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起初細(xì)細(xì)的，帶著哭腔，卻又仿佛是尖利的笑，像風(fēng)從破洞里擠出來。三個人齊齊一凜。

    崔沂聽得汗毛倒豎，正要開口問，崔沅已搖了搖頭，把崔海攬入懷中，又牽著崔沂匆匆回院。

    把崔海安頓妥當(dāng)，崔沅見崔沂心有余悸，低聲解釋：“那邊......你別靠近?！?/br>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那是瘋了的姨娘?！?/br>
    “姨娘？”崔沂一愣，“哪個姨娘？”

    “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崔沂緩緩說，“她在這兒好多年了，比我姨娘來得早多了?！彼址魅ゴ抟始绨蛏系幕ò?，任由那花兒輕輕飄落，落入塵土，“你別到處問，沒什么人提她的。她從前有個兒子，比大哥哥還大上幾歲......后來出了事，她就瘋了?！?/br>
    崔沂垂下眼，心里黯然。

    崔沅見她實(shí)在難過，便拉著她坐下，又端來了幾塊軟糕放在她面前：“你嘗嘗，我姨娘做的呢。”

    她嘴上安慰著崔沂，聯(lián)想到自己當(dāng)下的境遇，心里也難過，兩人對坐，相對無言。

    崔沂看到她落寞的神色，聯(lián)想起她的處境，心下一痛，不由得輕聲安慰：“會好的。”

    這句話沒頭沒尾，崔沅卻懂了，她動作一頓，杯盞也因此輕輕磕在了桌沿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好什么？”她低聲說，“等到定親？等到成婚？”

    崔沂一時語塞，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紅的眼圈上。

    “我等了一年半了。”崔沅的語調(diào)很輕，卻字字壓在心頭，“如今你也定了親，還沒輪到我。”她垂下眼，自嘲一笑，“母親總是不提，我也不好自己去問。我原想著，若是討得昭寧殿下喜歡，母親總會看我一眼，給我留個好人家……可誰知殿下喜歡的是你?！?/br>
    崔沂猛地怔住——她想起那日李昭寧來前，崔沅提前過來給她通風(fēng)報(bào)信，心里泛起細(xì)細(xì)密密的愧意，張口便要道歉。

    “別，”崔沅握住了她的手，語氣溫和，“殿下喜歡你，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你說故事說得好，不該覺得不好意思?！?/br>
    她長嘆一口氣，眼神暗淡下來：“我只是在發(fā)愁，無路可走。”

    崔沂想勸，又找不到合適的話，只能干巴巴地道：“等成親后離開崔府，說不定……能隨夫君到外頭安個身？萬一能跟著做個營生呢？”

    崔沅神色一滯，少有地露出迷茫與苦澀：“我猜得出母親的心思。秋試在即，大約要給我指個府上看好的貢生?？忌狭耸俏疫\(yùn)氣，考不上，頓頓糠咽菜，她也不多管。”

    她的聲音漸低，像怕被誰聽去：“姨娘也沒有主意，只說將來指望著海哥?！?/br>
    說到這，她停了一下，抿抿唇，輕聲道：“我想要更好的生活。”

    崔沂明白她的渴望，忍不住緊緊握住她的手，兩個女孩都心下凄凄。

    崔沅低垂著眼，甚至羨慕起學(xué)堂被打的崔嶸來。他雖然挨了打，可他學(xué)的東西可以把幫他入仕，經(jīng)營......哪怕家里一點(diǎn)財(cái)產(chǎn)都不分給他，他也能試試科舉，不管考不考得上......好歹他有機(jī)會。

    他有書讀，又出路，有未來。而她呢？

    想到這兒，崔沅心反而定了，莫名生出了一股孤決的勇氣。她無意中加重了握著崔沂的力道，崔沂“嗷嗚”一聲，她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收了力道。

    “我一定要嫁入高門。”她聲音堅(jiān)定，“只要是高門，吃穿用度都好。嫁得夠高，就沒人敢輕慢我?！?/br>
    崔沂聽得臉色驟變，自然明白她話中之意。她低聲急急道：“若是那種手段......進(jìn)去只能為妾。妾哪有好下場？”她越發(fā)著急，說話又低又快：“更何況能不能進(jìn)去還是未知數(shù)呢，就算搏一回，不成功怎么辦？”

    崔沅只是苦笑：“我沒有別的路了?！?/br>
    崔沂心里又急又慌，抱了抱崔沅，只希望擁抱能給她一絲力量：“你好好想想，我們......我們總能想出別的辦法?！?/br>
    話是這樣說，崔沂心里也沒底，說實(shí)在的，她現(xiàn)在一個辦法都想不到，聲音也越說越弱。

    最后，所有的對話都熄滅在沉默里，只剩下兩個女孩兒無聲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