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的內(nèi)卷日常 第8節(jié)
程信:“秋遲怎么了?” “秋遲在幼學(xué),也有了些進(jìn)益。如今她恰好與盧行溪的女兒同桌,盧家女兒聰慧知禮,咱們秋遲得了這個友人,也是極好的?!背堂芤彩翘蹛鄢糖镞t這個侄女的。他自己沒有成婚,沒有孩子,家中孩子也叫他一聲“小叔”的。 程信卻一向信奉家中事該夫人處理,雖沒有重男輕女偏向,卻也覺得女兒與母親應(yīng)該更親近些,也更方便說話,“這些你說與你嫂子聽就是了。” 程密早見了盧家父女的親近,對著兄長如此作態(tài),就有些不滿:“你難道不是秋遲的父親?秋遲的事,你便不管?” “我如何不管?”程信都不知道堂弟哪來這么大的脾性,“她吃穿用度,自有她阿娘cao心,我管的這么多,就是越俎代庖,反而叫她阿娘傷心自己沒了用處?!?/br> 程密見他冥頑不靈,說也說不通,到底不想傷了兄弟情分,只揭過這個話題。 程信回了正房,見女兒與母親正說笑,見了他,靦腆地叫一聲:“阿爹。” 程夫人梁之語上前道:“聽說郎君今日大出風(fēng)頭,過了一把直諫的癮。” 程信笑了笑:“夫人莫取笑我。” 程秋遲本與這個爹有些生疏,但下學(xué)后聽阿娘大致提了提,似乎此事還與螢螢的阿爹有關(guān),遂難得大了膽子問程信:“阿爹,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聽說,英國公也牽扯在內(nèi)了?” 程信微微皺了眉:“秋遲,這可不是你一個閨閣女兒該cao心的事?!?/br> 程秋遲的勇氣縮了回去,臉色也微微發(fā)白。 梁之語在一旁看了,氣得涼涼道:“郎君難得回來一趟,倒是兇女兒來的了。” 程信本被梁之語搶白得有些不悅,見女兒確實臉色發(fā)白,又憐惜她自幼身體不好,“你是大家小姐,身子不好,就別cao心這些事,只管吃好睡好,將來阿爹給你挑個好人家,一輩子和和樂樂的。” 程秋遲心想,我卻未必非要嫁個好人家才能和和樂樂的,這幾日見了螢螢,還有同窗里也有不少厲害的女孩兒,她們都各有各的本事天賦,莫非只有嫁人一途?嫁得好人家,就是不埋沒她們本事了? 就拿螢螢來說,她數(shù)算學(xué)得這么好,便是當(dāng)個戶部官員也未必使不得,難道就耗在大家族的掌家媳婦一職上了?真是大材小用。 心里想著,卻見阿爹溫和地看著她,也只能應(yīng)了。卻不大服氣。 梁之語聽夫君這般說話就是不爽,趕了他去妾室那邊。晚上看著女兒入睡了,才出來與貼身奶娘說:“郎君真?zhèn)€可笑!他自己做人父親的,尚且不看重女兒,連不算隱秘的朝中事都說不得與秋遲,還指望嫁出去后,她的夫婿能對她好?” 奶娘知道夫人對郎君不悅,也不勸:“郎君對小娘子也不是沒有父女之情,只是循著那套老規(guī)矩罷了。” “誰還和他講老規(guī)矩。女兒的事竟是甩手給我,現(xiàn)在又來惹我女兒傷心,真是個好爹呢!”梁之語道,“你方才也聽秋遲下學(xué)時候說了,她同桌,那個叫螢螢的,阿爹親自來接她下學(xué)。郎君可有做到過一次?” 梁之語越說越氣:“我生的女兒我自己心疼,明兒我也去接秋遲下學(xué)?!?/br> …… 一大早,盧照雪就被親爹從被窩中挖了出來。她眨巴眨巴眼睛,還有些睡意惺忪,看了看外面天色,恨不能腦袋扎進(jìn)被子里:“阿爹,才卯時呢,都沒到你上朝的時候,你讓我再睡會。” 她還是個小崽崽啊,要多睡點才長得高。 未來的將軍可不能是個小矮墩??! 盧行溪道:“是誰個上次說要看紫廬山日出的?” “?。?!”盧照雪可算是想起來了,前些天她在阿爹書房里看到一幅畫,畫的正是日出美景,如夢如幻的。