間，很會看山水的老板趁機過來，跟她匯報說小貓今天有點反常。

    怎么個反常法？吉霄問。

    居然喝趴下了。

    吉霄聞言轉(zhuǎn)頭，就見女人果然趴倒在桌上。好一陣都沒有動靜。

    是個機會。但確實也是出于擔(dān)心，吉霄起身。

    去了也沒回避，徑直坐女人身旁，對方卻完全沒察覺?？磥斫裉齑_實發(fā)生了什么，讓她警戒性都放低。

    盯著被亂發(fā)掩面的女人看了片刻，吉霄伸出手。剛想撫開她發(fā)絲看清楚面容，她就有了動靜。

    是起來給自己杯中繼續(xù)倒酒。

    然后，吉霄終于看到人臉：即使隔著黑框眼鏡，也能看出來今天晚上，她哭得連妝都花了。

    在那個當(dāng)下，她想起了將軍。發(fā)現(xiàn)將軍受傷那天也下雨。被淋濕的小貓看上去很凄慘。明明受傷了，卻依然滿眼防備。她在原地花了很長時間，才終于能接近它、安撫它，并且最終取得它的信任，救下它。

    老板說的是真的——

    她有一雙貓一樣的眼睛。

    打聽她，等待她。對她那么感興趣，今晚卻鈍然，人坐到她旁邊她都不知道，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也不知為了什么而哭。

    女人拿起的酒瓶已經(jīng)見底。她倒了很久，才發(fā)現(xiàn)倒不出來，舉手想叫服務(wù)員。

    吉霄直接攔下她的手——

    “別喝了?！闭f她。

    到此，女人才發(fā)現(xiàn)身邊多出一個人，怔怔地看向她。

    在被方知雨注視的那一個剎那，昏暗之中，吉霄的腦海里只出現(xiàn)了一種想法，

    她想，抓到你了。

    然而驚訝的女人很快平靜下來，從吉霄那里抽回手：

    “讓我喝。”她說。

    “不行?！?/br>
    “為什么？”

    “你喝醉了?！?/br>
    “我沒有……”

    否認完，方知雨醉醺醺地在吉霄面前比出單根食指：

    “這是一，我知道……所以你看，我沒醉。”

    女人說著點了下頭，像是說服自己：“我沒醉。我只是又做夢了?！?/br>
    “是嗎，”吉霄順著醉鬼的話說下去，問她，“做的什么夢？”

    “有你的夢?！?/br>
    說到這里，方知雨朝吉霄伸出手，慢慢湊近，直至觸碰到她臉頰：

    “能夢到你，真開心?！?/br>
    吉霄不確定方知雨夢到了誰，但她將錯就錯，抬手將方知雨的兩支手都覆蓋住，緊貼自己的臉。

    “如果不是夢呢？”她問女人。

    這一問讓方知雨驚了驚，想抽回手，卻被吉霄捉住不放。

    “為什么哭？”

    方知雨微微企唇，卻最終沒說出什么。眼淚卻還在掉。

    吉霄看得揪心，直接問她：“跟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