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維連連叩頭道：“屬下無能，金九華經(jīng)不住錦衣衛(wèi)們的拷打，傷重斷氣了。”

    黃淮聽了，倒并不驚訝，嗯了一聲，淡淡地道：“我知道了，你先起來回話?！?/br>
    方維忐忑不安地起了身，黃淮坐下來喝了口茶，搖了搖頭，“我早料到了。我看這人的性子左得很，大概一早他就沒想活著出來。陸耀他們，也太貪功冒進(jìn)了些。這樣的人，須憑著恩義收服，靠打是沒有用的?！庇謬@口氣道：“錦衣衛(wèi)打死的人，原是要扔在亂葬崗的。告訴陸耀，就說是我的話，官中出錢，給他找個地方，好好安葬了吧?！?/br>
    方維道：“督公宅心仁厚，屬下這就去辦?！?/br>
    黃淮忽然笑了，擺擺手道：“像這種小事情，我叫個人去北鎮(zhèn)撫司傳話就行了。你且留在這里，眼下倒是有一件大事要辦?！?/br>
    方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黃淮又笑了笑，輕聲道：“顧廷機(jī)剛剛上書致仕，說要乞骸骨返鄉(xiāng)。圣上今晚召見了老祖宗跟我，意思是已經(jīng)準(zhǔn)了?！?/br>
    方維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黃淮心情想是十分暢快，手指敲著桌子道：“他到底是個識時務(wù)的人，懂得退步抽身的道理。你便替我擬一道圣旨來，要說的圓滿優(yōu)容些?！?/br>
    方維恭恭敬敬地答道：“是?！?/br>
    黃淮笑道：“高儉那邊，正好出了金九華這檔子事，我看不如緩一緩再辦吧。圣上自己也明白，南京這筆死賬，是再也翻不出什么了?；貋淼穆飞?，我也想清楚了，我沒來由地cao心這回事做什么，橫豎錢追回來，也不是我的。就是追回來個一萬兩萬的，離圣上心里頭的數(shù)字，總是差得遠(yuǎn)呢，一樣討不到好。倒是得把這個事掛的高高的，掛給圣上看，這老祖宗用的人，辦事不利，可怪不到我頭上。這案子一日不結(jié)，他們就一天別想得安生?！?/br>
    方維笑道：“督公明睿果斷，所見極是?！?/br>
    黃淮道：“程若愚那本帳，我已經(jīng)派人拿來了，圣上也看了，別的沒說什么，只說他一個小小知縣，也不容易。我心里明白，你這件事辦的很妥帖，回頭熱審時候，我給他一個體面就是了?！?/br>
    方維跪下叩頭道：“小人代程若愚謝過督公。”

    黃淮笑瞇瞇地看著他道：“你這個人啊，心太軟，不堪大用，不過心軟也有心軟的好處，有些事原不需要打打殺殺才能辦成的。”又補(bǔ)一句：“那份圣旨，你寫好了草稿，就給你們掌事看一看，差不多的話，就送到我這里來。我額外給你個恩典，明日等著領(lǐng)賞吧。”

    方維低頭道：“小人不敢。”

    黃淮笑道：“賞給你的，你就拿著。我對自己的人，只要是實心用事，一向是很大方的，不然怎么有人愿意出力呢?！毕肓艘幌耄謬@了口氣道：“李孚那個人，不是好相與的?？此矝]有結(jié)交中官的意思，只怕他當(dāng)了首輔，后面的事，越發(fā)難辦起來?！?/br>
    方維叩頭道：“小人感謝督公的賞識，以后一定肝腦涂地，為督公做事。小人這就去起草去了，拜謝督公的恩典?！?/br>
    方維連夜將圣旨擬了個草稿，交給了掌事太監(jiān)，回到宮里的住所，天已經(jīng)快亮了。他弄了些熱水洗了洗，躺上床去，卻一直不能成眠，想著金九華臨終的一番言語，頭部一陣鈍痛，摸了摸太陽xue上的血管，只突突地跳。

    他心中一動，想著若是往年，見了這血腥場面，少不得要頭風(fēng)發(fā)作，痛得死去活來。如今只是鈍痛，比起以前的境況，已是好了太多。又想起盧玉貞說的話，心里想道：莫非真能不藥而愈？又覺得心口一陣發(fā)熱，漸漸睡著了。

    他睡了沒有多久就到了起床的時辰。第二日一早，方維到了文書房，便覺得氣氛十分古怪，眾人見了他，都是似笑非笑，格外客氣。他想著是昨天跪在院子里，被人瞧在眼里了，自己笑了笑，便開始整理當(dāng)天呈送過來的奏折。

    晌午時分，文書房掌事笑瞇瞇地進(jìn)來巡視了一番，點名叫齊了人，便道：“都跪下聽宣?！彼麖膽牙锶〕鲆环馕臅x，升方維為文書房典薄，從五品。

    方維吃了一驚，知道這是昨天黃淮說的恩典了。叩頭接了旨，掌事太監(jiān)便過來恭喜道：“方公公在文書房里頭的升遷，這也是頭一份了，可見多得上頭的愛重?！?/br>
    方維躬身到底，嘆了口氣道：“小人著實受之有愧，還要多謝掌事平日里多多提點?！闭剖绿O(jiān)笑道：“你這樣聰明能干，我還有什么可以提點你的，有朝一日你做了我的上司，多照顧照顧我才是真的。”

    方維見他話里有話，低頭道：“小人當(dāng)初新來乍到，一切規(guī)矩一概不懂，便是掌事您日日教我做事，又教我規(guī)矩，又照顧我，我心里頭感激得不得了?！?/br>
    掌事太監(jiān)聽了，臉色和緩了些，笑道：“我年紀(jì)大了，倒是沒有什么。文書房這些人，也都是做了幾年十幾年的老人了，一向都是按部就班，沒有見過幾個月升兩級的，你平時可要額外謹(jǐn)慎老實些，不要落什么話柄?！?/br>
    方維點頭道：“掌事教訓(xùn)的是?！?/br>
    過了一會，有些人過來恭喜，方維強(qiáng)打精神應(yīng)對著，又默默出去給院子里的小宦官們發(fā)賞錢。見王有慶在院子邊上站著，又去額外多給了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