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真有地質(zhì)災(zāi)害，我昨天還不信，”趙小光中氣十足，聽上去問題不大，“哎喲，我臉被碎玻璃濺破了，要不是這安全氣囊我就見閻王了?！?/br>
    見他沒事，凌霜稍微安下心來。

    車?yán)锇抵窡艄饩€隱隱綽綽，視線模糊，只能看到黑黢黢的碎影。

    有液體滴落在她鼻梁上，一滴、兩滴——

    緩慢，溫?zé)帷?/br>
    是血，但不是她的血。

    心臟有種悸動感，針扎一般難受，她不知道此時此刻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徐司前……”她喊他。

    “我沒事，一點(diǎn)小傷?！痹频L(fēng)輕的回答，但其實(shí)并不是那么回事。

    凌霜眼睛看不清，手能觸摸得到，座椅上都是玻璃碎片，右車門嚴(yán)重變形彎折，金屬框架緊緊壓在他右側(cè)肩膀上。

    血是從他右臉頰上滴落下來的，那里也有傷。

    “你胳膊還能動嗎？”凌霜問。

    “動不了?！毙焖厩罢f。

    他動不了，她自然也出不來，兩人身體嚴(yán)絲合縫地貼在一起，她現(xiàn)在像只投奔母親懷抱的雛鳥。

    雖然事發(fā)突然，但這也未免太過親昵。

    尤其此刻，她耳朵里全是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洶涌澎湃，無處可躲。

    竟然和上次一樣，她的身體絲毫不抗拒他。耳朵燒熱起來，像是被火烤過。

    徐司前感覺到下巴皮膚上燒上來一團(tuán)guntang，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是女孩柔軟的耳朵。

    太妃糖在融化，甜味一點(diǎn)點(diǎn)將他心臟包裹、吞噬。太近了……他只要一低頭就能用嘴唇觸碰到。

    今天沒下暴雨，但是他清楚地聽到另一個聲音在心里嘶吼：“你不是喜歡她么，親上去啊。”

    他強(qiáng)迫自己抬起下巴，遠(yuǎn)離guntang，懷里的女孩得到空隙往上鉆，無意識將耳朵送到他唇邊。

    徐司前明顯察覺到，自己身體變得緊繃、堅硬，理智土崩瓦解……

    他吞了吞嗓子，側(cè)過頭，狀似不經(jīng)意地用唇峰擦過她的耳垂——

    一個偷偷靠近的、不像吻的吻。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像陰暗爬行的蚯蚓。

    凌霜也感覺到了，不過她只以為那是不小心的觸碰，沒去計較，心跳得很快，她大喊，并借此轉(zhuǎn)移慌亂。

    “趙小光！你前面的門能打開嗎？”

    趙小光聞言，用力踹過幾腳，金屬門“咣當(dāng)”一聲掉落在地，他呸呸呸地吐掉嘴里的泥巴，掀開左后門。

    夜風(fēng)漫進(jìn)來，車頂燈亮起。

    徐司前悄悄將理智找回。

    趙小光廢了九牛二之力，才將凌霜和徐司前從車?yán)锞瘸鰜怼?/br>
    徐司前胳膊還能動，沒斷，但破了一處傷口，有些觸目驚心，

    “老大，我們今天這算不算大難不死？”趙小光感嘆。

    “算。”凌霜說完，去車?yán)镎沂謾C(jī)。

    她給救援隊打過電話，得到一則令人驚訝的消息：今天，這條路上，一共發(fā)生了23處塌方，進(jìn)出的山路都被堵上了。

    凌霜蹙眉暗忖，23處？真的是自然災(zāi)害那么簡單嗎？

    “凌隊，我們正在清理道路，可能要晚點(diǎn)到?！蹦侨嗽陔娫捓镎f，“你們身體狀況怎么樣？”

    凌霜看了一眼徐司前，有些擔(dān)憂，沖那頭說：“你們盡快，這里有人受傷了?！?/br>
    “專家說還有塌方可能，你們找個緩坡待，注意安全?！?/br>
    ＊

    路燈昏黃，三人坐在路邊等待救援。

    四個小時后，救援隊沒到，山里降了溫，有些冷。

    趙小光抱著胳膊直打哆嗦：“真……真是饑寒交迫，早知道晚飯多吃點(diǎn)了，老大你吃飽了嗎？?！?/br>
    徐司前忽然問：“要吃蛋糕嗎？”

    趙小光立刻點(diǎn)頭贊同，凌霜則說：“買給女朋友的蛋糕，還是等見了她再拆吧?！?/br>
    她記得他女朋友叫什么小雙，跟她讀音類似。

    “不是給別人過生日?！毙焖厩跋拼降馈?/br>
    “??？今天是你生日??？”趙小光驚詫開口。

    “嗯?！?/br>
    凌霜也有點(diǎn)意外，她記得那個蛋糕是粉紅色舞蹈裙圖案。徐司前看上去，不太像是會喜歡那種可愛顏色的人。

    徐司前轉(zhuǎn)去車?yán)锶〉案狻?/br>
    趙小光留在原地，小聲嘀咕：“等下，老大，我記得……今天好像也是你生日吧，你和徐司前竟然是同一天生日？這未免也太巧了。”

