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 第94節(jié)
這個說法讓程硯靳當(dāng)時愣在了當(dāng)場,好半晌,他問: “那你也會這樣看待我嗎?” 她當(dāng)時好像也被反問住了,第一反應(yīng)是程硯靳最近怎么總是神神叨叨,無比敏感? 當(dāng)時她怎么回答來著? 她好像笑嘻嘻地糊弄過去了,說:“我跟你之間的關(guān)系肯定比邊述要更親密啊,我跟他只是男女朋友而已?!?/br> 不知道程硯靳當(dāng)時信了沒有,但看他撐起來的那個笑,總有兩分未雨綢繆的無力和惶惶。 他向她鄭重保證:“我們是一體的,我不會有跟你老死不相往來的那一天?!?/br> “如果真的很累的話我們先走好了?!背坛幗娝恢晃r能嚼半天,微微皺起眉,左手從桌子底下伸過去掌住她的膝蓋,左右搖了搖,“我陪你先走?” 林瑯意提起眼皮掃了一圈,大家都其樂融融的,她這時候拿“有點累”這個借口離開肯定會遭來不滿。 她搖了搖頭。 “到底是要結(jié)婚的人了,所以現(xiàn)在心思都收回來了,硯靳過兩天要去外地出個差,親自去續(xù)簽合同?!背虛P康干完一小樽白酒,齜了下嘴巴感慨道,“總算能看到老子退休,兒子頂上的希望了……他要是能干,我早點把東西都移交給他,我也樂得清靜?!?/br> “早點熟悉也好,以后我們做父母的都是要退居二線的,子女能干點,我們就輕松點?!绷至芜h對于兩家聯(lián)姻的決定滿意極了,又為程揚康滿上酒,兩人壓低了肩膀一碰杯,相視而笑。 “所以說,結(jié)婚日程是要早點排上,起碼訂婚的有些流程可以提上日程了呀?!?/br> 說起喜事,臺面上頓時熱鬧非凡,人人都笑得合不攏嘴。 林瑯意以前碰到這種場合還會裝裝樣子微笑,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情況,像是叛逆期到了似的就是不想配合。 她的嘴巴還在無意識地咀嚼,聽著那些笑聲越是食之無味,到后面吃的是什么菜色都不知道。 林瑯意咽下口中的食物,忽然對于這種場合的厭煩程度達到了頂峰。 聯(lián)姻的時候那頓飯不能翹,今天難道還不能嗎? 她再一次將視線投向自己的手機,列表里到處搜羅著人,最后給莊嵐發(fā)了句:【求救,給我打個電話,讓我離席?!?/br> 不到一分鐘,莊嵐的催命電話立刻飚了過來。 一場小型配合演出進行得無比流暢,林瑯意吃驚、皺眉、掩嘴三部曲,最后馬不停蹄地拎起包,反復(fù)強調(diào)自己“兩分鐘就到!” 掛了電話,她歉意地表示自己要趕緊回一趟公司,只能先走一步,程硯靳見她要走也跟著站起來,被林瑯意一把按回去。 “難得家里團聚,我沒辦法先離場,你總得作為代表吧?!彼χ鴽_酒杯努努嘴,“而且你還喝酒了,又不能開車送我,還是替我多吃兩口?!?/br> 明明到此為止離開就行了,可不知道為什么,她當(dāng)著一桌子的人撒謊和表演時心里的異樣情緒高漲到極點,越是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去干什么,越是要在場面上裝足了人模人樣的樣子。 她的太陽xue輕微抽跳著,類似于偏不如你意的陽奉陰違的做派讓她覺得爽透了。 林瑯意的手指還按在屏幕上,一旦喚醒解鎖,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列表人信息會第一時間引來注目,她甚至有些蠢蠢欲動于將這個名字展示在餐桌上眼前,這樣的話,一切都會搞砸了。 她知道把所有不耐煩的脾氣和情緒丟到程硯靳頭上是不正確的,但是很抱歉,她現(xiàn)在心情糟糕得不行,所以就想隔山打牛。 林瑯意像是每一個三心二意的人渣一樣,把當(dāng)下這頓飯當(dāng)做朋友圈,在上面發(fā)合照,發(fā)戀愛動態(tài),做足了深情人設(shè)的好門面,轉(zhuǎn)頭卻打算跟舊情人廝混,哪怕無名指上還戴著結(jié)婚戒指,哪怕手機鬧鐘還設(shè)定著三點四十分去接送在讀幼兒園的孩子。 為什么要在原配的生日那天借口工作忙離開去陪情人,因為這樣才能傷人的心呀。 林瑯意甚至還當(dāng)著眾人的面摸了一下程硯靳的臉,笑著說:“你陪好爸媽就行?!?/br> 一桌人都在心疼說她“都沒吃幾口”、“大晚上還要加班”……林瑯意一一受了好意,沖人笑得乖巧,轉(zhuǎn)過身,臉上立刻落了表情。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來回滑動,她甚至都有些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叛逆地想挑著這種日子去見別人。 