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只說了簡單的一句話，她提醒田濱：“別欺負新同學啊?！?/br>
    孫境站在她的邊上，一言不發(fā)，盯著田濱。

    田濱覺得自己被餓狼當成獵物，他露怯了，急忙要去體育室，他跑得飛快，拿出了體育委員的真實力，他聽見李明瀾放肆的笑，咬咬牙，跑得更快。

    李明瀾調(diào)侃說：“他這種人是不是就叫欺軟怕硬？”

    孫境扯起笑：“我在去年見過那個人?！?/br>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李明瀾頓了三秒，聽懂了：“他是我們班新轉(zhuǎn)學過來的同學?！?/br>
    “坐在你后面？”孫境這是明知故問，他早知道的。

    “是啊?！?/br>
    “他和你一起交白卷，一起被郭老師訓了一頓。”

    “那是我的責任，我告訴他，隨堂測驗隨便做做就行，他自己是很喜歡做作業(yè)的。”李明瀾隱瞞了孟澤天天抄作業(yè)這一點。

    孫境在這個時刻對男女之事極為敏銳，他點了點手腕上的情侶表：“李明瀾，認識你這么久，沒見你關(guān)注過誰，我以為你看不上巖巍這些男生，沒想到你關(guān)心一個交白卷的人，我有點擔心了，我不止交白卷，我連作業(yè)都不做。”說到后來，孫境開了玩笑。

    李明瀾白過去一眼。

    “我聽說，你喜歡智商高的，還指名道姓說我成績差?！?/br>
    這是錢菲去告狀了？“孫老大的消息很靈通嘛?！?/br>
    “也有我不知道的事，譬如交白卷的這位同學的智商如何？”

    “普普通通?！泵蠞刹皇鞘裁锤呷耍恫贿M李明瀾設(shè)想的條條框框里，但她靈光一現(xiàn)，天才不僅僅局限在語數(shù)英的成績上，孟澤不是在繪畫方面很有天賦嗎？她笑了，“每個人都是潛在的各行各業(yè)的天才。”

    孟澤能說得上是天才，那么她呢？

    這天回到家，她把壓箱底的繪畫工具拿了出來。

    李明瀾削了鉛筆，鋪上白紙，儀式感十足。

    她轉(zhuǎn)動手腕，起筆就是一個圓圓的腦袋，棍棒一樣的身子和四肢。

    她知道自己在畫誰。

    孟澤嘛。

    很快的，紙上出來一個火柴人。

    不要說血rou，這連骨架都算不上。

    爺爺和哥哥把她的過去說得輝煌，她都有了自己是神童的錯覺，結(jié)果呢，繪畫從來不是憑借吹牛，只一張畫，她就被打回原形。

    她自己笑自己：“我也算是泯然眾人的神童了吧?！?/br>
    ＊

    夜里，李明瀾做了一個夢。

    四面的是白墻，但是上面貼滿了訓詞，郭老師的名言，或大或小，橫排豎列，密密麻麻的，將白墻模糊成了灰色、墨色。

    夢里應(yīng)該還有一個人。

    李明瀾去推墻，沒找著人的時候，猛然發(fā)現(xiàn)角落里沉默的半個輪廓。

    這就對了，她和孟澤兩人一起聽訓，夢境才叫完整。

    可這一個夢又不真實。

    孟澤說，他要去上大學，而且是一流的名校。

    李明瀾詫異：“你為什么能考上名牌大學？”

    “因為我是一個天才?！?/br>
    擲地有聲，宛如一道驚雷將李明瀾從夢中驚醒。

    朝陽未破天，窗外蒙蒙亮。

    她睜了睜眼睛，又閉了閉眼睛，再也睡不著，輕手輕腳去洗漱。

    沒有吵醒父親和母親，李明瀾換上了校服，一大早就出門了。

    校門口的書店陸續(xù)開門，其中一家豎了一個英語周報的牌匾。

    這條街上的幾家書店，這里店面最小，但老板娘有一手漂亮的好字，中英雙語，飄逸灑脫，生意極好。

    “來一份英語周報?！崩蠲鳛憚偝酝曜炖锏陌印?/br>
    “今兒個這么早。”雖然學生們來來往往，但對于*長相出挑的人，老板娘過目不忘，她常常見到這個漂亮女孩踩著學校的鈴聲進校門。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崩蠲鳛懷圆挥芍浴?/br>
    冷風撞到路旁的樹，風勢向上搜刮著樹葉，嘩嘩直響。

