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江湖追殺之后 第21節(jié)
一炷香后,二虎小二狗蛋鼻青臉腫哇哇大哭地跑回家告狀去了,“瘦小柔弱的”楚秀面無表情地抱著木桶離開了大槐樹。 -- 又過了兩年,這期間,日子都是如此。 葉曉歸還是時常地偷懶,家里的活計,他頂多做了二十分之一,剩下七分靠林奉雪,兩分半靠楚秀。 花錢倒是大手大腳,前些日子又迷上了麻將,跟一群浸yin牌桌數(shù)十年的大娘們切磋,輸了林奉雪養(yǎng)了一年的豬,被暴揍了一頓,再也不敢去了。 楚秀年紀(jì)見長,漸漸的,也發(fā)現(xiàn)了這對兄弟的古怪之處。 譬如他們雖名為兄弟,眉眼間也能看出相似,但姓氏卻不同。 再比如,林奉雪雖然已經(jīng)很努力地裝作一個普通的農(nóng)人,但言談舉止之間,總是難掩三分書卷氣,七分曠達(dá)意。他在田里揮動鋤頭的時候很輕盈,仿佛手上拿著的不是沾滿泥土的鋤頭,而是什么更加細(xì)長的東西。 就連葉曉歸,身上也透著一股子怪異的邪氣。 楚秀總有種感覺,他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如同大雁落在蘆葦叢中,只是暫時停留,隨時會翩然離去。 -- 楚秀十歲那年,正月十五上元,葉曉歸不知道抽了什么瘋,趁著林奉雪沒注意到,拿了幾兩碎銀子,抱了小楚秀,從窗戶里翻出去,朝村外荒野疾馳而去。 山野間疾風(fēng)過耳,楚秀顛簸中抓著他的袖子,大喊道:“葉曉歸,你干什么?!” 葉曉歸笑道:“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br> 等到寫著大大的“涵州”兩個字的城墻出現(xiàn)在天邊時,楚秀才明白葉曉歸說的“好玩的地方”是哪里,到了城門口,葉曉歸把他放下來,拉著他的手,像尋常行人一般,隨著人流大搖大擺地進(jìn)了涵州城。 涵州城真的很繁華,比萍水村周邊的集市繁華多了,此時花燈滿街,到處火樹銀花,亮如白晝,街上游人如織,人來人往間摩肩擦踵,楚秀忍不住拉緊了葉曉歸的手。 這時道旁傳來一陣叫好,他下意識偏頭望去,只見一頂掛滿了花燈的巨大暖轎從街道中央行過,是莊親王殿下和荷花樓的花魁。 葉曉歸眸光一動,忽然把小楚秀抱起到肩頭,朝那邊大喊了一聲:“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線變了個調(diào),更加尖細(xì)和清脆,像小孩子一樣,隔得遠(yuǎn)的很容易以為是楚秀喊的。 那暖轎上,紗幔后兩人朝這邊看了一眼,其中一道纖細(xì)的身影笑了起來,花枝亂顫,另一人吩咐了一句什么,立在轎旁的婢女從籃子里拿出一把銅錢,朝這個方向撒過來。 “好!” “哎!” 人群頓時涌了過來,開始哄搶散落在地上的銅錢,葉曉歸作為離暖轎最近的人,兩只手更是塞滿了,他歡天喜地地朝一個小攤跑去,楚秀只能扒拉著他的脖子,掛在他肩頭搖搖欲墜。 葉曉歸:“來碗赤豆小元宵?!?/br> 挽著袖子的和藹大叔笑道:“好勒!” “哥哥去買兩壺酒,半刻鐘就回來。”葉曉歸把銅錢扔到桌子上,又把楚秀抱下來,按在椅子上,把勺子塞進(jìn)他手里,“乖乖坐著別亂跑——店家,麻煩幫我照看下這小子?!?/br> 大叔看著桌上的銅錢,眼睛笑彎成了月牙形,拍拍胸脯:“客官,您盡管放心好了!” 葉曉歸拍了拍楚秀的腦袋,晃悠悠地鉆進(jìn)街道的人流中,再看不見身影了。楚秀坐在那里,一勺一勺地舀著小元宵,他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所以吃得很慢。 可是直到碗里元宵見了底,葉曉歸還是沒有出現(xiàn)。 老板看了他一眼,笑著安慰他,“小弟弟,別害怕,你哥肯定是喝上頭了,等他醒了就會來找你了,還吃不?給你添一碗?” 楚秀抿著唇,搖了搖頭,莫名的惶恐涌上心頭,他在小攤上又坐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再抬頭望天時,已是月懸中天,街上人流都開始減少了。他下定了決心,趁著小攤老板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 順著酒香濃郁的方向一路小跑,拐進(jìn)了一個巷子,楚秀終于在一面青色酒幌下,看見了那抹熟悉的灰藍(lán)色衣服,然而在看清那邊景象的一瞬間,小楚秀的腳步就頓住了。 