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點隨我，”王玉娟最后說，“從小知道怎么盤算錢，以后錢交代給你我是放心的。”

    葉一諾平時沒怎么覺得，這一刻又忽然想起王玉娟從前待自己的好。她讀初中時一周回一次家，王玉娟那時也已經(jīng)去越州做小籠包了，每逢周末，王玉娟也會騎電瓶車回一次家，回家必帶些村里買不到的吃食，有時是烤羊排，有時是炸雞。葉一諾最喜歡吃那炸雞，不是裹面粉的韓式炸雞，而是腌滿調(diào)料直接下油鍋炸的老式炸雞。帶回來滿滿一盒，王玉娟不會來吃，葉強也不會來吃，葉一諾能從晚飯吃到宵夜。

    當(dāng)晚，葉一諾就夢見自己放學(xué)回家，坐在房間的書桌前邊寫作業(yè)邊等炸雞的情景，從太陽沉入西山到月亮爬上枝頭，王玉娟始終沒有回來。葉一諾跑到陽臺，看著河對岸的路燈將整條馬路分割成一段一段，河水靜靜淌著，整個村莊漂浮在十年前。那一刻她忽然有了當(dāng)下的意識，腦海中有一個念頭閃過，知道王玉娟是不會回來了，永遠(yuǎn)也不會回來了。

    四下一片寂然，整個葉家村都在夜色中沉睡，葉強不知道去了哪里，留下葉一諾孤身一個人。聽得遠(yuǎn)處傳來幾聲突兀的狗吠，葉一諾跟著心一提，眼淚開始倉皇地滴答下落。

    葉一諾哭著醒來，天已經(jīng)亮了，她今天要去醫(yī)院見導(dǎo)師及同門的幾位師兄師姐。一起吃完午飯，師姐帶著葉一諾去了趟醫(yī)學(xué)院的實驗室，向她介紹目前組里的研究方向及幾個實驗項目。

    葉一諾從學(xué)?；貋?，掃了輛共享電動車，騎到一半隱約見遠(yuǎn)處站著交警，她沒戴頭盔，立即悄悄拐了個彎駛向別處。找了個地方將車停好，剩下的那段路改為步行，蔡可寧給她發(fā)信息，要她去支付寶的農(nóng)場里給她們合種的樹苗澆水。

    她倆自從一塊合住后就開始在芭芭農(nóng)場種果樹，還是蔡可寧帶她玩的，之前家里那兩小袋米也是在支付寶種出來的，這次選的是火龍果。

    葉一諾索性坐在路邊的休息椅上做任務(wù)領(lǐng)肥料，全部弄完，她給蔡可寧發(fā)信息：上班感覺怎么樣？

    蔡可寧回：現(xiàn)在在摸魚，因為還不會干活。

    又回：等過幾天慢慢上手就要做牛馬了，你呢？

    葉一諾回：我在江州，過幾天去科室?guī)兔Α?/br>
    蔡可寧回：這么早過去等著了？

    葉一諾回：順便有點別的事。

    蔡可寧：好吧。

    -

    車窗邊擦過一枚騎車的身影，穿白t，扎丸子頭。連漾坐在車內(nèi)，道：“停一下?！?/br>
    司機一腳剎車，連漾向后瞥。當(dāng)然不是葉一諾，只是身形和打扮有點像。

    連漾回頭：“繼續(xù)開?！?/br>
    助理坐在副駕，這時道：“連總，江主任剛發(fā)信息過來，說臨時加了臺手術(shù)，晚飯可能要晚點到?！?/br>
    連漾嗯了聲：“就說我們等?！?/br>
    “好?！?/br>
    汽車停在十字路口，路口向前便是江州醫(yī)科大的二附院，二附院與一附院相隔不遠(yuǎn)，就差了兩條街。連漾看著窗外，江州醫(yī)科大學(xué)這幾個紅字映于眼前，她問：“這邊哪家店的可頌比較出名？”

    助理一時也說不上來，忙打開小紅書搜索，分享給連漾幾個點贊較高的帖子。

    連漾一一看了，說：“不太像?！?/br>
    助理又分享了幾個。

    連漾看著圖，道：“明天下午的會我不參加了，就說我有事。”

    “好的?！?/br>
    指尖下滑，連漾停在葉一諾的對話框，點開后頓了幾秒又關(guān)上，她靠在椅背，小臂搭著扶手，指節(jié)無意識地打著沒什么規(guī)律的節(jié)拍。恰逢擁堵路段，從窗外望去，周邊地鐵站一下子涌出許多人，連漾打開遮陽簾，開始閉目養(yǎng)神。

    正是日光最熾烈的時候，剛進(jìn)家門，一股門窗緊閉了好幾日的悶熱感襲來，連漾開了空調(diào)，將手里的東西放餐桌上，給葉一諾打了個電話。

    沒人接，連漾點了掛斷，轉(zhuǎn)而去各個房間將窗戶都打開透一會兒氣。

    坐在沙發(fā)上，連漾想給葉一諾發(fā)信息，正在措辭，想到晚上吃什么的事情，是去外面吃還是叫阿姨過來做幾個菜？算了，先去接她，其他可以路上說。

    連漾起身，又想到她沒接電話，那信息也不一定看，正猶豫間，才見到茶幾上放了些東西。

    入目的第一件是她給葉一諾的車鑰匙，擺在最上方，其次是濱江一品的門禁卡，最后是一只信封，有些厚度。

    信封上貼了張便利貼，是葉一諾的字跡，寫著：我去江州咯，這一年謝謝你對我的照顧，再見啦。

    連漾打開信封草草看了眼，原本她還在想這里面裝著什么，見到便利貼后不出所料，是錢。看厚度，一萬不止。

    葉一諾的意思她明白了。連漾皺著眉，大腦忽然一片空白，她將這信封扔回茶幾，嘲諷地笑了笑。

    環(huán)視周邊一圈，大腦才開始恢復(fù)運轉(zhuǎn)，許多的關(guān)于和葉一諾的那些曾經(jīng)像密密麻麻的針，朝她扎來。原來她說的那些舍不得，一周也舍不得，什么不想畢業(yè)，不想離開都是謊話。

    她的難過，她的不舍，前幾天臨別時她眼里的淚花原來都是演的。葉一諾什么時候演技這么精湛了？這么多次虛偽的“情真意切”還真的將她哄得團團轉(zhuǎn)。

    連漾當(dāng)即給關(guān)照撥號，那邊接通，她立即道：“你望江華庭那邊的密碼給我?！?/br>
    待開車到望江華庭進(jìn)了門，整處屋子已經(jīng)空蕩蕩的。這里連漾第一次來，她慢慢走進(jìn)，能看出來，搬走前有仔細(xì)清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