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山目視前方，狹長的黑眸冰冷無波，瞄準(zhǔn)某一處。

    不遠(yuǎn)處，石連虎身邊的副將看到霍霆山拉弓，臉色劇變，“石公，躲一躲，霍霆山拉弓了?！?/br>
    石連虎亦有聽聞霍霆山善用重弓，當(dāng)初幽州軍和匈奴左賢王一戰(zhàn)，據(jù)說就是那霍霆山百步開外，一箭射穿了左賢王的胸膛。

    石連虎不敢托大，忙喚來衛(wèi)兵提盾做擋。

    幾乎同一時間，霍霆山右手松開。

    “嗖——！”

    長箭攜著破風(fēng)之勢，在空中劃出一道冷厲的光，徑直朝著對面的并州軍而去。

    石連虎聽見有人喊霍霆山放箭了，擋在他面前的盾牌好好的，他心里嗤笑，霍霆山這一箭射歪了吧。

    然而下一刻，他聽到身旁的副將驚呼：

    “不好，軍纛要倒了。”

    石連虎一顆心痙攣了下，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后方的軍纛。

    支撐著軍纛的木桿被一箭射穿，巨大的軍纛正緩緩?fù)赃呁帷?/br>
    “快扶住軍纛！”石連虎目眥欲裂。

    已經(jīng)沖入敵軍中，正在大開殺戒的熊茂虎目一瞪：“并州軍纛倒了！”

    他本就是個大嗓門，這一喊，聲音傳開老遠(yuǎn)。

    正在和幽州軍交戰(zhàn)的并州兵心頭慌亂，有人不住回頭看軍纛，只見“并”字的軍纛確實在倒，歪到一旁，不復(fù)之前威風(fēng)。

    霍霆山將長弓交還給衛(wèi)兵，取出腰間環(huán)首刀：“眾將士，隨我殺！”

    一般而言，主帥是不會輕易下場的，除非是士氣極度低迷，又或是極度高漲，乘勝追擊。

    聽到霍霆山這一聲，幽州軍這方士氣大漲。

    “殺！”

    “殺！”

    烏夜打了個響鼻，朝前飛奔而去。

    軍纛已倒，并州這方士氣大減，加之霍霆山親自領(lǐng)軍沖鋒，一時間幽州軍殺聲如潮往前席卷。

    石連虎心道不好，忙組織撤退。且戰(zhàn)且退，迅速撤到燕門的后方。

    幽州軍一路追到關(guān)卡，這里的地勢變險要了，且金烏西沉，夜幕降臨，幽州軍行軍的速度慢了下來。

    “大將軍，他們縮在關(guān)后?！毙苊瘣灺暤?。

    霍霆山隨意甩了甩環(huán)首刀，刀面上的血跡在地上揮出一排星點：“不縮里面，難不成出來挨打嗎？”

    熊茂被噎了下。

    霍霆山：“傳我軍令，整軍休息，寅初行動?！?/br>
    熊茂：“唯?！?/br>
    *

    石連虎領(lǐng)軍狼狽躲回燕門。

    副將焦心道：“都怪那李司州捏著藏著，這般遲才告訴我們有馬鐙之物，今日和幽州軍對上，我們吃了不少虧?！?/br>
    幽州軍勇猛無比，但這種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的話不能說。

    石連虎捏了捏眉心：“今日下午幽州小捷，難保他們會趁勝追擊。今夜守好關(guān)，若是這個燕門破了，后面那一路下去無多少險關(guān)?！?/br>
    “唯?！?/br>
    ……

    月黑風(fēng)高，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寅時是人最疲乏的時間點，更別說今日下午并州還和幽州開了一戰(zhàn)。

    站崗的并州士兵打了個哈欠，“再過一兩個時辰就天亮了，今夜是平安夜?！?/br>
    “夜里作戰(zhàn)不易，他們不來很正常?！?/br>
    然而這話剛落，不遠(yuǎn)處陡然響起吶喊：

    “山神助我幽州！”

    “山神助我幽州！”

    兩個衛(wèi)兵一激靈，心中警鈴大作，正要去通傳，忽然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

    仿佛是木板輕敲，也仿佛是山風(fēng)的呼嘯吟詠，悠遠(yuǎn)神秘又密集。那聲音來自四面八方，無孔不入，如同一張從天而降的大網(wǎng)將他們牢牢籠罩。

    可他們背后是山，而他們在中間守著，此間一直沒聽到異樣，幽州軍如何能悄無聲息的繞到他們后方。

    “山神助我幽州！”

