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審慎地看了盧玉貞一眼，苦笑道：“這位娘子說起話來倒是內行，只是你們有所不知，這龍眼rou是廣東福建的名產，今年被倭寇所害，南北水路時通時不通的，價格已是漲了一倍還多。我們鋪子里近來客流又少，便沒有進。”

    方維又問：“你們這里的大夫辭工了，還請大夫嗎？”

    掌柜的又來回打量他，搖頭道：“一天也沒幾個病人，養(yǎng)活不了一個大夫。剛還有人來問，我就說請不起?！?/br>
    盧玉貞見他說的是實情，也不多話，扯了扯方維的袖子，兩個人出來走到街上。牙人跟在他們后面，也低聲道：“這家是因為生意最近不好做，才想著要盤出去的?！?/br>
    方維便問道：“這家為何這樣冷清？”

    牙人撇了撇嘴，手指指向大街斜對面，是極寬的七間門面，上掛著黑漆金字招牌“回春堂”。他低聲道：“幾個月前，對面就開了一家新的藥鋪，又大又全，聽說他家是太醫(yī)院的官兒開的，一下就把這邊的客人搶去了七八成。這家的東家看著沒有起色，便想著快些出手，好回個本錢。”

    方維笑道：“他家生意是不大好?！?/br>
    牙人道：“我也帶過幾波人來看，都看不中，跟前頭兩家鋪子著實沒法比。不過他家要的也便宜些，光要這房契地契的話，二百多兩還有得談。這個地方，兩進的院子，自己住也是好的?；仡^把門面改一改弄個布鋪還是成衣鋪，說不定就旺了。這做藥鋪，估計是不成了?！?/br>
    方維想了想，便道：“那我們今天就看到這里，你先回吧?！笨囱廊说纳袂橛行┦?，又從袖子里取了一封兩錢銀子的紅包給他，笑道：“今天帶我們也辛苦了，不能讓你白跑一趟。我們商量好了，便同你講?！?/br>
    牙人接了銀子，笑道：“小相公心地仁厚，怪不得能發(fā)財。若是看中了前頭那兩間鋪子，還是要下手快些，這兩天好幾撥人趕著看呢，約莫也就這幾天就能定出去了?！?/br>
    方維笑道：“明白了，你先去吧。”

    他見旁邊有個茶湯攤子，便笑道：“在這里歇一歇吧?！?/br>
    他倆撿了個清凈的桌子坐了，就有伙計提著大銅壺過來倒茶湯。方維又叫了些瓜子炒豆，慢慢吃著。

    他笑微微地問道：“玉貞，你覺得怎樣？”

    盧玉貞搖頭道：“這些做買賣的東西，我原是不懂的，大人您自己拿主意就好?！?/br>
    方維笑道：“這日后是你自己的鋪子，怎么能不管呢，你喜歡什么就選什么?！?/br>
    盧玉貞皺著眉頭道：“大人，我覺得十分不妥當。這錢還是你拿去傍身，你到了那邊，說不定也要上下打點才能少受些罪?！?/br>
    方維笑道：“帶著這個錢去那邊，是唯恐自己死的不夠快。我托付給誰也不放心，除了咱們自己家里人。那倆孩子平日里也不方便出來，只有你，我是最信得過的。你拿著，便和我拿著是一樣的?！?/br>
    盧玉貞想了想，便嗯了一聲，說道：“那我看還是賣點心的穩(wěn)妥些，只買鋪子收租也好，領了租金，我便送到南海子去給您，日常使用也夠了。”

    方維道：“我也覺得那個點心鋪子不錯，價格略便宜，加上給牙人的傭金，給官府的稅錢，不到四百兩。租金也合算，平日也不耽誤你在北鎮(zhèn)撫司做事。還有就是那家是女人當家，你去說些事情，比較方便?！?/br>
    盧玉貞點頭道：“大人你說的很對。”

    方維笑道：“那咱們回去的時候，再從那個鋪子走上一走，反正棗泥餅雪花餅你也都喜歡的?！?/br>
    盧玉貞眼珠子轉了轉，笑道：“我猜想大人是看了那個什么點心西施，念念不忘要回去看一眼。”

    方維正喝著茶湯，險些噴了出來，笑道：“你真是……我跳進黃河洗不清了，什么東施西施，我壓根就沒看清楚她長什么樣?！?/br>
    盧玉貞卻不笑了，指了指街對面的一個人，肅然道：“大人，那是不是我?guī)煾?？?/br>
    方維一看，回春堂大門前站著個長身玉立的年輕人，穿一身藍色夏布長衫，正是蔣濟仁。

    方維見他看著門前的招牌，臉色通紅，胸口起起伏伏，心下暗叫不好。盧玉貞已經站起身來，低聲道：“大人您給錢”，疾步走了出去。

    蔣濟仁平復了一下，走進了回春堂，徑直到了掌柜的面前，低聲道：“老陳?！?/br>
    陳掌柜抬頭見了他，脫口叫了聲：“大爺”，又想起來他此時非彼時，一時臉色十分古怪。楞了一下，他臉上堆上笑來，“您有什么吩咐?！?/br>
    蔣濟仁冷冷地道：“如今鋪子里是誰做主呢？”

    陳掌柜笑道：“是三爺。”

    蔣濟仁道：“濟安他在這里嗎，我找他有些話說?！?/br>
    陳掌柜神情很為難，低聲道：“大爺，您有什么事跟小的說一聲，小的會轉告的。”

    蔣濟仁道：“門口這葆春丹，大紅灑金揭帖，是他讓擺放的？”

    陳掌柜笑道：“正是呢，這可是店里面最新最時興的熟藥了，火得不得了?！?/br>
    蔣濟仁卻道：“得趕緊拿下來，若是三弟問起來，只讓他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