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的內(nèi)卷日常 第52節(jié)
“趙武遲只是卷走了賬面上的銀錢,錢莊還存了不少錢,趙霜兒將家中的布匹店越做越大,一家子眼看著是越過越好了,趙員外甚至生出了給女兒招贅婿的主意?!?/br> 許先生繼續(xù)說著趙霜兒的孝順和能干,聽得眾人頻頻點頭:“這趙霜兒真是個有成算的的!”“趙員外也不算命苦,兒子走就走了吧,還有這么好的女兒在。”“奇了怪了,這故事不是叫《偏心爹爹惡毒哥》么?如今那爹爹也改悔了,怎還算得上偏心?難不成還不許人家改過自新了么?” 嘿,現(xiàn)在觀眾們的心都跟著那懂事能干的趙霜兒去了,都開始自發(fā)地默認從前她阿爹的行為是偏心的,是不對的了。 果不其然,很快就又是一個大轉(zhuǎn)折。“好景不長,趙武遲他回來了!廢物點心就是廢物點心,正所謂在家靠父母,出門靠從父母那卷走的錢。趙武遲和小廝兩個,在外才過了兩個月,就把銀錢花了個精光,趙武遲把愛人給扔了,轉(zhuǎn)頭回家抱親爹大腿。他一回來喊爹,趙員外老淚縱橫?!?/br> “只聽趙員外道:‘兒啊,你上哪去了啊。阿爹想死你了!’那趙武遲跪倒在地:‘兒又何曾不想阿爹?只是在外打拼,奔走川蜀,忙得腳不沾地。身在外地,心在家里啊!阿爹,兒子早已悔過了?!?/br> “趙員外聽趙武遲說自己做生意反賠了錢,如今已經(jīng)悔過終究是阿爹平日里厲害,自己決心回家好好孝敬好父親,再不叫老父親吃苦受罪,他要支撐起趙家門庭來!說罷,兩父子抱頭痛哭?!?/br> 聽到這里,已經(jīng)有觀眾覺得不對勁起來:“這不對吧?兩個月的工夫,就足夠他奔走川蜀了?他還把所有銀錢賠完了?這種謊話,趙員外也信?” “對啊!還有,真要那么想爹,何至于一封家書都沒有?這趙員外傻了不成,這話也信?!?/br> “當(dāng)?shù)锏木褪沁@樣啊,兒女縱有天大的過錯,回來喊聲爹娘,還能不管他不成?” 已經(jīng)有女子預(yù)見到趙霜兒會有什么下場了:“該不會我們霜兒又要開始倒霉了吧?!?/br> 許先生見氣氛發(fā)酵得差不多了:“兒子回來了,趙員外心里舒坦了,趙武遲回到家有吃有喝有妹子伺候,也舒坦了。這一家人里,只有趙霜兒的苦難開始了。父親原諒了哥哥,哥哥又在家里作威作福起來,布匹店歸了哥哥來管,自己落得管家的命?!?/br> “那趙武遲趁著爹不在的時候,還打罵起meimei來:你別太高看自己了,在阿爹心里,你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不過是哥哥我不在的時候,替我盡孝阿爹的玩意兒罷了,還想招婿繼承家業(yè)?少做你的白日夢吧!” “與其討好阿爹,不如討好一下哥哥我。等阿爹百年之后,你在娘家也還有個哥哥為你撐腰。你若還有什么野心,休怪我不念兄妹之情!” 啊啊啊啊??!觀眾們要受不了了。 “怎么會有這么不要臉的人??!”就有人已經(jīng)說出來了?!癿eimei照顧老父,他一個私奔的兒子怎么還好意思嘲諷meimei啊!” “人家趙霜兒有能力,看管一下家里鋪子怎么了?總好過他這個卷款攜逃的人!” “氣死我了!” 不分男女,光說這件事本身,只要是個就事論事的人就會覺得這個趙武遲很離譜。 趙武遲怕meimei野心越來越大,甚至還和老父親商量起給meimei說親的事,他有意早些把meimei嫁出去,最好是嫁到公婆俱在、忙得不可開交的人家,好叫meimei一年回不了一次家。老父親竟也點頭同意,準(zhǔn)備托人說媒了。 眾人聽到這里,紛紛不齒起來。 而許先生已經(jīng)說到了趙武遲將家中值錢寶貝一掃而空賣了,進賭場后卻輸個精光。 