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漾側(cè)身看著葉一諾。

    “怎么不說話？”

    葉一諾也看著她：“想聽我說什么？”

    “那就不說。”

    葉一諾牽過連漾的手：“你可以不去嗎？”

    “舍不得？”連漾挑眉。

    “嗯。”

    “騙我的？”

    葉一諾將手松開：“我有這么多話要騙你是嗎？”

    連漾俯身將葉一諾吻住，直到腰頸酸痛。

    兩人靠在椅背平復(fù)呼吸節(jié)奏，連漾看著窗外幽暗寧靜的路燈點(diǎn)點(diǎn)，克制住心頭忽然升起的那個脫軌念頭。

    “連漾?！比~一諾叫她名字。

    連漾轉(zhuǎn)頭，見葉一諾正認(rèn)真看著她，一雙眼睛像兩顆掛著水珠的黑葡萄。

    “舍不得你走?！?/br>
    “一周也舍不得?！?/br>
    連漾心間一軟，伸手撫住葉一諾的臉頰，道：“你跟我一起去。”

    葉一諾搖頭。

    像揭開熟透了的蜜桃皮一般，連漾小心又溫柔地再次咬住葉一諾的雙唇，空氣中彌漫著清甜氣息，也彌漫著細(xì)碎的唇舌交纏時的聲響。

    就這樣過去快半個小時，連漾將車開回葉一諾小區(qū)門口停下，葉一諾解開安全帶開車門，手腕便被身邊人扣住。

    葉一諾回頭，連漾松開，道：“去吧?！?/br>
    葉一諾下車，連漾降下車窗，葉一諾彎腰，揮手說了聲拜拜。

    連漾：“回去吧。”

    葉一諾點(diǎn)頭。

    連漾掉頭開走，綠燈后剛起步，她下意識瞥向后視鏡，發(fā)現(xiàn)葉一諾還站在原地。葉一諾穿了件白色上衣，在鏡中就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白點(diǎn)，白點(diǎn)像鐫刻在鏡面，一動不動。連漾點(diǎn)了幾腳剎車，笑了笑。

    作者有話說：

    電影《東邪西毒》臺詞：以前我認(rèn)為那句話很重要，因?yàn)槲矣X得有些話說出來，就是一生一世，但是現(xiàn)在想一想，其實(shí)說不說也沒有什么分別，因?yàn)橛行┦率菚兊?。我一直都以為我自己是贏的那個，直到有一天看著鏡子，才知道自己輸了，因?yàn)樵谖易蠲篮玫臅r候，我最喜歡的人都不在我身邊。

    做人家：在方言里大概就是勤儉節(jié)約，比較持家這個意思。

    45、第45章

    因沒開學(xué)還分不了宿舍，葉一諾到江州后先租了處房，一面等到八月初去醫(yī)院提前上班，一面也是要常去看看王玉娟。

    這次再去省人民時王玉娟的管床醫(yī)生跟葉一諾談了話，王玉娟現(xiàn)在的情況是肺癌晚期伴骨轉(zhuǎn)移，醫(yī)院給予的治療也是以延長患者生命為主，需要用到進(jìn)口藥，每月花費(fèi)不是筆小數(shù)目。

    這一年是王玉娟患癌的第五年，葉一諾以前學(xué)過，癌癥有五年生存率之說，意思是在經(jīng)過治療后生存超過五年，即達(dá)到了臨床治愈。

    葉一諾讀大一的時候，有段時間常常夜間驚醒，那時剛得知王玉娟患癌，正在接受化療，心里像吊懸了根針，總惴惴不安。后來王玉娟出院，將越州的小籠包鋪?zhàn)愚D(zhuǎn)讓了，回家后歇著不再做事，日子也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了五年。驚慌隨著時間慢慢淡去，葉一諾在明州很少去想云昭發(fā)生的事情，有時候高興，她甚至?xí)送跤窬晟砩线€有病。

    葉一諾每天都來省人民醫(yī)院探視，她沒跟王玉娟說自己在外租房，說的是她已經(jīng)在一附院上班，就住在醫(yī)院的職工宿舍。這么一來她無法陪護(hù)，其實(shí)也陪不了幾天，現(xiàn)在是大姨和小姨輪流在陪。

    葉強(qiáng)隔三差五也來，夫妻無話，看兩眼也就走了。

    葉一諾傍晚到病房，大姨或小姨就出門透個氣或吃飯。葉一諾來也會帶些吃食，有時帶榴蓮，王玉娟其實(shí)喜歡吃但因?yàn)橘F總舍不得買，有時又帶生煎包，王玉娟第一次吃那薄皮生煎，還夸說比自己包的那小籠包好吃多了。

    吃完東西葉一諾會問王玉娟要不要下床走走，因?yàn)橛泄寝D(zhuǎn)移容易發(fā)生病理性骨折，王玉娟通常就坐著或躺在床上。王玉娟有時會說不了，有時會說也行，葉一諾就扶著王玉娟在病房里慢慢地走上幾圈。

    母女倆平常在家也很少聊天，葉一諾不是坐客廳看電視就是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不知道干些什么，王玉娟忙完衛(wèi)生有時也出去打麻將。葉一諾假期回家的時間本也不長，有一半幾乎都在外做家教掙錢。

    但現(xiàn)在在醫(yī)院兩人倒也有話可說，通常是王玉娟坐床上說，葉一諾坐床下聽。說的不是她們村里或者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常常是三十年前，甚至四十多年前王玉娟自己的事。

    有一回王玉娟說起自己讀小學(xué)。說起小學(xué)，問葉一諾還記不記得外婆家往前幾十步再往左拐的那處院子？葉一諾點(diǎn)頭，說有印象。那就是王玉娟那時的村小。村小兩位女教師，平時住在學(xué)校，一日三餐需有人幫忙做飯，王玉娟離校近，從四年級開始就邊在村小做工邊上著學(xué)。

    那兩位女教師不是本村人，晚上不敢睡在這村小，王玉娟還得陪著她們睡在隔壁房。每天天亮，王玉娟先提著兩只桶去河里打水，起初扁擔(dān)硌得肩膀疼，總得挑一段歇一段，后來做多了，倒也能一口氣將兩桶水挑到廚房。

    老師吃的也不過是些炒青菜，炒蘿卜之類，王玉娟說起那時疥廚里兩個老師各有一只裝豬油的搪瓷罐，她做菜總不能老用同個老師的油，于是這餐這位老師的罐里挖一勺豬油，那餐那位老師的罐里挖一勺豬油，兩老師罐里的豬油幾乎天天都差不多平。

    做飯的報酬便是每月五塊錢，五塊五塊地這么攢著，過幾個月就能給自己買一套棉毛衫棉毛褲，或者給自己買雙橡膠鞋，王玉娟說到這兒咯咯笑起來，葉一諾原本不笑，聽到這兒也跟著笑。王玉娟說，打從她那時起，貼身要用要穿的這些衣物，就再沒短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