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東了然。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走到哪里都逃不開人情二字。

    不過大多數(shù)情況下，還是正值的普通人更多，就?聽陶今笑著說：

    “擱早幾年，村子人多的時候，有的老師直接把毛驢拴在學(xué)校大門上，上完課還得趕時間下地?吶！上課期間還得開著教室門不時瞧兩眼，要不然就?有調(diào)皮的學(xué)生騎著毛驢不知道上哪兒浪去?了。”

    秋東簡直大開眼界。

    農(nóng)村的事，基層的事，不親自走一遭，僅憑一些報告，一些文件，一些文學(xué)作?品，是遠(yuǎn)遠(yuǎn)無?法真正了解其內(nèi)核的。

    鐵鍬挖不動，秋東改用鋤頭，一鋤頭下去?，看了眼在另一頭帶學(xué)生干活兒的方老師，小聲說：

    “聽說上面有政策，農(nóng)村的民辦教師，從今年開始全部入編，還給?他們算正常教齡，以后方老師也算有國家養(yǎng)老啦！”

    陶今意外的看了秋東一眼，放下水壺擦擦嘴：

    “你消息還挺靈通！”

    她能知道，是她政法大的同學(xué)，如今遍布各行各業(yè)，有些省直事業(yè)單位的，消息靈通，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給?她透露了一嘴。

    那周老師呢？

    在校大學(xué)生可沒這么靈敏的嗅覺。

    陶今總覺得周老師很多時候都像個嬌生慣養(yǎng)的公子哥兒，但每每她這么想的時候，就?能看見周老師不嫌臟不嫌累，忙前忙后干活兒的身影。

    罷了罷了，管他是什么身份，總歸是個心懷赤忱的青年罷了！

    秋東都不知道該說是老天?賞臉，還是老天?變臉快了。

    路才修好，白天?還熱的人渾身冒汗，結(jié)果?半夜被凍醒，爬起來一看，好家伙，外面白茫茫一片。

    下雪了！

    借著屋里暖黃色燈泡的光，能看出雪非常大，伸出手?去?接，瞬間融化?在掌心。可秋東還是看清了，那雪有指腹大小，和?深市偶爾的雪沫子不是一回?事兒，和?京市的六瓣兒雪也不是一回?事兒。

    鵝毛大雪。

    這可真是，秋東被冰的一個激靈，連忙關(guān)緊門窗，又從床底下的行李袋中翻出插排，接到床頭，把電熱毯打開。

    重新鉆進(jìn)被窩，一時沒了睡意，被子底下的身體暖洋洋的，但是露在外面的腦袋涼颼颼的，總感覺這屋子四?處漏風(fēng)。

    當(dāng)然了，這并不是秋東的錯覺。

    因?yàn)檫@屋子年成不少啦，當(dāng)年蓋的時候用料不好，長?年累月，木頭逐漸磨損加腐蝕，窗框和?門窗縫兒是真的在小小的漏風(fēng)。

    往年冬日，陶今都會在窗框上釘一層塑料棚膜，完美解決漏風(fēng)問題，只不過秋東還不知道而已。

    秋東想，這下杜管家準(zhǔn)備的線衣線褲，棉衣棉褲，毛衣毛褲，怕是要派上用場了。

    就?著燈光打量他這間小小的宿舍，窗戶底下是一張老式寫字臺，是他平時吃飯，寫教案，給?學(xué)生改作?業(yè)的地?方。

    漆面斑駁，上面擺著一臺日歷，已經(jīng)被撕去?了大半兒。旁邊還摞著厚厚的作?業(yè)本，兩支鋼筆，兩瓶墨水，一瓶紅色，一瓶藍(lán)色。以及一大罐兒任由學(xué)生們?nèi)∮玫姆彩苛帧?/br>
    木制窗框上釘著幾根釘子，上面還掛著秋東白天?用過的草帽。

    寫字臺兩米遠(yuǎn)靠墻的位置就?是他躺著的單人床，床下墊著舊報紙，他帶來的行李袋就?塞在下面。

    床對面擱著一個鐵質(zhì)的洗手?架，上面一個洗臉盆兒，一塊香皂，一塊毛巾。

    墻面是十多年前用泥坯子抹平的，時間長?了就?開始掉渣兒，秋東來的那天?，陶今帶著學(xué)生重新用舊報紙糊了一遍。

    當(dāng)然，在那一遍之前，還能看出糊了好多遍的痕跡。陶今還笑說：

    “日子嘛，就?是這樣縫縫補(bǔ)補(bǔ)，一天?天?過下去?的?！?/br>
    這就?是秋東辦公加休息的地?方了。

    放在以前，誰能想到他周大少有一天?會心甘情愿住這種地?方呢？

    隔壁已經(jīng)在這里工作?好幾年的陶今的宿舍，也沒有好到哪里去?。不過是寫字臺上的文件和?報紙比秋東多了許多，寫字臺上擺不下，就?擺到了地?上。

    僅此而已。

    秋東腦子里盤算著明兒該干的活兒，終于有了點(diǎn)困意。

    迷迷糊糊間，忽然反應(yīng)過來。

    猛的從被窩鉆出來，忍著寒冷，快速從床底下拉出行李袋，套上一整套棉衣棉褲。大頭棉鞋，軍大衣，棉帽子，棉口罩裝備齊全。

    沖出去?敲隔壁陶今的門。

    陶今房間的燈光很快亮起。

    秋東說話?又快又急，霧氣從口罩下露出：

    “陶支書！下雪了，很大的雪，氣溫驟降，咱們得去?村里瞧瞧，我先去?東邊，你等會兒直接去?西邊兒！”

    這種天?氣，有些老人家反應(yīng)遲緩，是有可能在睡夢中無?知無?覺去?了的。

    說的更明白一點(diǎn)，就?是在睡夢中被凍死。

    他們得挨家挨戶去?提醒。

    陶今房門直接從里面打開，秋東見她還穿著夏天?的睡衣拖鞋，披著厚厚的被子打哆嗦，一說話?眼前滿是霧氣。

    她邊說邊回?屋去?翻箱子找過冬的衣物：

    “現(xiàn)在凌晨三點(diǎn)，村里的路你又不熟，用手?電筒的話?會反光，反而啥都看不清容易出事。

    你稍微等等，我去?找方老師，她從小生活在村里，對這兒的一切都很熟悉?！?/br>
    秋東見她在睡衣外面胡亂套了一件羽絨服，又伸胳膊從床底下一擼，就?是一雙大棉鞋。光腳塞里面就?往方老師的宿舍跑，邊跑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