觀眾們:“老天爺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這個趙武遲,就是個敗家子??!” “趙員外肯定是被這個兒子給氣死的?!?/br> 趙員外又氣病了,家里的錢也被賭場的人拿走了大半,趙武遲也被打了個殘廢。趙員外只能看向女兒,希望女兒能站出來照顧自己、重整家業(yè)……誒,他女兒呢?他那個大一個的女兒呢? 原來趙霜兒已經(jīng)離開家門,走前還留下信說:她已經(jīng)知道怎么做生意了,爹娘養(yǎng)大她的恩情,她未來會慢慢寄錢還給趙家的。 趙員外頓時心都涼了,連女兒也被氣走了?一想起當(dāng)時女兒的處境,他也有些后悔起來,可是!“做女兒的怎么能有這么大的氣性??!連親爹都不管了!這是她為人女兒的本分么!” 許先生的這一段臺詞念完,絡(luò)腮胡就實在憋不住了:“好沒道理的話!先前那趙武遲不還私奔了,置老父親不顧,那時候這趙員外怎么不罵兒子!兒子回來就立刻原諒了?,F(xiàn)在女兒走了,還沒有卷走家中銀錢呢,他就露出真面目了。合著慈父是單對著趙武遲的慈父,不是對著趙霜兒的慈父?” “莫非這趙霜兒是撿來的不成?這也太不公平了!” 也有男人開始自動站臺了:“這趙霜兒未免也太不孝順了吧!她哥哥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但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父親生病,她怎能不從旁照顧?” 許先生不管這些言論,繼續(xù)說著父子倆的悲慘生活,如何相看兩厭,如何郁郁寡歡。直到某一日,他們聽說淮陽有一女商做布料、服飾生意做得極大,甚至與外邦也有來往,宮中都知道有這么一家生意,他們家每年都獻不少銀光緞入宮。 趙員外找人打聽,得知這女商居然姓趙,還叫“趙霜兒”,他氣得整個人暈倒過去。醒來就老淚縱橫:“悔失一麒麟女!” 便找人去淮陽聯(lián)系那趙氏,意圖與女兒修好。 然后呢,然后呢?此趙霜兒真的是彼趙霜兒么?他們父女倆修好了沒?那女商最后怎么樣了? 眾人眼都不眨地盯著說書人。 許先生卻一搖蒲扇,“欲知后事如何,且聽老夫下回分解!” 好哇,居然就這么結(jié)束了?這也太草率了吧!觀眾們紛紛不滿,要許先生繼續(xù)說,許先生卻說下一回得明日再來講,說完他就溜了,還有另一茶樓的場得趕呢。 徒留下看客們繼續(xù)討論著劇情。還別說,小小一個故事,起承轉(zhuǎn)合,還留下很大的懸念,這許先生又說得聲情并茂,好像有一幕幕的戲就在眼前呈現(xiàn)。 女子們聽了都若有所思起來。男子們聽了也反應(yīng)不一。 到了第二日,第三日,連著三天終于將這一整本話本子《偏心爹爹惡毒哥:第一女商的前塵往事》給說完了。 長安城內(nèi)幾乎人人都聽說過一二,即便沒有聽完整場,至少也知道一兩句出了名的臺詞。 比如說,在父女重逢之時,趙員外一再指責(zé)女兒不顧父女之情,趙霜兒的那幾句臺詞: “父不慈而望女孝,好比不種莊稼而望豐收。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即便是爹,也于理不合。于情,爹爹幾次傷我,縱容哥哥害我,又豈是真念父女之情?” “哥哥幾次為禍家中,爹爹只是縱容,仍能原諒,莫非只視哥哥如人,視我如犬馬耶?” “重振門楣,我做到了,哥哥沒有。若重來一回,爹爹是寧肯要一個光耀門楣的女兒,還是要一個吃喝嫖賭的兒子?” 一聲聲質(zhì)問,實在發(fā)人深省。 就連民間老百姓都會時不時互相問候一句,“你要好女兒,還是癩頭兒子?” 被問到的人就說:“那我寧可要好女兒?!