葉曉歸坐在桌子上,一條腿擱在條凳上,手邊是傾倒的酒壺,一個帶著斗笠的灰衣人側(cè)立在酒桌之旁,手中長劍冷光閃爍,已然抵在葉曉歸的頸項(xiàng)之上。 那柄長劍極為纖細(xì),薄如蟬翼,劍身之上,一抹殷紅宛如鮮血蜿蜒流淌。 第23章 江海 灰衣人微微偏過頭,問:“葉閻三在哪?” 或許是光線的原因,葉曉歸并未注意到呆立在黑暗里的楚秀,他臉色很難看,語氣也氣急敗壞,“我哪知道?!緣度山望海崖,自己滾下去找?。 ?/br> 灰衣人冷冷道:“葉曉歸,我耐心是有限的,勸你不要不識好歹,這回林奉雪來了也救不了你,你師父又不是什么好東西,你這般保他做什么?” “你當(dāng)我傻嗎?”葉曉歸冷笑一聲,“葉閻三一死,就輪到我了,上次要是我嘴快給你詐出來了,早就被你這個言而無信的小人一劍刺死了!” 灰衣人手腕輕輕用力,抵在葉曉歸頸間的長劍朝里壓了半寸,聲音里帶上了森然殺意,“你是不是覺得這樣我就真的不敢殺你了?” “有本事你殺唄!”葉曉歸叫囂起來,“反正全天下就我一個人知道葉閻三在哪,略略略略略略……”話音未落,他左手猛然一拍桌子,那張八仙桌轟然碎成兩半,葉曉歸的身子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向后仰倒,一個跟頭讓自己的要害脫離了灰衣人的桎梏。 然而灰衣人反應(yīng)更加迅速,楚秀根本沒看清他是如何動作的,一瞬間后,葉曉歸重新跪倒在了地上,胳膊被反扭在背后,灰衣人腳踏在他后背上,長劍赫然正對著他的脖子刺了下去! 那一刻,楚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千鈞一發(fā)之際,葉曉歸大叫起來:“蓬萊!” 灰衣人動作一頓,便聽葉曉歸繼續(xù)道:“……是絕對不可能的?!?/br> 灰衣人:“……” 他氣極反笑:“好!” 說著,他手里長劍一抖,正要將葉曉歸就地正法,一旁忽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你放開我哥哥!” 葉曉歸聽見這個聲音,瞳孔一縮,下意識朝那邊望去,只見小楚秀從黑暗中跑了出來,沖上來狠狠撞了灰衣人一下! 灰衣人不必說是紋絲不動的,他伸手摁住了楚秀的肩膀,聲音有些訝然,“你說誰是你哥哥?” 肩膀上的那只手仿佛有千鈞的力道,楚秀一動也動不了,他抬起頭,看見了斗笠下那雙鋒利狹長的眼眸,正沉沉地盯著自己。 “喂,楚秀,你他娘的怎么一點(diǎn)不聽話!”葉曉歸大怒,“我不是叫你在原地坐著嗎?” 楚秀轉(zhuǎn)而瞪他:“你還說過一刻鐘就回來呢!” “……”灰衣人默默注視了兩人片刻,出乎意料地忽然收回了腳,葉曉歸背上一輕,而后聽見“鏘”一聲長劍回鞘的聲音。 “算你走運(yùn)?!被乙氯朔隽朔龆敷?,聲音淡淡,“我不在小孩面前殺人。事不過三,下次我不會放過你。不過估計也沒有下一次了?!?/br> 他垂眸睨向葉曉歸,“陳劍圣從蓬萊回來了,聽劍閣已經(jīng)對你發(fā)了江海令。葉曉歸,你活不過三個月的?!?/br> 說著,他放開了楚秀的肩膀,轉(zhuǎn)身離去,沒有絲毫留戀。 楚秀終于渾身發(fā)起抖來,葉曉歸喘了兩口氣,轉(zhuǎn)身半跪著攬住他的背,楚秀蜷縮在他懷里,低聲問道:“那個人是誰?” 葉曉歸磨了磨牙,憤憤道:“一個大惡人?!?/br> 楚秀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時,酒館掌柜終于從柜臺后面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他看著店里店外一地狼藉,哭喪著臉,猶猶豫豫地朝葉曉歸道:“這位客官,您看……” “叫什么叫?賠錢嗎?”葉曉歸扭過頭,一臉兇狠地看著他,眸中一片森然,“我賠你個頭,要不要?” 掌柜嚇得連連擺手:“不要,不要了,俠士走好?!?/br> 葉曉歸站起來,“哼”了一聲,拎起一壺還沒流干凈的酒,“算你識相,阿秀,走?!?/br> 經(jīng)歷了這樁事,葉曉歸臉色變得很差,走在街上,楚秀仰頭看他臉色,低聲問:“葉曉歸,江海令是什么?很厲害嗎?” “厲害個屁!”葉曉歸撇了撇嘴,忿忿念叨道:“那姓莫的胡謅,焦泥和花無樂不還活著嗎?