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還有路，卻?又好像已?能看?到終點——在那里，也不過是云霧彌漫。

    真無趣……真安靜。

    剛這么想，白霧散開。一扇門在她眼前出現(xiàn)。

    方知雨停步，滿懷期許地推開，卻?發(fā)現(xiàn)門后只有一口枯井。

    然后她就明白了，人生無常。世事不過是一握散沙，因緣聚成，極其脆弱。人們?流連幻境，稍縱享樂便忘記一切如露似電。再壯麗的?文?明長河，也不過是人類為自己所造的?海市蜃樓，與細胞游弋時劃出的?弧線其實無異，終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只要時間依舊朝前。

    2020年立春，白晝來到。方知雨一夢醒來，突然回想起車禍那晚，她為什么去找吉霄。

    第76章 故舊

    半月后, 吉霄做好一切防護登上回寧城的航班。

    上飛機前，在大小葉群里看到信息：新項目已定，做線上教育。“受這次黑天鵝事件的影響, 知識付費的大時代必將開啟, 機遇難再，我們要抓??！”

    方向有了，可喜可賀。然而吉霄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因這番豪言壯語激動。

    登機后網(wǎng)絡(luò)關(guān)閉, 還是打開備忘錄，看?看?最近在煙雨的工作：

    小宅靈光一現(xiàn)，提出可以通過?小視頻教大家在家如?何做奶茶，覺得可行，便?讓產(chǎn)品部提供了手頭資料, 剪了發(fā)出去, 播放量還高；

    洛希收集數(shù)據(jù), 得出結(jié)論說封停至今，很多人反而想喝上一口?飲料, 復(fù)工后只要外賣能保障，咖啡店、奶茶店應(yīng)該能成為餐飲業(yè)中?最先恢復(fù)的門店；

    方知雨在公眾號上持續(xù)更新, 展示煙雨疫情以來的各種動態(tài), 其中?有一篇治愈性圖文頗受關(guān)注，她卻總覺得這樣還不夠；

    江玲梅雖還沒正?式到崗, 但已經(jīng)加入到管理團隊。就煙雨的線上點單系統(tǒng)，她又來溝通過?, 跟吉霄確定運行情況、承載體量。這個之前令陸羽搖擺的項目，如?今因為疫情, 反而成了定海神針，讓大家看?到如?果疫情持續(xù), 門店仍能正?常運行的可能性……

    因為這些準備，再加上對形勢的判斷，陸羽來征求意見時，吉霄給出的建議是：

    今年?四?月，如?期推出新品龍井系列。

    產(chǎn)品部那邊配方早就敲定，供應(yīng)部也沒有問題，就是品牌部需要做好各方面的宣傳。跟相關(guān)工廠聯(lián)系過?，雖然受疫情影響，時間?應(yīng)該都能趕上。

    設(shè)計組這邊也提交了初步方案：

    新產(chǎn)品的包裝主色為新綠，讓人一看?就想到春天，想到江南，想到西湖的茶田與碧野。

    關(guān)于煙雨的未來，吉霄能想到的還有很多：

    跨國拓店已經(jīng)確定，合作伙伴是江玲梅認識多年?的茶友，人在馬來西亞；

    煙雨的周邊、零食和茶包原本就銷路不錯，之后完全可以考慮線上出售，這方面還能跟方知雨那位做直播的同學(xué)取取經(jīng)；

    門店應(yīng)該會進入新時代，就算疫情結(jié)束，大家能夠去店里喝奶茶，說不定也早習慣先在手機上下?單……

    跟這些切實的圖景比，對時下?風頭正?勁的線上教育，吉霄的興趣跟想象反而有限。

    其中?，也有疫情帶給她的影響：

    隨著時日過?去，這場一開始無?人在意的病魘，不僅沒有休止，反倒愈演愈烈。城市停擺、百業(yè)罷止，生離死別每日上演。巨變當前，捍衛(wèi)生命的是醫(yī)護人員，在幾近癱瘓的城市堅持崗位的是外賣手，司機，社工……

    很快，煙雨也會復(fù)工。站回一線的當然不是她們這些坐寫字間?的人，而是店員。

    曾經(jīng)，她站在運營者的位置，站在大葉身后，時不時就會嫌門店事多。雖然不像晴天那么苛刻，但也只是為了給自己留份美名?。如?果可以，她也暗中?希望能棍棒育人，希望每一顆螺絲釘都完美地遵從上位者定下?的法則。

    但是最近，她卻常想起方知雨的話。那個時候，方知雨說，門店真的很辛苦——

    “大葉他可沒去過??！?/br>
    她在面館長?大，本應(yīng)最能體諒其間?辛勞，卻因為學(xué)習了管理，變得更像機器，將人的所得看?成支出，看?成成本，看?成損耗……不對他們加以憐惜。

    那么，受這套法則眷顧的人現(xiàn)在又在哪里？在一線嗎？

    大葉說，知識付費的大時代必將開啟。在那個所謂的“大時代”里，獲取知識的前提是不是必須先積累資本？那么螺絲釘們怎么辦？

    她還想到方知雨。像她這樣人生脫軌、沒能順利獲得文憑的人，在未來想重回正?軌，是不是會更加艱難？

    這些問題她以前從不會想，也不知大葉有沒有想過?。又或許大葉根本就不在意，在他眼?里，“線上教育”跟彼時的“奶茶連鎖”，都只不過?是當下?的掘金風口?，內(nèi)容是什么從不重要。他是非?，F(xiàn)實的商人，聞利而動，永遠都有下?一處、再下?一處。

    如?果眼?前就是世界末日，她仍要跟隨這個人嗎？

    有鋼琴的房間?，那曾是她的向往。想做人上人、享無?盡樂。但人的欲望，到哪里才是盡頭。

    擅長?什么，喜歡什么……原來，她也需要好好想一想。

    心在躊躇，目光卻被?機窗外的風景吸引：

    云海之上，赫然是一座雪山，壯美得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