她出門,程硯靳依舊堅持要將她送到門口,見她步履匆匆,詢問她:“很急嗎?是什么事啊?!?/br> 她信手拈來:“教授馬上要回國了,有意向?qū)國那試驗田的情況與我好好談?wù)劇?,大概是白天我的發(fā)揮真的很好吧,所以打動了教授?” 其實白天有關(guān)試驗田的事就成了,林瑯意確實開心,這時候提起這茬,臉上依舊忍不住露出一絲小得意。 程硯靳見她臉頰旁嬌俏的小梨渦,被感染著也露出了笑。 “是嗎?林老板還挺厲害?!?/br> “那是的?!?/br> 兩人快步走到餐廳門口告別,林瑯意連頭都不回徑直往外走,被程硯靳忽然叫住。 她扭過臉,臉上的發(fā)絲有幾根貼在面中,被她用手指撥開細細別到耳后。 程硯靳看著她,想說什么,好像又說不出來。 有一種無端升起的恐慌和未知的忐忑,他也不知道,為何這段時間早晚接送習(xí)慣了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離開,但當(dāng)下她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的時候他卻產(chǎn)生了某種悲觀的預(yù)感。 他忽然覺得最愛的時候,另一段是連接著最深的恐懼的,就好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段關(guān)系相交后相離,每一次真真假假的轉(zhuǎn)身都像是未來分別的一切縮影。 程硯靳心頭發(fā)慌,不由自主地往外跟出來,最后只擠出一句:“我,我陪你到車庫吧?!?/br> “不用?!绷脂樢獍鸦奖蹚澋陌弦涣鄴煸诩珙^,“我走了。” 她沒有半點猶豫就走進了夜色中,程硯靳站在原地看她漸行漸遠,忽然提高嗓音喊了一句:“早點回來。” 回應(yīng)他的是背對著的擺手。 * 林瑯意回到應(yīng)山湖,在自己辦公室的沙發(fā)上躺了一會兒放了會空,屏幕一解鎖,直接給聯(lián)系人打去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起兩聲就被掛斷,緊跟而來的是一條【正在開會,稍后給您回復(fù)】的短信。 林瑯意打字飛快地發(fā)過去一條:【猜猜我現(xiàn)在在哪,十點前,你能找到我,我今天就跟你回去?!?/br> 這條短信編輯得流暢又快速,她見消息發(fā)送成功,將電量不足的手機設(shè)置成自動循環(huán)播放視頻,然后往沙發(fā)上一丟,抬腿走進休息室。 她邊走邊脫衣服,打開衣柜翻出幾套衣服,又用腳勾開抽屜隨便選了幾件貼身衣物,然后一一放進騎行包里。 繞到外面,再從一排鑰匙中選出愛車川崎h2的,林瑯意用膝蓋一頂關(guān)上抽屜,除了佩戴了一只表,其他什么電子產(chǎn)品都沒帶,直接出了門。 手機還在身后嘈雜地播放著短視頻,大概很快就會因為用盡電量而自動關(guān)機。 林瑯意什么都沒管,下樓去到車庫里,騎上車就駛離了應(yīng)山湖。 競速兜風(fēng)真的非常解壓,疾風(fēng)如海浪一般打在身上,又瞄著身體的邊緣擦過,她感覺自己好像成了一面戰(zhàn)旗,存在于頂天立地的高空中,一轉(zhuǎn)頭就是云霧繚繞,風(fēng)把她每一根發(fā)絲都吹向自由。 她不清楚自己究竟騎行繞圈了多久,總之一開始還來跟她比拼的幾個男男女女后來都離開了,林瑯意自己一個人也玩得痛快,只顧周而復(fù)始地加速、過彎、回到起點。 直到她的頭盔目視鏡上飛速劃過一道水跡。 一道,再是一道,越來越密集。 林瑯意依舊完成了這一輪套圈,無人在場的場地,她松開把手,雙腳點地卡住突突伺機行動的機車,抬手就將頭盔解了下來。 捂在里面的頭發(fā)有些潮濕,她甩了甩頭發(fā),又用手抓了幾把,抬手的時候余光往手表上瞄了一眼,已經(jīng)是九點四十七了。 這年頭,沒有手機寸步難行,要失聯(lián),丟掉手機也是第一步。 她笑了下,怕夏天的夜雨最終會大得傾盆而下,扭過頭正要離開,視野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站在觀眾席最遠端的男人。 席位上的泛光燈在他身后,他一身白衣黑褲得體正裝,安靜地站在臺階上擋住了一部分的光線,這樣晨昏分割線似的光影讓他的面容神色俱看不真切,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他身上寧和矜貴的氣質(zhì)。 