她一眼就喜歡上了,問了阿爹,卻是他年少時與友人爬山看見的日出。 小丫頭立刻就纏歪起來,說她也要看。 盧行溪只是搖頭:“看日出得好早,你起不來?!?/br> “阿爹小瞧人,我可不是懶蟲?!北R照雪是想到什么就必要去做的。 長孫質(zhì)也不反對,只說要給女兒穿夠衣服來。 昨日上大朝,今日上小朝,就不用那么早去宮中。盧行溪特意定了今日出發(fā),昨晚吃飯還在說呢,那時候盧照雪點頭可開心了。 果不其然,這一大早的又開始懶性發(fā)作,要耍賴皮了。 盧照雪:“阿爹再容我睡一會兒。就一會兒?!?/br> “你還去不去了?” 盧照雪:“去,當(dāng)然去!”她知道阿爹肯定不會逼迫自己去,只是這次自己言而無信了,下次在親爹面前就沒有信用可言了。她人雖小,也是懂得道理的。 遂艱難地爬了起來,盧行溪親自與她擦了臉,又問她餓不餓。 盧照雪摸了摸肚皮:“好像不是很餓?!?/br> 盧行溪也不強(qiáng)迫孩子吃東西,“看完日出,阿爹早些送你去幼學(xué),你們幼學(xué)旁邊就有一家油餅店,味道可香了。” 盧照雪聽他形容,也期待起來。又問:“阿娘不去么?” 她自己起的那么早,難免也起了壞心,也不叫阿娘睡懶覺。 盧行溪點一點她鼻子:“你可別調(diào)皮,惹惱了你娘,仔細(xì)你的皮!” “哈哈?!北R照雪做出“羞羞臉”的表情,“還是阿爹心疼阿娘。” “你阿娘昨晚睡得晚,不要吵她?!彼约浩鸫驳臅r候都是輕手輕腳的呢。 父女兩個收拾完畢,一起出了門。 這次盧行溪沒有當(dāng)馬夫,而是坐進(jìn)了馬車?yán)铮c女兒一道看著外面景色。 盧照雪這輩子從未起過這么早,不過卯時一刻,周圍仍黑黑的。長安雖有不夜城之稱,卻也有宵禁,最晚熱鬧到丑時也都散了?,F(xiàn)在這個點,若非真有要事,或是如盧家父女這般興致勃勃看日出的,還真不會出門。 還有些寒氣,盧行溪給女兒拿個湯婆子在手里:“這般便不冷了。” “爹爹周到?!北R照雪掩了簾子,仍有些困意。到了城門,爹爹掀開簾子打了個招呼,卻原來守門的將士又是阿爹舊日同窗,遂放行了。 “這算不算公器私用?”盧照雪學(xué)了個新詞,就撿出來用。 “怎就到公器私用的地步了?”盧行溪笑道,“我的身份他也知曉,并非外來人,最近朝中無大事,沒有逃犯也沒有間諜。你是不知曉,京中王孫子弟,個個夜晚歸來,夜晚出城,戲耍幾天幾夜。” 又說:“不過這種關(guān)系確實少用為好?!?/br> 盧照雪笑道:“阿爹年輕時,可也是這樣一玩幾日的?” “阿爹才沒那么浪蕩。不然你阿娘也看不中我。”盧行溪得意道,能與心上人成婚,至今是他美事。 到了山腳,盧行溪知道女兒爬不動,天氣又冷,用厚厚披風(fēng)裹住女兒,背了她在身上,一路上山。 “阿爹,我重不重?” 盧行溪應(yīng)道:“小胳膊小腿,能有多重呢?!?/br> “我要多吃點,吃得壯壯的,往后還要當(dāng)大將軍呢!” “喲,這會兒又升格成大將軍了!”盧行溪笑話她一時一個主意,“若阿爹是官家,就點了你做大將軍,只是阿爹不是,只能勞你自食其力了?!?/br> “阿爹口無遮攔,該打該打?!北R照雪雖這般說著,卻不甚在意,父女間的話,又不會被旁人聽到。 “我往后要靠自己的。自食其力,不白活了這一輩子,就像阿娘、姨母她們一樣?!彼÷暤?。 童言稚語,盧行溪將女兒掂了掂,背得更緊了些。 盧照雪雙手抱住親爹脖子:“阿爹真好?!?/br> 第8章 阿爹的背上源源不斷散著熱氣,盧照雪都快要睡著了,不對,是已經(jīng)睡著了。 盧行溪終于到了山頂上,累倒是不累,他年輕(自以為的),又有武藝在身,自然不覺得爬山辛苦。對女兒說“到了”,卻沒人應(yīng),回頭一看,小姑娘閉著眼睛睡著了。 