遍_玩笑,雖然他沒有趙員外那身家,但是如果一家子都被吃喝嫖賭、惡習(xí)不改的兒子敗光了,那還不如不要這個兒子呢。 那趙員外真是可憐又可恨啊,誰讓他不分是非,偏心眼呢! 甚至有個別當(dāng)父母的開始想,其實我家女兒好像也不錯啊。兒子素日就不中用,還不如女兒機靈呢,只是到底原先想著女兒是要嫁出去的,兒子是自己家的,就多給了兒子很多機會??扇缃窨磥?,若再給機會,到時候那混賬也和話本子里的趙武遲一樣卷款私奔怎么辦? 嘿喲,我可丟不起那人??!和男人私奔! 那些家中只有一個女兒的,也開始想了起來:我也可以招贅啊,家中錢財留給女兒,總好過留給親戚吧。 三天時間,長安城內(nèi)不少人都聽說了這個故事。雖然說每個人看故事的角度不一樣,但這股風(fēng)終于是吹遍了里里外外。 隨著戲樓里也上演了《偏心爹爹惡毒哥》,故事的熱度越來越大,書鋪里的書幾乎是一上新就一掃而空。大家都想看看最原版的爹爹到底有多偏心,哥哥有多惡毒,趙霜兒又有多少本事。 也不是沒有人提出過質(zhì)疑。比如就有一舉人質(zhì)疑道:“為何故事中的壞人全是男子?”爹爹是個偏心的,哥哥是個惡毒的,小廝都要拉著少爺私奔。 合著全天下的壞人都是男子?唯一的女主角就是好人是吧。他甚至還上書朝廷,道這故事簡直是“毒瘤邪說”,意圖“敗壞天下男子名聲”,請求朝廷派人抓住寫書之人,并查封書鋪,禁止再次傳播開來,“有礙男子名聲”。 官家閑著無事,在與通政司官員議事的時候談及此事,也只是說“故事就是故事罷了。古往今來多少故事,那嫦娥奔月算是拋棄丈夫,怎么女子沒有上書朝廷這個故事敗壞女子名聲?大小話本子多少才子佳人故事,也有女子私奔的,女子們都沒意見,怎么這才一個話本子,說到男子私奔,男子不孝,就有人跳出來反對。” “本朝廣開言路,不以言論罪。話本子是百姓之樂,朕樂見其成?!?/br> 官家都這么表態(tài)了,官員們當(dāng)然也點頭稱是。這話本子是民間老百姓的一大樂趣,聽說書也是人家愿意,故事也說了純屬虛構(gòu),你一個小舉人何必對號入座呢? 到底是吃了個閉門羹。 何止是小舉人對號入座,不少男人都破了防。見不得男子成了故事中的丑角,更見不得故事中的丑角全是男子,問到說書人,問到戲班子,問到書鋪老板,那就是“我這是故事??!” 男人們猙獰了臉:可你這故事太真實,太刺激,太離譜了啊,那個當(dāng)?shù)暮喼逼牡綐O致了,還有那個哥哥,也是氣死人不償命,你和我說是虛構(gòu)的?我們有子有女的男人走出去,都怕被人說是不是偏心兒子薄待閨女了? 可惡! 第47章 朝廷已經(jīng)言明了態(tài)度,前朝那么荒唐都不搞文字獄,我大周河晏海清,當(dāng)然更加自信,文字獄,那是碰都不會碰的! 官家也說了,不必小題大做,既然以前那些故事女子們都沒意見,那這么一個故事,男子又何必有意見呢?哦你有意見,你該不會也偏心了兒子所以被戳破了就破防了吧! 誒,還別說,真有可能的?,F(xiàn)在那些偏心兒子多年、薄待女兒多年的父母們,哪個不心虛,哪個不害怕啊。萬一哪一天真就這樣了呢,落得個家破人亡下場,和那趙員外一樣,不爭氣的兒子敗了家,有用的女兒反而抓不住,那豈不是一輩子一場空? 除了這些從故事中得到教訓(xùn)的父母,其實講道理的人也還是有不少的,這些觀眾們都看不慣那個爹,一見有趙員外出場就高呼“偏心眼的老東西來了”。 本朝也講究個報應(yīng)一說。這趙員外厚此薄彼,也算惡有惡報。誰讓他旱澇不均呢,也是活該。 女人們看故事的角度和男人們是不一樣的。他們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故事,以往的話本子,多是才子佳人,佳人出身富貴,與才子私奔;佳人出身青樓,用賣身錢資助書生趕考;佳人出身天庭,那也得和凡人成親,生兒育女,cao持家務(wù)(具體參考七仙女);佳人就是個妖怪跟腳,那也得和路過的男子有段露水情緣,更有甚者奉獻自己一生。 