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zhǔn)確來說，是多睡一圈。

    等電車第二次到諸伏高明家附近的站點，天色已經(jīng)接近黃昏。下午五點半，日頭西斜，陽光變得越發(fā)暖了，橙紅色的光從窗口照進(jìn)來，把兩個人的頭發(fā)都染成了明亮的紅色。

    反射著光線的金紅色，和幾根頭發(fā)被風(fēng)卷起來的暗紅色。

    黑澤陣拍了拍諸伏景光，說別睡了，我們該下車了。但那個黑發(fā)的少年只是往他身上蹭了蹭，含糊地說了句什么，就繼續(xù)睡了。

    ……這可是在外面。

    算了，諸伏景光跟他不一樣，就算身為臥底的時候?qū)σ磺卸急в袘岩伞⒃谀睦锒嫉貌坏矫鞔_的安全感，可“黑澤景光”是實打?qū)嵉男『?，可能在現(xiàn)在的諸伏景光的概念里，黑澤陣的身邊就是安全的地方。

    嘖。

    搞什么啊。

    黑澤陣把諸伏景光抱起來，放回到輪椅上，又拎著兩只小貓把輪椅整個搬下車，跟安靜開了一路電車的司機師傅揮手告別，站到了長野市的街道上。

    從這里到諸伏高明的家還有大約十分鐘的路程，黑澤陣推著輪椅緩慢地在街道上走。

    他往這條街道的左右看去，把所有的店鋪都記在心里，當(dāng)然其實也不用刻意去記，他只要看一眼，這些東西就會永遠(yuǎn)印刻在腦海。想忘都忘不掉。過去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組成他這個人的底色，存在過的東西終究無法抹去。

    街道上有人注意到了戴帽子的銀發(fā)少年和他推著的輪椅，這畢竟是個太顯眼的組合，亮眼的銀發(fā)，腿腳不便卻安靜睡著的少年。還有兩只貓。

    剛好在街邊的攝影師拍下了這一幕，對著照片看了許久，想在抬頭去找的時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卻不見了那兩個少年的身影。

    攝影師已經(jīng)多年都沒有拍出過這樣的照片了，上次遇到還是在上次，那時候他拍到的是同樣銀發(fā)的成年男人和他戴墨鏡的同伴，后來他找到了那個人的朋友，那位金發(fā)、看起來很像哪位微服私訪的影視明星的女性說“可以把這張照片放到時尚雜志的封面，gin他不會介意的”，哎，不過那之后他再也沒遇到那個銀發(fā)男人了。

    黑澤陣當(dāng)然注意到了正在拍攝街頭風(fēng)景的攝影師，不過對方拍下照片之后發(fā)呆的時間實在太長，他就沒管。有這樣表現(xiàn)的人，起碼不是盯著他的暗探，或者是正在找他們兩個的間諜，只是路人的話，根本沒必要管。

    他記得很久以前自己走在路上，也經(jīng)常被人拍到照片，有次伏特加抱怨被貝爾摩德聽到，貝爾摩德說我去找找那個攝影師，不知道后來攝影師是被她殺了還是怎么處理的……反正貝爾摩德笑吟吟地回來跟他說事情已經(jīng)圓滿解決了，完全不用擔(dān)心。

    呵，貝爾摩德說的解決，100%是新的麻煩，那個渾身上下都寫著麻煩的女人。

    不過后來他也沒再遇到那個攝影師，可能是真的被貝爾摩德解決了吧，反正黑澤陣也不是很關(guān)心這些事。

    前方不遠(yuǎn)就是諸伏高明的家了。

    黑澤陣看諸伏景光還在睡，徹底沒了把他家小孩叫醒的心思，但就在他要繼續(xù)往前走的時候，手機鈴聲卻忽然響起。

    他的手機關(guān)了聲音，但諸伏景光的卻沒有。

    黑澤陣從諸伏景光的外衣口袋里拿出手機，看到打來電話的是個陌生號碼。他停頓了兩秒，接通電話，等那邊的人先開口。

    “景光？”是諸伏高明的聲音。

    所以剛才兄弟兩個交換了號碼，但諸伏景光怕自己的通訊錄被人看到給哥哥帶來麻煩，就沒有把這個號碼記錄下來——更有可能的是諸伏高明在這些年里根本就沒換號碼，一直在等什么時候能再接到他弟弟的電話?；蛘吒艿芟嚓P(guān)的人。

    黑澤陣隨手點開通訊錄，發(fā)現(xiàn)里面果然是一片空白，不由得笑了笑，對諸伏高明說：“他睡著了。”

    他看向不遠(yuǎn)處的公寓，又說我們就快到你家了，你那邊有什么事？

    諸伏高明聽到他壓低的聲音，就用最簡短的方式解釋：“嫌疑人是為旅行團(tuán)的游客，他逃進(jìn)了長野市區(qū)。這個案件涉嫌集體謀殺，目前兩個高中生失聯(lián)，興許我無法及時回去?！?/br>
    也就是趕不上晚飯。

    他本想跟弟弟解釋，明明是多年后的久別重逢，他卻連剛剛答應(yīng)的事都做不到。諸伏高明知道弟弟能理解，畢竟諸伏景光也是警察，但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覺得……他應(yīng)該回去的。

    諸伏高明說完，在黑澤陣沉默的時候又說：“闊別八年復(fù)相見……我會盡快找到犯人，查清真相，晚飯前或許還能返回?！?/br>
    他掛斷電話，而另一邊，黑澤陣看向攥住他手腕的諸伏景光。

    剛才他意識到諸伏景光醒了，剛想問諸伏景光要不要接電話，諸伏景光卻跟他搖搖頭。

    現(xiàn)在電話掛掉了，諸伏景光拿回手機，說：“我不是來打擾哥哥工作的?！?/br>
    死亡的人確實已經(jīng)死了，但他們的家人或許還在等著，諸伏景光和他的哥哥都還活著，只是晚點回家，或者下次再見，這根本不算什么。他們并未真正經(jīng)歷生離死別，還有無數(shù)次再見的機會，也有太多能說話的時間。

    黑澤陣沒發(fā)表什么意見，反正他是陪諸伏景光回家的，他跟諸伏高明也不認(rèn)識，就說：“好，那我們先回去吧?！?/br>
    諸伏景光低著頭，雖然嘴上說沒什么，可情緒還是低落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