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們一一檢查同學(xué)們的柜子和書包，沒有發(fā)現(xiàn)。

    班主任只得宣布放學(xué)，同時告誡學(xué)生，如果誰有線索，務(wù)必第一時間匯報。

    李明瀾攏了攏散落的頭發(fā)，用一條紅色發(fā)繩綁起來：“我走了?！?/br>
    馮天朗皺起眉頭：“我覺得這事有蹊蹺啊，孟澤，你頭腦好，要不要分析一下？”

    “我又不是警察?！闭f完，孟澤也走了。

    ＊

    李明瀾將她在教學(xué)樓下尋到的小石頭，一路踢到了便利店。她進(jìn)去店里買了東西，出來坐下。

    室外豎了一把太陽傘。

    孟澤遠(yuǎn)遠(yuǎn)望去，她的臉躲在傘下。

    陰沉沉的天，也就是到了黃昏時才露出一點(diǎn)天光。

    他走到她的身邊。

    她面前放著一罐可樂，她低頭，咬著吸管。

    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可樂。

    “李明瀾?！彼脱劭此?。

    “干嘛？”她只是掀起了眼皮，望見他垂在桌邊的手。

    “你這么喜歡含冤，不如改名叫竇娥吧?！?/br>
    李明瀾側(cè)過頭，仰起望他：“孟澤，你相信我沒有偷林菀的東西嗎？”

    “我信不信？要緊嗎？”

    “當(dāng)然。”孟澤澄清她沒有作弊，可能是因?yàn)榱粞岳镎f，他給她作弊，玷污了他的名聲，他只得出來作證。

    然而，盜竊一事與他完全無關(guān)，他如果還信她……

    “李明瀾，世界就是如此，多的是不分青紅皂白的人云亦云?！泵蠞傻皖^。

    她也低頭了，望見他垂在桌邊的手。

    霞光透過綠葉跳在他的指尖，一會兒暗，一會兒亮。

    接著，他的手撐在桌邊，半彎下腰：“清者自清，這類自欺欺人的把戲，你玩起來太菜了?！?/br>
    孟澤也見到，垂直的太陽傘擋不住西斜的光。

    光投在她的臉上，被風(fēng)吹拂著，被葉撥弄著，也是一會兒亮，一會兒暗。

    曾經(jīng)，在這一個便利店，他們倆也見到有忽明忽暗的燈。

    燈下，有曖昧的男女。

    孟澤站直了。

    “孟澤，你為什么就相信我了？我很壞的。”李明瀾抿了一口可樂，“你才太菜呢?！?/br>
    “你是聒噪?！边€不至于作jian犯科，孟澤又說，“我是為了還你的人情?！?/br>
    算一算，他還人情幾次了：“孟澤，幸好你轉(zhuǎn)學(xué)過來了?！?/br>
    他不再說話。

    她一轉(zhuǎn)頭。

    他進(jìn)便利店了。

    孟澤再出來，手上多了一個小小的方盒子。

    里面的東西她再熟悉不過。

    他把雪媚娘遞過去：“我不喜歡欠人情?！?/br>
    “你確定我沒有作弊和盜竊？”憑她的風(fēng)評，大概沒幾個人相信她的，萬一她在衛(wèi)生間里偷偷翻字典呢？他也不知道。

    孟澤：“還你?！?/br>
    她望著圓潤的小圓字東西，想著甜膩的口感：“孟澤，你是不是相信？”

    孟澤：“拿著?！?/br>
    夕陽的光，紅的黃的，仿佛被涂滿了金漆，再潑到孟澤的臉上，冷峻都被照得暖烘烘的。

    她又問：“你是不是相信我沒作弊？”

    “你要不要？”問這么多廢話。

    他不回答她的問題，但她已經(jīng)知道答案。

    李明瀾將那一個小盒子握在掌心里，塑料尖尖刺到她的掌心：“孟澤，謝謝。”

    第29章

    李明瀾在便利店坐一會，又去買了一個雪媚娘。

    免得嘴饞時，還沒嘗出孟澤的這個甜味，她就囫圇吞棗了。

    方清染說：“天氣熱了，雪媚娘不能留太久?！?/br>
    “謝謝提醒。”李明瀾把一個雪媚娘放進(jìn)書包側(cè)袋，另一個放進(jìn)內(nèi)格。

    才出校門口，她又見到上次的油豆腐攤。

    攤主煎油豆腐時，不小心飛起熱油，濺到小男孩的腿上。

    小男孩疼得直哭。

    攤主立即放下鏟子，彎腰抱起小男孩，哄著：“不哭啊，不哭啊，不疼啊，不疼啊。”