她們見多的是這樣的故事。如今見了第一女商趙霜兒的一生,只覺得波瀾壯闊,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看過了《偏心爹爹惡毒哥》,再來翻從前那些話本子,只覺得沒意思極了。 “奇了怪了,從前怎沒覺得這些故事這么無聊,這么離譜呢?” “見識過好的風(fēng)景,趙霜兒不愿意再被父兄欺壓,而我……” “我雖沒有趙霜兒那樣經(jīng)商的本事,但我也有我的一技之長?!?/br> 在她們的心中,有種不知名的東西在生根發(fā)芽。 街角處,有個青衣小官終于回了長安,他是刑部某主事,奉上官之命接了青州府的官司,離開長安不過一月,料想長安沒什么變化。 剛到長安,實在口渴,尋了個小茶肆歇腳,順便聽一聽風(fēng)聲。 不是,他應(yīng)該只是離開長安一月,不是離開一年吧?現(xiàn)在長安人說話,他怎么有些聽不懂了???什么卷款私奔趙武遲?什么父慈子孝趙家人?。康谝慌腾w霜兒又是誰?他怎么沒聽說過有這號人物? 茶肆老板給他送茶的關(guān)頭,見他愣愣,便笑著說:“大人是外地來的吧?這可是長安城最近最出名的故事?!?/br> 故事?小官平生最是獵奇,忙問道:“什么故事?” “《偏心爹爹惡毒哥》。” 小官:“……” “大人別看它名字這樣,內(nèi)容精彩的很哪。”老板遂如此這般地說了出來。旁邊有一桌客人見他們也在討論,遂也加入,一個扮演趙霜兒,一個扮演趙員外,一個扮演趙武遲,真?zhèn)€活靈活現(xiàn),小官一看就懂了。 看完,他一拍手掌:“善惡有報,太爽啦!怪不得這個故事這么出名!” 他是當(dāng)官的,已經(jīng)料想到這故事背后有人了,無非就是林相那幾個女帝的老臣,在維持女帝的影響罷了。 所以,到底是誰干的? 別說這剛回長安的小官心里好奇,官員們心里也都好奇得很啊。他們?nèi)ピ儐栒f書人,說書人只說是從書鋪拿的話本子,戲班子也同樣的說辭,又去尋了賣《偏心爹爹惡毒哥》的兩家書鋪,掌柜也只說不知對面是何人。 那話本子的署名倒是清楚,叫什么“長安六俠”。哎,也不知道到底是誰。 部分男人們覺得如鯁在喉,這長安六俠整出這么大個風(fēng)頭來,簡直是對男人群體都有滿滿的惡意。他們要被這長安六俠惡心透了。不少偏心眼的父母也覺得心虛害怕,覺得自家丑事被揭了出來。 偏心的事可不僅僅發(fā)生在富貴人家,平頭百姓家也一樣如此。 王杏兒就是柳枝巷一戶最普通的人家中的大女兒。她下頭還有一個meimei一個弟弟。她阿爹阿爹經(jīng)營著一個小小的早食攤子,賣些燒餅、糍粑之類的。一大早她就要做好全家人的早食,爹娘出去賣燒餅,她還得帶著meimei把家里家外都收拾一遍,弟弟還要折騰,將她掃好的地弄得一團糟。爹娘回來看見,她和meimei還要挨打。 王阿爹今兒賣早食的時候,一位老顧客正要來買兩個燒餅,就有人扯了她道:“這家人心不好啊,苛待女兒啊,她家也是有兒有女的,那大女兒不知道多懂事聽話,還時常聽見她在家挨打?!?/br> 那顧客掏錢的手就縮了回去:“那算了。我也是女子?!?/br> 王阿爹忙道:“沒有啊,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早就不打杏兒了。那故事出來之后,我也改過了啊?!?/br> “真的?” 王阿爹點頭不迭:“真的真的。我還打算掙錢給他們姐弟三個都買了新衣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