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吉霄突然變化行程, 不直接回家，而是?改去酒店自行隔離，方知雨難免吃驚。

    總覺得對方在隱瞞什么, 一追問才?得?知, 原來在飛機(jī)上，她聽到?有人咳嗽。

    “還是?謹(jǐn)慎點(diǎn)?好，反正人都在寧城了, 不擔(dān)心。”吉霄說。

    人是?在寧城，但?回家還要再等十天半月。怎么可能不擔(dān)心，非常時期。

    這?夜忙到?深夜，勉強(qiáng)趕上公眾號發(fā)送。神經(jīng)緊繃，起身想去洗漱, 卻突然雙眼抹黑。

    身體一有漏洞, 疫情以來堆積的負(fù)面情緒跟對戀人的強(qiáng)烈擔(dān)憂便瞬間?交匯, 讓方知雨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又想到?安眠藥告罄，以及醫(yī)生關(guān)于癲癇的叮囑, 憂懼越來越盛，焦慮便徹底發(fā)作。

    方知雨連忙掐住手腕, 卻發(fā)現(xiàn)這?一次, 想要安撫內(nèi)心并不容易。

    她甚至無法自控地?想起兩年前。

    那?時候，接連的失去使得?春天雖然到?來, 她卻依然凋敝。不愿上班，不愿出門。

    在像棺材般的盒子間?里悶了數(shù)日, 唯一能令她分散些許注意力的，只有白夜的事。

    清明假拿到?小貓的骨灰, 她去白夜買過醉。那?天晚上，酒精給她造了一個夢。在夢里, 吉霄突然出現(xiàn)在她身邊。不僅如此，還同她搭話，問她——

    “跟我走嗎？”

    她答應(yīng)了，卻最終逃走，因?yàn)榕聦Ψ秸J(rèn)出她，怕自己本就破碎的心再次受傷。

    等翌日酒醒，一切就變得?不確定。卻還是?給她留下?了一絲線索，一根稻草，一條向枯井中落下?的繩結(jié)。

    她想，至少要等到?下?次去白夜。

    然而在那?之前，先刷到?一個視頻。內(nèi)容是?記錄小狗的安樂死。

    主?人說，一開始，她也不愿做這?個選擇，但?是?她的小狗痛得?哭吟。因此最終請醫(yī)生為它做安樂。

    “針劑有兩支，先麻醉。第一針，它就像睡著?了。這?段時間?，它已經(jīng)很久沒有睡過這?樣的好覺。”主?人說，“安樂的小狗是?無法閉眼的，所以第二針，它再次睜開雙眼。像平時那?樣看著?我，而我就那?么陪著?它?！?最后，它都讓我覺得?還在那?里，只是?暫時離開?！薄?/br>
    那?天晚上，方知雨去花城面館。在門外癡然等待，但?誰也沒有等來。

    吉霄沒出現(xiàn)，吉阿姨也不在，只剩她跟自己對話，獨(dú)自琢磨著?天意——

    那?個時候，是?不是?應(yīng)該接受寵物醫(yī)生的建議？若不是?她執(zhí)念要去見好運(yùn)來最后一面，是?不是?它就會?少些痛苦？

    還有mama。說“讓我死”的時候，是?不是?并非只是?為她考慮？如果死亡是?解脫，那?么活下?去，是?什么？

    幾日無眠，又被視頻給予沉重一擊。神魂不在，卻仍記得?戴上假發(fā)，想印證之前的夢是?真?的，想吉霄知道，她就是?當(dāng)時在白夜里哭泣的人。想問問她，那?句“跟我走”還有效嗎？

    她最終沒到?達(dá)的河岸，吉霄去過嗎？太妃糖過期了，還喜歡嗎？下?雨了，是?不是?就能回到?過去，回到?少年宮的門口，有人同她一起等在屋檐下?。

    她等在屋檐下?，以為不會?有結(jié)果。卻見故人從旁邊的川菜館出來。驚訝地?跟上對方，然后聽到?了那?通電話。

    聽完之后，她想起方麗春那?句，“要開心”。

    一個不原諒她、不想見她、如今過得?很好的人，自然不可能因?yàn)樗某霈F(xiàn)開心。而她呢，也并不想為了自己有出口去打擾這?個人的平靜——

    單是?從旁看著?吉霄的笑容，也足夠慰藉，像冰原里感覺到?溫度，終于能呼吸。

    能呼吸，卻不代表能繼續(xù)跟著?她，看她如何跟別人約會?；也不代表有勇氣上前一步、豪賭一次，在這?個身心俱疲的時候。

    所以，她決定回家去。

    走在去地?鐵站的路上，方知雨問自己如果開心是?最重要的，那?么無法開心，該怎么辦？如果明天不會?更好，還要繼續(xù)朝前嗎？

    她在大雨中想了很久，都想不出答案。后來索性不想，想剛才?看見的人，想吉霄笑著?的側(cè)臉，想下?次能否再見。想方麗春說，世界很復(fù)雜，人心要像大海。想待會?兒回家需要洗個熱水澡。想裝死這?么久，也該找工作。做點(diǎn)?什么好呢，去新地?方，會?遇見誰？……

    昏蒙地?想著?這?些，白光亮起。她是?太勞累，才?會?在那?光里看見云霧，看見故鄉(xiāng)，看見山間?小路通往老宅?！?/br>
    那?天晚上是?個意外，但?在那?場雨中，方知雨確實(shí)一度迷失，感覺既無趣、又安靜。之后絕處逢生，步步走到?今日。再回首時，看到?的卻不是?灰白——

    人生是?走向墳?zāi)沟倪^程，但?剛結(jié)束的這?段路途分明不是?凋零，反而像枯枝開出花來。

    如果真?的存在天意，那?么上蒼要借此告訴她什么？

    至少，她要重新理解“無?！边@?兩個字：

    原本，它就不是?一個貶義?詞。是?說世事變遷，福禍相依。生滅轉(zhuǎn)換，更像是?一個循環(huán)。

    方知雨拿出日程本，試著?記下?此刻——

    “第五十一喪。老婆人到?寧城，卻不能回家，還有可能感染……本來就心煩，焦慮癥還發(fā)作。世界毀滅吧，就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