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慶打躬作揖地笑道：“我就說方公公您心地這樣好，所以升的也快?！?/br>
    方維聽了也笑了，搖搖頭道：“這跟心地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第76章 良方

    二更時分, 陰云密布，月色朦朧，方維敲了敲家門。

    盧玉貞過來給他開門, 歡喜得眼睛都亮了, 笑道：“我還以為您今天有事情，便不回來了。”

    方維笑道：“玉貞，宮里有些公事, 所以回來晚了些。”

    盧玉貞笑微微地看了他一會，又轉(zhuǎn)身道：“飯在鍋里頭, 我給你熱熱去?！?/br>
    方維道：“你不用忙了, 我自己來?！边M了廚房, 見有兩碟菜煨在鍋里像是沒有動，又問：“你在家吃過了嗎？”

    她便搖搖頭。

    方維皺著眉頭道：“我回來不回來，原是沒有定點的事，你下次可不要等我?！?/br>
    盧玉貞看了他一眼，低著頭小聲道：“我娘那時候就是要等我爹回來吃飯的。要是我爹在外頭做事回來的晚, 她就讓我先吃些?！?/br>
    方維聽了，一陣心酸，拉著她的手嘆了口氣：“玉貞,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是宮里做事的, 又不一樣。若是宮里有緊急事情叫值夜，或是我跟人調(diào)了班, 也是常事, 難不成你就不吃飯了。你這樣聰明, 別在這些地方犯傻氣?！币贿吷焓诌M去把菜端了出來, 笑道：“咱們先吃飯?！?/br>
    兩個人默默對著吃完了晚飯，方維起身收拾碗筷, 又開口問道：“咱們家里還有燒紙嗎？上次鄭祥進了內(nèi)書堂，祭拜他父母的時候，我記得當時我在外頭買了些?！?/br>
    盧玉貞愣了一下，答道：“還剩的有，我給收起來了，怎么？”

    方維道：“你還記不記得，在南京城里頭的茶樓上見過我一次？”

    她想了想，點點頭道：“那天是我的大日子，自然是記得的?！?/br>
    方維道：“當時除了我，還有一位姓金的公公，是他主持著給你贖身的?！?/br>
    盧玉貞點頭道：“我還記得他，當時跟您坐在一起的?！?/br>
    方維嘆了口氣，低聲道：“他因為一些事情，前幾日已經(jīng)過身了。”

    她便吃了一驚，眼神定定地看著他。

    方維一邊洗碗，一邊淡淡地說道：“我想著他也是你的恩人，他既是過身了，你原該拜他一拜的?！?/br>
    盧玉貞嗯了一聲，便去屋里拿了一刀燒紙出來，又仔仔細細地洗了幾遍手。

    方維從堂屋里拿出個香爐來，輕輕擺在院子中間的石桌上，上前拉著她的手道：“我思量著，安葬他的地方也遠，你去墳前拜他，怕是也不方便，就在這里吧。”又抽出三支香來，用火折子點燃了，雙手遞給她。

    盧玉貞擎著香，低聲念道：“金公公大恩大德，玉貞無以為報，若有來世，玉貞愿意結(jié)草銜環(huán)報答您?！钡皖^默念，在香爐里上了香，又跪下去，結(jié)結(jié)實實拜了三拜。

    方維將她扶了起來，又道：“現(xiàn)在想來，這位金公公，也算是我們半個媒人，我也該拜一拜的?！北阋苍谙銧t前跪倒，磕了一個頭。

    夜涼如水，云彩把月亮遮住了，只從邊緣微微透出些光來，兩個人守著銅盆將燒紙點燃了，看著火苗突突地燃起來，在盆里一跳一跳，燒紙便一點點化為灰燼。

    方維低聲道：“他后來也再沒提起過你，想是已經(jīng)把你這事忘了。我也沒跟他提后來的事?！?/br>
    盧玉貞將手里的燒紙一張一張?zhí)碓阢~盆里，嗯了一聲，過了一會才慢慢地說，“也許在他眼里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對我卻是身家性命，我再報答他都不為過?！?/br>
    方維點點頭道：“我與他并無深交，只是知道他走南闖北，也是個人物。俗話說，人死如燈滅，不過一抔黃土，如今反而只有咱們兩個給他燒些錢花。”又折了根樹枝，將銅盆里的燒紙翻了起來，苦笑道：“我們這樣的人，原是注定了無兒無女，生前孤苦伶仃，死后孤魂野鬼，又見不得祖先，只有寄希望于來生罷了。金公公，愿你來生托生個全乎的人，也不用受這個苦了?！?/br>
    他抬起頭來，見盧玉貞淚流滿面地看著他，連忙掏了帕子來給她擦，一邊道：“是我不好，我原不該說這些的，忘了你也是漂泊在外一個人。”見她哭的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又將她抱在懷里，撫著她的背，低頭道：“都是一樣的畸零人，我比他命還好些，有兩個干兒子，也有你，咱們現(xiàn)在也算有個家了，是不是？”

    盧玉貞便點點頭，方維笑道：“我就算做夢也沒有想過，有姑娘能真心愿意跟我一起過日子的，又這么美，這么聰明，心地又好，你說我何德何能呢?！庇挚戳丝聪銧t，這夜晚沒有風，煙便直直地在空中上升著。

    他又嘆了一口氣道：“跟我在一塊，是很辛苦的。我就是不愿意你受這個苦，才想著只遠遠看著你就行了，最后還是沒忍住?！?/br>
    盧玉貞擦了擦眼淚，看著他道：“大人，咱們既是約定了要一塊過，總得往后看，前頭的那些苦日子就少提，好不好？”

    方維微笑道：“玉貞，都聽你的。你原就比我強，不像我，整天傷春悲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