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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中婚 第35節(jié)

    鮮血滴在銀色錦衣上,如梅花雨落。

    回到馬車上,凌云聲音發(fā)顫,慌亂不已,“公子受傷了。”

    沈栩靠在車壁上,在馬車駛出后,使勁兒按了下掌心的鞭傷。

    鮮血四溢。

    “公子?!”凌云呆住,完全不懂公子為何要自虐。讀書人要執(zhí)筆的,怎可傷了手?

    傷口的血噴濺而出,沈栩咬了咬腮,疼得腮幫發(fā)顫,“調(diào)頭去季家醫(yī)館?!?/br>
    “啊?”

    “季家醫(yī)館。”

    **

    后半晌秋高氣和,亢爽沁涼,醫(yī)館內(nèi)滿室飄著藥香。

    季綰正在診間為德妃配置疏通郁氣的丸藥,忽見一個白胖的小廝跑進(jìn)來,嘴里含含糊糊,快要哭鼻子了。

    “救命!大夫救命!”

    聽出來者的焦急,季綰猛地站起,快步迎上前,卻在瞧見血染衣衫的沈栩時,緩下步子。

    外間的何琇佩皺起眉頭,迎不是,攆不是,一時沒了主意。

    實在是看沈栩傷的太重。

    凌云扶著沈栩走向季綰,眼淚止不住地流淌,急切的求助目光不像是演出來的。

    不知沈栩遭遇了什么,可傷情是事實。

    “扶進(jìn)來吧?!?/br>
    沒多少情緒地留下一句話,季綰轉(zhuǎn)身走進(jìn)診間。

    沈栩疼得手筋抽搐,勉強走進(jìn)診間靠坐在門口,俊逸的面龐失了血色,蒼白病態(tài)。

    季綰端來一盤子處理外傷的工具,淡淡問道:“還能攤開手掌嗎?”

    聽見她的聲音,仿若一記暖流涌入干涸的心田,他點點頭,強撐著攤開右手掌心。

    赫然呈現(xiàn)一條血淋淋的鞭傷。

    血凝固了大半,血rou模糊。

    季綰扯過一把椅子坐在他對面,一言不發(fā)地處理傷口。

    何琇佩走進(jìn)來,無法釋然宿怨,沒有上前幫忙。

    看大夫一點兒也不溫柔,凌云擔(dān)心公子疼暈過去,焦急地擼起袖子,“公子咬吧?!?/br>
    沈栩沒有咬,承受著十指連心的疼痛,悄然打量著面前的女子。

    綰起的發(fā)髻宣示著她已為人妻的事實。

    他已接受卻無法釋懷的事實。

    如今,連打量都變得奢侈。

    季綰處理得細(xì)致,即便察覺到男子的目光流轉(zhuǎn)在她身上,也沒有抬眸,等處理完畢,她寫下藥方遞給凌云。

    “清水熬制半個時辰,九日的量,每日三次。包扎的傷口兩日后換藥,傷口不深,沒必要來醫(yī)館,讓府中侍醫(yī)處理即可?!?/br>
    隨后看都未看沈栩一眼,走到銅盆架子前凈手,“出去結(jié)賬吧?!?/br>
    沈栩沒有立即起身,“舊識一場,算便宜些。”

    凌云詫異地看向自家公子,心想沒必要在這點小錢上節(jié)省吧。公子自從來到太師府,從沒對仆人吝嗇過,不至于在醫(yī)藥錢上討價還價啊。

    雖說這位醫(yī)女是......

    凌云忽然反應(yīng)過來,公子是在故意沒話找話??!

    作為跟班,他能怎么著,只能附和,“大夫,能便宜些嗎?”

    季綰回到診臺,一言不發(fā),逐客之意明顯。

    被無視,連凌云的自尊心都在作祟,何況是沈栩呢。

    可雙腳像是灌了鉛難以行動,沈栩垂頭靜坐,最終由凌云攙扶著起身,慢慢離開診間。

    外間傳來何琇佩沒好氣的聲音——

    “等等,找零。誒,別走啊!”

    季綰繼續(xù)搗著藥,見母親拿著二十兩銀錠子走進(jìn)來,并不詫異。

    沈大公子今非昔比,出手闊綽,再不是為了給她買伴手禮而節(jié)省下路費徒步百里回城的窮小子了。

    傍晚,季綰回到沈家,君晟還未歸。

    明日齊伯的學(xué)堂正式開課,季綰打算去幫忙,負(fù)責(zé)學(xué)子們一日的餐食。

    齊伯招收的都是些貧寒學(xué)子,有兩個流浪兒會住在書肆里,季綰想著給私塾聘個雜役,能幫齊伯節(jié)省不少精力。

    將物色雜役的事交給蔡恬霜,季綰去往前院用飯。

    一家子圍坐在一起,喬氏讓今日掌勺的馨芝給君晟單做出兩菜一湯。

    “家里買了溫盤,將做好的飯菜放進(jìn)去吧?!?/br>
    馨芝應(yīng)了聲,繼續(xù)忙碌在灶臺前。

    除卻馨芝,今日掌勺的人還有楊荷雯,她脫去圍裙,坐在兒子沈大寶的身側(cè)。

    “四弟每日早出晚歸,經(jīng)常在外面應(yīng)酬,用不著給他單獨準(zhǔn)備飯菜吧。真要餓著肚子回來,吃口剩飯也無妨吧,大郎和二郎不都是這么過來的?!?/br>
    誰比誰金貴呢?