在這山頂上睡覺,可不值得這一趟了,還不如一開始就在家中大暖窩里睡呢。到時候閨女醒了,只怕還要怨他呢。 日出將出,他將女兒叫醒了。 盧照雪剛醒,就見到日出的美景,喜不自勝,驚喜得不得了:“阿爹!好漂亮?。 ?/br> 是真的漂亮! 紫廬山本就漂亮,山林郁郁蔥蔥,太陽出來了,緩緩升起,光芒既柔和又耀眼。天空也一點點地亮了起來,明黃色慢慢轉(zhuǎn)為橙紅色。 盧照雪看著這大自然美妙的一幕,目不轉(zhuǎn)睛的。 世界仿佛都隨著日出而蘇醒過來了。鳥雀的聲音從耳畔傳來,盧照雪呼吸著這有些寒冷的空氣,吹著自由自在的山風(fēng),給了個大大的笑容。 她忽然大喊道:“紫廬山!我是螢螢,我以后要做大將軍!” 盧行溪見女兒這般高興,也十分高興,他也學(xué)著女兒把兩只手放在嘴邊做合攏狀:“螢螢!我聽見啦!你要努力!” 盧照雪得了回應(yīng),笑個不停。 其實她也知道紫廬山不會說話,阿爹是在哄她,可是她覺得,自己真的聽見了紫廬山的回答。山本不言,可山中的鳥雀在呼應(yīng),最近的一只,甚至離它很近很近;山風(fēng)也在呼應(yīng),吹起了她的鬢角和裙擺;山花也在呼應(yīng),搖頭晃腦,它們都在支持一個叫螢螢的小女孩的夢想。 盧行溪看著女兒的笑容,只覺得比自己當(dāng)年第一次登山看見日出時還要高興。女兒的夢想,一定能實現(xiàn)的。 父女倆玩了個開心。盧行溪說:“你比阿爹幸運,阿爹像你這么小的時候,沒能來看這日出,人世間有很多道美麗的風(fēng)景,今后你要一一去看,好不好?” 盧照雪點頭:“好!到時候我也做個打卡,我去過哪些地方,都拿紙筆記錄下來?!卑⒛镎f的“打卡”應(yīng)該就是這個意思吧,“今天我打卡了紫廬山~以后我還會去很多地方的!總有一天,我去過的地方,一定會比阿爹還要多?!?/br> “那我真要對你刮目相看了。”盧行溪聽小人兒立下大志向,只是笑。 下山的時候,盧照雪還道呢:“真是值得,好在我沒睡懶覺?!庇终f:“我要畫下來,到時候給阿娘看?!?/br> 盧行溪自然沒有不同意的:“好?!?/br> 盧照雪又道:“我真是不虛……嗯,不虛什么來著?” “不虛此行?!狈党痰臅r候,盧行溪還是背著女兒,“你可有聽過乘興而來興盡而返的故事?正合你的心態(tài)?!?/br> 盧照雪搖頭:“阿爹說給我聽?!?/br> “晉朝的時候,有個叫王子猷的,是個隨性之人。他呢,有天晚上睡不著覺,想起了一個叫戴安道的朋友,想去找人家夜聊?!?/br> “等等,”盧照雪是個會知識遷移的好寶寶,“這個故事的開頭,和蘇軾的《記承天寺夜游》很像啊!” 嘻嘻嘻,又是一個不睡覺的人。 盧照雪笑著道:“(咚咚咚)懷民!懷民!我知道你還沒睡,快出來我們一起賞月呀!” 女兒還模仿起敲門聲來了,盧行溪覺得她真是可愛的要死,卻解釋說:“不一樣,不一樣。這個王子猷想朋友了,就坐船去剡縣見他,嗯,總之路途是不近的。” “那他最后見著了么?”盧照雪問道。 “沒有。他坐了一夜的船,又是詠詩又是唱歌,終于到了朋友家門口。然后就來了一句,‘回去吧?!?/br> 盧照雪:“???” 他都坐了一夜的船了,這么辛苦趕來見朋友,怎么過家門而不入,就要返程了呢?!鞍⒌?,坐船可辛苦了呢。”她小時候有一年也被爹娘帶去拜訪長輩,坐了三日的船,只記得船上并不好受。 “是啊。”盧行溪道,“這就是名士的性子,隨性而為。旁人問他原因,他就說‘吾本乘興而來,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盧照雪:“……”她終于體會到一點點不對勁了,“所以他是自己一個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