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孟鶴鳴來說，是一只乖巧的金絲雀。

    按她手的力道很輕，因?yàn)槊销Q鳴確信她不會甩臉離開。所以當(dāng)手掌一空，孟鶴鳴下意識皺眉。

    心底騰起一股說不清的危機(jī)感。

    “我不要道歉。”央儀說，“也不要見你?！?/br>
    被人甩臉子，這是孟鶴鳴近年來不再有的體驗(yàn)。道歉被拒，更是前所未有。

    再怎么在孟家不上不下，他也是含金湯匙出生。

    當(dāng)年與長兄對峙，他都沒有矮過身。剛才那句致歉，已經(jīng)是他認(rèn)知里最大的退讓了。

    可惜，對方并不接受。

    他不會再做第二次這樣的事，冷淡地放下餐具，起身：“車呢？”

    看到央儀離開餐廳，管家就嗅到什么似的候在門口了。一見孟鶴鳴起身，立馬迎上來：“就在門廊下等著。您要去公司了嗎？”

    “嗯?！?/br>
    “那晚上——”

    “不回來?！泵销Q鳴不耐煩打斷。

    以前少爺不回來很正常。

    央儀小姐住過來之后，他再不回來就不正常了。

    管家確信，是吵架了。

    他望了望通向二樓的階梯，又望一眼大門，這位更難伺候，于是腳底生風(fēng)跟了出去。

    黑色轎車停在臺階正下方。

    司機(jī)徐叔立在一旁，早早開好了門。他雙手交疊在腹前，姿態(tài)微躬。

    身旁還立有一人。

    待到孟鶴鳴走近，那人露出明燦的笑，喊一聲：“哥?！?/br>
    孟鶴鳴壓下胸口煩躁，望他一眼：“你在這做什么？”

    “今天周日啊，我跑步呢！”男生臉頰被太陽曬得微紅，皮膚上滲出汗液，一副健康又充滿活力的樣子。

    夏日午后，正是最熱的時(shí)候，空氣都仿佛要在濕熱中蒸騰起來。若不是綠道兩旁的噴霧系統(tǒng)正在持續(xù)為之降溫，狗都不想出來溜一圈。

    “中暑沒人管你?！泵销Q鳴冷冷道。

    “不會啊，我每天都跑?！蹦猩床怀龇諊频?，自顧自說，“平時(shí)實(shí)習(xí)沒時(shí)間，只有周末才能曬曬太陽。不出來曬曬多可惜。哥，你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又去公司？”

    孟鶴鳴坐進(jìn)車廂，不耐地用手點(diǎn)著車框：“我記得你以前話很少。”

    男生臉上閃過一絲羞赧：“那會兒不熟吧……”

    見他要走，路周往后退開一步。

    “哥，那再——”

    “路周。”

    再見忽然被打斷。

    他眨了眨眼。

    “晚宴那天晚上，聽說你幫了你嫂子?！?/br>
    “啊？”男生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般，“你說那件事啊?！?/br>
    他的尷尬恰到好處，一點(diǎn)未多余。想來是因?yàn)樽财苿e人的私事而感到坐立難安。

    遲疑片刻，男生舉起手發(fā)誓：“那件事我絕對不說出去！其實(shí)嫂子也跟我說過不能亂講，我有分寸的?！?/br>
    無辜全擺在臉上。

    他立得筆直，仿佛真的在為此作誓。

    隱沒在車廂陰影中的男人抬了下手，他的懷疑見不得光，與窗外明朗的日光相比尤顯齷齪。

    但他最后屈服于陰暗：“別告訴我家里在給你辦晚宴，你自己去湖邊跑步?！?/br>
    路周用在心里模擬過數(shù)次，表演到毫無破綻的表情回答說：“我找手機(jī)啊?！?/br>
    路周是個(gè)什么樣的人？

    孟鶴鳴在車上思考過這個(gè)問題。

    最初助理約到他時(shí)，他不愿意見面。在聽說兄長特意從法國飛回、同住一家酒店時(shí)，他又奇妙地松動了。

    孟鶴鳴見過的人不少，很輕易判斷出他的弟弟，說好聽些是重感情，說難聽……也不是說難聽，是用孟家養(yǎng)育下一代的標(biāo)準(zhǔn)來評判，叫軟弱。

    軟弱的同時(shí)，他眼里還藏著倔強(qiáng)。

    這是數(shù)次相處后，孟鶴鳴觀察出來的。他看起來隨遇而安，言行乖巧，但孟鶴鳴知道，沒那么簡單。

    他從未看錯(cuò)過。

    這樣性格的人，于家人來說是只親善的小動物。等同于幼獸，看似張牙舞爪，其實(shí)沒有任何危險(xiǎn)性。

    就比如剛才，他那么努力地演繹一通，不過就是為嫂子說兩句好話。

    李勤予那件事，倒是讓叔嫂處出革命友誼來了。

    孟鶴鳴本能地不喜歡這種親近。

    但礙于央儀才因?yàn)檫@件事與他鬧了脾氣，她驟然冷淡的臉印在腦海，孟鶴鳴揮之不去。

    他讓老徐打開通風(fēng)，徐徐點(diǎn)燃一根煙。

    青霧裊裊升起，纏繞在指尖。

    他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昨夜至今，頭隱隱作痛。以往只要安靜地和央儀待一會兒就會好轉(zhuǎn)，今天卻始終在折磨他。半根煙后，頭痛加劇。

    孟鶴鳴啞著聲，告知老徐：“叫李勤予過來。”

    在他抵達(dá)公司后不久，李勤予就來了。

    李勤予沒什么規(guī)矩，擅自闖入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孟鶴鳴開完會回來，看到的就是他大大咧咧坐在沙發(fā)上吃水果喝茶，指揮他助理做這做那的場景。

    助理顯然苦李勤予久矣，頭一次看到孟鶴鳴都倍感親切。再怎么樣，老細(xì)威壓甚重但不會胡鬧。

    像給小羊皮坐凳開瓢、把葡萄塞熱帶魚嘴巴里、在琴葉榕葉片上雕花諸如此類這些事，助理被支使得汗流浹背。

    “出去吧?！?/br>
    在這一聲解禁中助理如釋重負(fù)。

    門很輕地從外面帶上。

    李勤予單腿架在沙發(fā)上，一手舉著那串剩下的夏黑叼在嘴里，笑瞇瞇地說：“怎么，要給我撥明年的經(jīng)費(fè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