那件白襯衫的袖子被他挽起,露出一小截線條流暢的手臂,而他雙手淺淺地插在兜里,站立時肩膀開闊挺拔,修長筆直的身影在夜色中卓然清雋,好像在觀眾席上注視了很久。 林瑯意懷里抱著頭盔,安靜無言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很久,看那燈光下飛舞的小蟲好像成為此刻唯一的聲音。 他終于動了,從臺階的最高層,一步一步往下走,一點一點靠近她。 林瑯意依舊沒有轉(zhuǎn)過車頭迎上他,雨滴沒有變大變密,好像是逗人玩的惡作劇,稀疏零散。 他一路行走到她面前,站定。 林瑯意看到他領(lǐng)口處解開的兩粒扣子,忽然想起自己和邊述遇襲的那個夜晚,站在醫(yī)院拐角處的原楚聿也是這樣亂了一絲不茍的領(lǐng)襟,甚至還系錯了一顆扣子。 她想起當(dāng)時他的狼狽,驀地笑出了聲,人一傾,直接往他身上倒。 他張開雙臂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她。 林瑯意把臉貼在他肩膀上,絲滑的布料上有一兩滴新鮮潮濕的痕跡,他大概也淋了一會兒雨,所以不管碰到哪兒,衣服都是濕漉漉的。 他最近聽話得過分,又或者說是不敢有多余的舉動。那晚她說暫時分開,他并不表態(tài),只讓她早點休息。之后的這五六天,程硯靳日日虎視眈眈,他也知分寸,一絲馬腳都沒有露出來。 林瑯意以為他會是那個先破功的人,沒想到找上他的卻是她自己。 “你什么時候到的?”她問。 “二十分鐘之前。” “這么早?”她把腦袋抬起來,看到他垂下來的視線,又把腦袋擱回他肩膀上,“低估你了,早知道這樣,我就說九點之前。” “不管你說幾點,我都會一直找到最后真正找到你為止?!彼粸樗鶆?,聲線沉澈,說話時胸腔里震出沉沉的震感,“你跟不跟我回家不是最重要的,找到你才是?!?/br> 林瑯意將手臂繞過他按在他的后背,發(fā)現(xiàn)背上皮膚溫?zé)?,那一層單薄的布料比他肩膀上更加潮濕,她問:“你怎么找到的??/br> 原楚聿抬頭看了一眼淅淅瀝瀝還在下的雨,手臂一擰將她轉(zhuǎn)回到機車上坐好,然后抓住她的手一起按在把手上,陪著他慢吞吞地把車開到避雨處。 “發(fā)現(xiàn)你開走了機車,沒帶手機,我就去市區(qū)內(nèi)不限摩托車的道路和幾個場館看了看?!彼詢烧Z,將找了她三個多小時的事輕輕帶過,“不算難找?!?/br> 不算難找?她都開到a市與臨市的交界處了,這個場地甚至不是什么標(biāo)準(zhǔn)場,而是周邊職校搬遷后空出來的一塊地,勉強能算廢棄空地,沒什么人來玩。 “那走吧。”她抬起手,把手表在他眼前晃了晃,意思自己說話算話,現(xiàn)在就可以直奔主題。 原楚聿卻沒什么表情地將她亂搖的手按下去,手指還觸碰了一下她被風(fēng)吹得有些失溫的指尖,一言不發(fā)地帶著她回到觀眾席上方才他站著的地方,一旁走道的座位上有打包的食物。 他將手按在她肩膀上輕輕往里一推,示意她往里坐。 林瑯意的目光還停在香氣四溢的保溫袋上,剛才晚上沒胃口,現(xiàn)在玩累了才覺得自己能吃下一頭牛。 她往里坐了一個位置,自來熟地取過保溫盒放在膝蓋上開始拆,詢問:“你怎么——?” “你給我發(fā)消息的時候還不到七點,我不認(rèn)為大忙人林總在那個點已經(jīng)吃完飯了?!痹苍谒磉呑?,見她拆了一雙筷子,頂著一張毫無波瀾的臉地從她手里抽走,“兩人份。” 是啊,這里還有一位大忙人。 她另拆了一雙筷子,剛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了一片鮮美的魚糕,旁邊伸過來一雙手將她散亂的長發(fā)攏在手里。 她側(cè)眼看他一眼,嘴里鼓鼓囊囊的,沒打算搭把手。 原楚聿膝蓋上還攤著打開的餐盒,筷子橫放在上,而他側(cè)身過來,目光專注地停留在她的發(fā)間,兩只手反復(fù)撩起她的長發(fā)將其全部攏在一起,然后從手腕上褪下那串不離身的手繩,將她的長發(fā)認(rèn)真束起。 因為側(cè)對著,他扎得有些偏,那辮子明顯往左邊斜了一個角度。 他遲疑片刻,固執(zhí)地將辮子端端正正掰回正中央,一松手,辮子又蕩過來。 非常嚴(yán)謹(jǐn)客觀并有強迫癥的原總再鍥而不舍地將辮子挪過去,松手,還是歪的。 他稍稍蹙起眉。 林瑯意忍不住笑出了聲,用筷子柄抽了一下他的手背:“扎好不掉下來就行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