我都從良了,憑什么抓我……” 葉曉歸越念叨越生氣,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楚秀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只能看見他神色越來越猙獰,那張?zhí)焐⑿Υ?、帶著三分孩子氣的俊俏臉龐此刻卻猶如惡鬼。 這時,一個滿身酒氣的醉鬼忽然從斜里竄出來,踉蹌著撞到葉曉歸肩膀上,葉曉歸正在氣頭上,見狀立刻罵罵咧咧起來,“喂,沒長眼睛嗎?” “你是……什么人?”那酒鬼回頭啐了一口唾沫,用手指著葉曉歸,大著舌頭罵道:“敢這么……跟……跟老子說……說話!” 葉曉歸冷笑一聲,當(dāng)胸一腳就踹了上去,“我是你爺爺!!” 那一腳看上去輕飄飄的,然而那酒鬼卻連著朝后退了三四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五官上的肌rou痙攣著,嘴張得老大,卻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不一會兒,一行黑紅色的血從嘴角流下。 葉曉歸心情舒暢地哈哈大笑起來,牽著目瞪口呆的楚秀轉(zhuǎn)身離去。 走了兩步,楚秀聽見身后傳來一聲沉悶的“咚”,他回過頭去,看見那個酒鬼仰面躺了下去,頭歪在一邊,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已經(jīng)放大了。 -- 林奉雪找到他倆的時候,葉曉歸正帶著楚秀在對岸的河邊放花燈。 望見他,葉曉歸眉開眼笑地沖他揮了揮手上的筆,“奉哥!” “你等著!”林奉雪提著劍,氣急敗壞地指著他,“葉曉歸,你看我這次回去不揍死你!” 一邊說著一邊朝不遠(yuǎn)處的木橋跑去。 葉曉歸嚇得把手里花燈朝河里一扔,抱起楚秀就往人流里鉆,然而人群太擠了,他沒跑兩步就被林奉雪揪住了耳朵,葉曉歸齜牙咧嘴:“疼疼疼疼疼疼!哥!” 林奉雪搖了搖他的耳朵,“你再跑?。 ?/br> 葉曉歸:“不跑了不跑了……哥,你放開我,我這么大一個人不要臉的嗎?!” “哈,你還要臉呢!”林奉雪忿忿地放開他,瞥了一眼楚秀,“你做事能不能成熟一點(diǎn),老是想一出是一出。你知道我晚上回來看見你們一個都不見了有多著急嗎?!” “怎么啦?”葉曉歸揉著耳朵,跟他嬉皮笑臉,“你怕我跟阿秀被狼叼走么?” 這時,對岸傳來一聲“砰”的一聲,三人循聲望去,一束煙花沖上夜空,轟地炸開,紅的白的的亮點(diǎn)從半空中傾灑下來,人群歡呼起來,幾束煙花又被送上天穹,葉曉歸跟著叫喊起來,眼睛里倒映著火花的顏色亮晶晶的。人聲鼎沸中,林奉雪瞥他一眼,聲音幾不可聞,“我怕你就是那匹狼?!?/br> “?。俊比~曉歸偏頭看他。 林奉雪:“沒什么。玩夠了嗎?” 這句話不光是對葉曉歸說的,也是對楚秀說的,葉曉歸:“哪夠啊,半夜畫舫上有姑娘唱歌,我要去看。阿秀也想看的。是吧?”說著對楚秀瘋狂使眼色。 楚秀裝作沒看見,沖林奉雪點(diǎn)點(diǎn)頭,脆生生道:“玩夠了?!?/br> “那回家。明天還起來干活呢!”林奉雪白了葉曉歸一眼,從他手里把楚秀牽過去,警告道:“再有下一次我弄死你!” 葉曉歸唉聲嘆氣地跟上兩人,朝出城的方向踱去。 -- 此后一個月,一切風(fēng)平浪靜,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那個火樹銀花下的陰影中,灰衣人,江海令,聽劍閣……這些詭異而陌生的人和事物仿佛只是一場夢。但楚秀很清楚,那并不是一場夢,因?yàn)槿~曉歸曾三令五申過莫要把此事告訴林奉雪。 事情的轉(zhuǎn)折出現(xiàn)在第三十三天的清晨,睡夢中楚秀被一聲暴喝驚醒,迷迷瞪瞪間只見屋外天色黑沉沉,顯是還沒天亮。 “葉曉歸!那你說說這是什么?!” 楚秀立刻清醒了,他從床上跳下來,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透過狹窄的門縫朝外張望。 中堂里兩個人,葉曉歸和林奉雪,葉曉歸坐在桌子邊斜背對著他,看不見神色,而林奉雪在他對面站著,手按著桌上的一張紙。 林奉雪聲音很暴躁:“連江海令都請出來了,你很厲害??!” “是挺有排面的?!比~曉歸慢慢捻起那張紙的一個角,抬眸無辜笑道:“比我?guī)熜謧冇信琶娑嗔恕!?/br> 林奉雪:“葉曉歸,你好好說話,這是開玩笑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