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shí)你可以……”

    她一下子打斷了：“不要提了。陳芝麻爛谷子，說了也不當(dāng)飯吃。”

    第308章 九華篇之搬遷

    掌家太監(jiān)指揮著一群小火者， 在各個窗戶上貼上大紅色的紙花，都是高手匠人剪出來的，多是福壽延年、吉祥如意的樣子。院子里遠(yuǎn)遠(yuǎn)傳來嬉笑和打鬧的聲音。

    客房的窗戶上也貼了一張如意云紋的紙花。袁昭將最后一個字重重地落了筆?！翱偹阙s在年前完成了， 來得及呈送給高督公?！?/br>
    “不必這樣急的。”

    她將紙張檢視了一遍， 拿起水煙壺來重重地吸了幾口， 臉上露出放松的神情。

    金九華皺了皺眉頭，也沒說什么。袁昭看了他一眼， 就把手里的水煙放下了：“我只是提提神，熬了夜骨頭發(fā)軟，不抽一點(diǎn)受不住?！?/br>
    “熬夜不好。南京的冬天又不像北方， 格外濕冷。你這兩天沒怎么發(fā)作， 是因?yàn)槲堇飻[了炭盆?！?/br>
    她將文書和圖件分開放了，整整齊齊地疊好， 用那只兔兒爺壓住， 回身笑道：“金公公， 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陪我再到武廟一趟。我上次去的時候，看見廟里有幾株臘梅?！?/br>
    “好。年前來南京辦差的人不多， 我剛好有空?！?/br>
    袁昭一身男裝利落打扮， 出門便要騎馬。金九華道：“還是坐車吧， 剛下過雪， 馬車暖和些， 還有手爐。我也嫌冷?！?/br>
    她聽到最后一句， 就笑了。兩個人坐著馬車到了山下，慢悠悠地吃了份素齋。

    伙計端了一小盒糖蓮子上來：“快過年了， 這是店里送給客人的?！?/br>
    袁昭見了，微笑道：“這東西， 我小時候也喜歡吃。蓮子裹了糖霜，甜而不膩。我家的廚子做甜食很拿手，過年前總是要炒一大鍋，親朋好友家的孩子們來拜年，都要包了帶回家去?！?/br>
    她向外望去，街邊有幾個孩童，吵吵嚷嚷地將雪球堆成一個雪人。他們不知道從哪里尋了點(diǎn)紅紙，給雪人點(diǎn)上鼻子眼睛，又折了個帽子扣上。遠(yuǎn)處有人點(diǎn)了幾個炮仗，噼啪作響，他們就跑開了。

    金九華見她眼神閃爍，自己拿了幾個在嘴里嚼著，只覺得甜中帶著微微一點(diǎn)苦味。

    他們拜過了關(guān)帝神像，走到后院。臘梅深黃色的花朵細(xì)密地綴在枝條上，空氣里涌動著清雅的香味。

    他們默默地站在樹下，并肩看著一樹繁花。她回身望著他，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其實(shí)，根本不是督公和臺州參將讓我做什么方略，是吧金公公？當(dāng)著關(guān)帝老爺?shù)拿?，可不能打誑語?！?/br>
    他渾身一震，嘴里便支支吾吾，“是……反正方略是要做的。”

    她小聲道：“你見我非要尋死，才編了那么一套話出來誆我，還說得像模像樣的。”

    他頹然地點(diǎn)頭：“是。情急之下編出來的。你……你早就知道了？”

    “我當(dāng)時被蒙過去了，可從我進(jìn)了小校場軍營，就起了疑心。編方略這樣的事，怎么會一個小兵帶我們轉(zhuǎn)兩圈就完了。后來漏洞越來越多，也不必細(xì)說了吧?！?/br>
    “你這樣聰明，我只想著能拖一時是一時。你看透了，也不戳穿我?！?/br>
    她嘆了口氣：“多謝。就算是你交代的，我也做周全了?！?/br>
    他驚疑不定地觀察她的神情：“你不會是……還想著自盡吧。千萬不要。是我不對，不應(yīng)該說胡話。”

    她搖搖頭：“不會。我雖然知道你是誆騙我，可這到底是我該做的事。我是軍戶家的女兒，從小父母教導(dǎo)著，兵者乃國之大事。驅(qū)除倭寇，守土安民，我也該有這一分擔(dān)當(dāng)。這些文書圖件，是我用盡了心力做出來的。眼下南京歌舞升平，想是不會有人在意。只盼著將來有一天，能再有個人瞧見，就不算白費(fèi)?！?/br>
    金九華只覺得內(nèi)心震動，“袁姑娘，你有這樣的見識，我……我很慚愧?！?/br>
    “你慚愧什么。世人多瞧不起凈軍，但征戰(zhàn)沙場之人，又何必分三六九等。你在關(guān)外流過血，就是一等一的大英雄。”

    她伸出大拇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平日威風(fēng)八面，戰(zhàn)場上貪生怕死、聞風(fēng)而逃的武官，我見得多了?！?/br>
    “你到底是個女子，不該你來承受。”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我雖不才，也想銜一根樹枝，把巢做得堅固些，好讓天下人少受家破人亡的苦。”

    她望著他的眼睛，“我能逃出來，也是很多姐妹幫了忙，好多人都已經(jīng)不在世上了。這些日子，我走在長江邊上，總會想起她們。我想活下去，眼看著把倭寇殲滅，百姓再不用流離失所受人欺凌。我就等著那一天才閉眼。”

    他忽然眼眶里發(fā)了熱，“對，這才是你的氣魄。我會把你的方略呈送給督公看，他是識貨的人?！?/br>
    她沿著石板路向外走去，雪后的天空分外澄明，“這些日子叨擾了?！?/br>
    他聽著這話不對，連忙問道：“你要走？”

    她點(diǎn)點(diǎn)頭：“也是時候了?！?/br>
    他的心一沉，整個人攔在她面前：“袁姑娘，你去哪里？去北京，這個天氣太冷了，等過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