    “我不喜歡過生日。”凌霜淡聲道。

    “那就吃塊我的生日蛋糕。”徐司前提著蛋糕回來，走近說。

    有蛋糕，有蠟燭，趙小光便提議唱生日歌，被凌霜冷淡拒絕。

    徐司前不勉強(qiáng)，自己也不唱生日歌。他握著塑料刀柄，切下第一塊蛋糕放進(jìn)凌霜手里——

    “生日快樂，小……”他頓覺語失，隨即糾正道，“小警察?！?/br>
    徐司前之前這樣叫過她。凌霜并未察覺不妥，低頭吃了一口蛋糕。

    “好甜?！彼读算墩f。

    “蛋糕不是甜的，難道還是苦的么？”徐司前笑著，眼睛被光染得很亮，似倒映著月光的潭面，竟有些溫柔。

    不是苦的，只是有點(diǎn)陌生，她有九年沒有嘗過這種味道了。她想，原來日子再苦，蛋糕還是甜的。

    吃完蛋糕，趙小光上旁邊樹叢里解手，留下凌霜和徐司前待在原地。

    “手臂上的傷口要不要處理一下？”凌霜用下巴指了指他胳膊，隨口問。

    徐司前挑眉反問：“你會？”

    “會的不多，小時候給流浪狗治過傷?！边@是實(shí)話，也是揶揄。

    徐司前絲毫沒有因?yàn)椤傲骼斯贰比齻€字不高興。

    他把手臂伸過來，輕嘆一聲道：“那你處理吧。”

    “你相信我的水平？”凌霜問。

    “現(xiàn)在好像也沒別的選擇，給你當(dāng)流浪狗治吧?！彼Z氣輕松，帶了幾分戲謔。

    凌霜從口袋里翻出僅剩的紙巾，握住他的手腕，將傷口周圍的泥土一點(diǎn)點(diǎn)清理干凈。

    她低著頭，挨得很近，微溫的呼吸落在皮膚上，像是蝴蝶輕扇過翅膀。

    徐司前的目光落在她潔白的頸項(xiàng)上，他腦海里劃過許多美好形容。

    “問一下，你那流浪狗后來怎么樣了？”他移開視線問。

    “治好了，它后來成了我的狗。”凌霜手上動作沒停，垂眉回答。

    徐司前單手插兜，懶洋洋打趣道：“那你把我治好，也打算養(yǎng)我嗎？”

    凌霜心緒混亂，指尖一抖，碰到了他的傷口。

    “嘶——”

    “抱歉?！?/br>
    徐司前不無意外地看到女孩蹙起的眉頭和泛紅的耳尖。他不再逗她，從兜里摸出打火機(jī)和煙。

    “還有煙嗎？”凌霜煙癮也被他勾上來了。

    “最后一根。”他手指停下，沒把煙往嘴里塞，淡笑一聲道，“凌警官，許個愿吧?！?/br>
    “什么？”凌霜表情怪異地看著他。

    “許個愿望，煙歸你，”他表情有幾分玩世不恭，又有幾分認(rèn)真，“今天不是你生日么？”

    打火機(jī)“咔嚓”一聲響起，藍(lán)色火焰點(diǎn)亮黑夜，也燃亮他的眼睛。那里面深邃無波，引人深陷。

    凌霜心跟著漏跳一拍，當(dāng)真合眼許了個愿。愿一切平安，愿所有人平安。

    “給你，小壽星?！彼蠓桨褵熯f給她，順手替她打著了火，“祝你心想事成?！?/br>
    凌霜緩緩?fù)铝丝跓?，隔著煙霧看他——

    視線朦朧，畫面不真切，他和周潯安長得不像，但身高接近，她模模糊糊看到另一張臉……

    那天，周潯安也在天臺上讓她許了一個愿。他說，生日可以不快樂，但是愿望不能不許。

    她是許了愿，可是快十年了，那個愿望還沒實(shí)現(xiàn)。

    眼淚毫無征兆地從眼眶滑落……

    徐司前愣了一下，笑的有幾分壞：“怎么？該不會是抽根煙把自己感動哭了，沒有紙巾，袖子給你擦？”

    “臟?！绷杷獎e開臉道。

    “為什么不喜歡過生日？”他忽然問。

    凌霜沒說話，垂下眼睫，指尖收緊，纖薄的背輕顫著，像一片被風(fēng)吹過的樹葉。

    徐司前想伸手將她扯進(jìn)懷抱中哄，卻沒有?，F(xiàn)在的他殘缺不全，像個怪物，有什么資格再抱她……

    凌霜沉默許久，抬頭道：“是因?yàn)橐粯栋缸??！?/br>
    徐司前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是在回答他前面的問題。

    “他們不要我查，可我偏要查！我一定要把他們繩之以法，這幫該死的混蛋?！彼f完，走近，倔強(qiáng)地用他的袖子擦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