    這一次李明瀾的劉海剪得比較碎，散亂地貼在額頭，她撥弄幾下，又被吹亂，她自言自語：“梅超風也不過如此?！?/br>
    她捧著英語周報，差點撞上前方一人。

    巧了不是，這就是昨天她夢到的那一位。

    現(xiàn)實和夢境不一樣，孟澤目不斜視。

    李明瀾低頭見見到報紙上的英文詩，抬眼看他。

    孟澤頸后的頭發(fā)剃得很干凈，他穿得比較薄，領(lǐng)子也不高，露出修長的頸，再向上，是他層次漸變的頭發(fā)。

    對比之下，李明瀾立即理了理自己的亂發(fā)：“孟澤同學，早上好呀?！?/br>
    他一聲不吭。

    “你將來的人生規(guī)劃是不是當一個啞巴？”

    “……”他的沉默仿佛是默認。

    她沒再說話。

    孟澤的耳邊安靜下來，以為她已遠去。

    然而，一個女同學沖著這邊喊：“李明瀾。”

    孟澤拽了拽書包的肩帶，真是噩夢一樣的三個字。

    李明瀾揚著高高的調(diào)子：“早啊。”

    ＊

    早讀課上，李明瀾看完英語周報，將其中那首詩讀了好幾遍。

    她仰仰頭，又低下去，來回幾遍，終于背下了這首詩。

    第一堂就是英文課。

    楊老師講解昨天試卷上的科幻類閱讀文章。

    李明瀾心不在焉，轉(zhuǎn)頭向著窗外。

    樹上綻放的新葉小巧、柔軟，連葉子都是透明的，浮著翠綠的光。

    李明瀾喜歡春天的綠，生機盎然，她覺得夏季的深綠如同一個長大的證據(jù)，歷經(jīng)風霜。

    春天，純愛時節(jié)。

    “李明瀾同學?！睏罾蠋熤苯狱c名，“你來背誦一下昨天課本上的閱讀文章?！?/br>
    科幻，還是一篇和數(shù)學相關(guān)的硬殼文章，李明瀾肯定背不出來，但是被點到名，她又站起來了，要讀點什么呢？她索性把英語周報的那首詩念出來。

    她念到某個句子，腦海里突然晃過孟澤的臉，想著想著，把這首詩完整背完了。

    楊老師皺皺眉頭，再看坐在李明瀾后面的人。

    他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你先坐下?！睏罾蠋熌抗庀?，“孟澤，你能不能簡單概括一下李明瀾剛剛背誦的大致內(nèi)容？”

    李明瀾側(cè)了側(cè)頭，用余光掃著孟澤。

    他直截了當：“聽不懂。”

    前面有誰發(fā)出了笑聲，等著看孟澤好戲的人，不止一個兩個。

    楊老師厲聲：“上課要認真聽講?！?/br>
    孟澤：“是?！?/br>
    李明瀾沖著他眨眼睛。

    他不想猜測她的意思，生怕自己和她有默契。

    她又玩起了紙條招數(shù)，傳過來。

    他見到對折整齊的白紙，覺得礙眼，過了好一會，他才打開。

    上面是她用鉛筆寫下的一句話：「你的英語是不是很爛？」。

    無聊，他揉了揉紙團。

    “孟澤。”楊老師用粉筆戳著黑板，“上課要認真聽講，不要搞小動作。”

    孟澤：“……”每回都是李明瀾傳紙條，每回都是他被老師點名，她簡直禍害。

    英語課結(jié)束，沒有得到答案的李明瀾回頭：“孟澤，你的英語是不是很爛？”

    “是?！泵蠞煽隙ǖ鼗卮稹?/br>
    她的手擱在他的書桌，斜斜睇著他，睇了一會，她轉(zhuǎn)身了。

    也是她高估了他，巖巍中學沒什么名氣，不會有高材生轉(zhuǎn)學過來，孟澤的水平和她相差無幾，他聽不懂她念的英文，再正常不過了。

    但她仍然惋惜，他沒有聽懂這首詩。

    她覺得其中的——

    that looks on tempests and is never shaken.

    四舍五入一下，這句也能用來描述孟澤面無表情的樣子呢。

    ＊

    下一堂課是數(shù)學，郭老師說的話和摩斯密碼沒有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