    楊荷雯最討厭婆母的偏心,以前對沈栩,如今對君晟,都是最小的那個吃香。她家大郎注定做牛做馬吃力不討

    好唄!

    從這句話里聽出了女人的委屈和火氣,季綰點點頭,“從明兒起,前院不用給安鈺備餐了,我們開個小灶就是?!?/br>
    君晟日理萬機,案牘勞形,季綰覺著,怎么著也得讓他吃上營養(yǎng)均衡的熱乎飯菜。

    “麻煩什么?不必開小灶!”喬氏用公筷給季綰夾了一只醬雞腿,恐君晟從季綰這里聽到不好的話而心寒,“綰兒多吃些,爭取早日備孕。”

    沈大寶盯著雞腿,“奶奶,大寶也想吃?!?/br>
    今日只燉了一只雞,一個雞腿分給了季綰,另一個正被潘胭夾住,想要夾給自己的女兒,聞言,潘胭筷子一轉(zhuǎn),放進(jìn)了大寶的碗里。

    “大寶吃?!?/br>
    沈大寶仰起小圓臉,朝潘胭笑了笑。

    一旁的沈茹茹看著堂哥碗里的雞腿,噘了噘嘴,卻沒有哭鬧,習(xí)慣了禮讓。

    小小年紀(jì),也能感受到自己娘親在家中如履薄冰。

    季綰已咬過雞腿,自然不能將吃過的雞腿再夾給小妮子。

    用過飯,季綰回到新房沐浴,之后等了許久也不見君晟回來。

    子時,她吹滅燭臺,躺進(jìn)帳子。

    君晟回來時,看向漆黑的東臥,見隔扇留有一條窄縫,微揚眉梢,輕輕拉開門走進(jìn)房中。

    月光瑩瑩淺柔,照射在垂落的喜帳上。

    君晟挑開帳子,看了好一會兒,抽走少女手里的撥浪鼓,遞出自己的食指。

    沉睡的少女無意識地握住,揣進(jìn)自己懷里......

    睡夢中,一道身影縱馬而來,向她遞出手,伴著溫暖的光。

    她被拉上馬背,馳騁在光影急速的黑夜中,未有顛簸感。

    恬靜的面容浮現(xiàn)淡淡的笑,她無意識蹭了蹭男人的手臂。

    手指被起伏的軟玉山巒壓住,君晟微僵整條手臂,試著抽出,卻被少女緊緊抱住,渾似萬丈高山壓來。

    喉結(jié)不可抑制地上下滾動,君晟呼吸略重,下意識地握了握拳,入手一片綿軟。

    他別開臉。

    綿軟尤在。

    不是無法抽出,是不想弄醒她,亦是意識滯了后。

    可理智尚在,他慢慢攤開手,明顯感覺那綿軟在掌心回彈了下。

    小念念長大了。

    過了好一會兒,待察覺少女沒有醒來的跡象,他一點點抽回手臂,將撥浪鼓重新塞回她的手里。

    合上門扇,他走出新房到小院里透氣,明月姣姣,他坐在石桌前盯著自己的掌心。

    蔡恬霜從外面回來,手里抓著一把糖果,冷不丁見到院子里坐著個人,嚇得打起嗝。

    三更半夜的,大人怎么不回屋休息?

    不會被綰兒趕出來了吧?

    這可稀奇!

    蔡恬霜蹦蹦跳跳走過去,遞出手里的糖果,“路上買的,大人嘗一顆?”

    十五歲的小丫頭,地地道道的街溜子,還是戒不了糖的街溜子。

    結(jié)果糖沒送出去。

    她面對君晟,剝開一顆扔進(jìn)自己嘴里,忽然想到什么,小聲道:“大人,今日沈栩右手受傷,去了季家醫(yī)館,找綰兒包扎的傷口?!?/br>
    隨即敘述起事情的經(jīng)過。

    不愧是探知消息的高手,將事情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還原了一番。當(dāng)時馬廄附近??苛瞬簧俟賳T和舉人的馬車,目擊者不算少。

    君晟“嗬”一聲,笑意幽冷冷的,從蔡恬霜手里拿過一顆糖。

    “夜深了,回去歇著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