    一個等著買油豆腐的學(xué)生喊：“還做不做生意了？我付了錢的?！?/br>
    “抱歉，抱歉?！睌傊鞣畔潞⒆?，立即忙活。

    小男孩哭聲不止。

    李明瀾有時很羨慕這些疼了就哭的孩子，她不喜歡哭，越到要哭的時候，她越繃著一股勁。

    等候的顧客中，不滿的聲音越來越大。

    小男孩察覺到什么，停止哭聲，哽咽著，睜一雙恐懼的眼睛望向等候的人群。

    李明瀾半蹲身子，從側(cè)袋拿出一個雪媚娘：“來，這個和上次的一樣，是甜滋滋的喲，吃完就不哭了。”

    小男孩握著那個雪媚娘，沒有馬上吃，他反應(yīng)有點(diǎn)慢了，擦干眼淚說一聲：“謝謝大jiejie?！?/br>
    早已不見大jiejie的身影。

    他捏著盒子，突然發(fā)現(xiàn)面前又有一人，高高的。

    他仰起頭，他見多了這樣的大哥哥大jiejie，穿一樣的衣服，藍(lán)的，白的，有的人穿得漂亮，有的就不。

    面前的大哥哥像一棵大樹。

    小男孩眼角淚水未干，仰頭累了，使勁打開盒子，把那一個小小的奶白色小團(tuán)子塞入口中，他沖著攤主笑：“奶奶，真甜?！?/br>
    孟澤漠然。

    ＊

    孟澤在路口見到母親的車駛進(jìn)停車場，他收了收腳步，慢慢的，慢慢的一路賞花賞景。

    他和母親在過去并非知心的關(guān)系，到如今，他是什么禮貌都沒有了，表面的戲僵硬客套。

    將要到家門，他聽見里面響起陶瓷破碎的聲音，撞擊到地面，如一場高亢的爆炸。

    隱約的，有父親的聲音傳來。

    父母是別人口中的恩愛夫妻，正如父親所說，他倆門當(dāng)戶對，能力相當(dāng)，平時各忙各的，不常吵鬧，像今天這樣的“乒乒乓乓”，“叮叮當(dāng)當(dāng)”，真不多見。

    但是，孟澤仔細(xì)回想這一兩年，父母同框的時刻越來越少，不是這個加班，就是那個出差。

    孟澤一個晚輩，無法插手長輩之間的家事，也許父親發(fā)現(xiàn)了母親的蛛絲馬跡，炸彈要提前引爆了？

    果然，孟澤聽見的父親聲音冒著火氣：“你背著我都干了些什么？你收到的這些短信是什么意思？姓黃的說的都是什么葷話？”

    孟澤沒有走。

    萬一有鄰居經(jīng)過，會被人看去笑話，他干脆站在門邊，當(dāng)一個望風(fēng)的。

    里面的男女，一個粗口，一個喊叫。

    一把尖利的聲音穿過門板，直砸孟澤的耳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干過什么事，你和孟澤同學(xué)的家長勾搭上了吧？對方逼你離婚，你不敢聲張，不敢公開自己玩婚外情，哪怕孟澤再過半年時間就要高考，你也非得要他轉(zhuǎn)學(xué)，一家人因?yàn)槟悖伊锪锏剡w回來?！?/br>
    孟澤目光一縮，他沒有聽見父親的反駁。

    轉(zhuǎn)學(xué)一事，是父親提出的。

    母親當(dāng)時有疑慮，說沒有必要，不如兩個家長辛苦，奔波兩地，讓孩子安穩(wěn)。

    父親堅決要賣掉北方的房子，遷回南方。

    到了這一刻，又有一些可以稱之為“馬后炮”的東西在孟澤的心里浮現(xiàn)。

    難怪，得知有同學(xué)知道他們的家里地址，父親如臨大敵。

    難怪，父親要求他和舊同學(xué)斷絕來往……父親生怕對方找上門來。

    里面的二人還在扯舊賬，一人翻一邊，翻到去年，翻到前年，孟母居然還扯出了孟澤沒出世之前的恩怨。

    一場戲唱得沒完沒了。

    孟母理直氣壯：“論起這場婚姻的崩塌時間，你才是罪魁禍?zhǔn)??！?/br>
    父親的聲音低下去，轉(zhuǎn)成低音炮一般的轟鳴。

    漸漸的，二人安靜。

    孟澤拉了拉書包的肩帶，猛然一抽，勒緊自己的胳膊。

    他去了對面的川菜館，點(diǎn)了一盤夫妻肺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