    那一聲聲崇拜與揚威的吶喊不曾止息。

    并州兵面色煞白：“快、快去通傳。”

    其余并州士兵從夜中驚醒，聽聞那縈繞在四面八方的怪異聲音，皆是心頭大駭。

    “難道他們真的請動山神了？”

    “山神出世了？”

    “準(zhǔn)、準(zhǔn)備作戰(zhàn)，準(zhǔn)備……迎敵……”

    石連虎從睡夢中驚醒，聽聞外面亂做一團，不住大驚：“怎么回事？”

    有衛(wèi)兵匆忙進來：“石公，幽州軍請動山神了。”

    “滿口胡言，何來的山神？”石連虎怒斥。

    但他這話才落下，就聽到一些古怪的聲音，像山風(fēng)呼過，像林木鳴動，也似有人在吟詠。

    石連虎眼瞳收緊，忙問士兵怎么回事。

    然而衛(wèi)兵卻只道山神出世。

    “石公，關(guān)破了，請速速撤退?！备睂⒋颐M來。

    石連虎難以置信：“關(guān)破了？這才多久，如何可能？”

    副將把頭垂得低低的：“那幽州軍不知作了何妖，讓周圍怪響不斷，士兵和有些將領(lǐng)以為是山神出世，不大敢抵抗……”

    石連虎一口老血險些哽出來。

    愚民，愚民啊！

    哪來的山神，不過是霍霆山那邊搞的鬼罷了。

    副將著急道：“請石公速走，不然走不了了?！?/br>
    石連虎咬牙切齒，但再多不甘心和疑惑，此時也只能暫且放一邊：“走！”

    關(guān)卡攻破，幽州兵亢奮到了極點，如狼似虎地抄了兵器入內(nèi)。

    霍霆山看向身旁的陳淵：“陳淵，你帶人將那些紙鳶收起來，而后和熊茂一并打掃戰(zhàn)場。”

    陳淵拱手領(lǐng)命，帶著士兵去通知那些只身進山林里尋了間隙放紙鳶的衛(wèi)兵。

    并州軍聽到的“山神呼喚”，其實不過是紙鳶的緣故。紙鳶上面綁了些輕巧的竹片，將紙鳶放到天上，風(fēng)連著碎竹片一同吹動，于是有了林間的鳴聲。

    “秦洋、沙英，你們隨我一同去追擊石連虎?！被赧近c了人。

    秦洋和沙英興奮領(lǐng)命。

    這個關(guān)卡過后，后面并無險關(guān)，這可讓石連虎叫苦連天。

    霍霆山領(lǐng)著騎兵在后面追，用的是餓狼之術(shù)，且追且戰(zhàn)且放，一直跟在并州殘軍后面，一點點啃食并州軍剩余部隊。

    石連虎一逃就是兩日，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直到聽到副將說并州援軍至，他才心神一震。

    石連虎狂喜不已：“總算是來了?！?/br>
    不遠(yuǎn)處，霍霆山也收到了并州援軍將至的消息。

    男人執(zhí)起長弓，再次拉弓滿弦，深如海的黑瞳盯著前方馬背上的那道身影。

    一瞬，兩瞬。

    霍霆山松了手。

    離弦利箭飛出，正中目標(biāo)。

    在一眾并州武將的驚呼中，石連虎嘔出一口鮮血，當(dāng)即墜下馬。

    “大將軍，他……”沙英見那邊亂作一團，有些擔(dān)憂。

    霍霆山瞥了他一眼。

    秦洋笑瞇瞇道：“放心，以大將軍的箭術(shù)，不欲令他當(dāng)場斃命，閻王都不敢立刻收他?！?/br>
    石連虎到底是并州牧，直接射殺不妥，但如果受了點傷，而后面?zhèn)麆蓦y愈死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回吧?！被赧绞栈亻L弓。

    待他們回到燕門郡，戰(zhàn)場早已打掃完畢，周圍一片喜氣洋洋。

    霍霆山對陳淵說：“陳淵，你召集一隊衛(wèi)兵，去遠(yuǎn)山郡接夫人過來?！?/br>
    陳淵領(lǐng)命。

    霍霆山回到主屋，兩三下卸了甲，準(zhǔn)備換身衣服，在欲拿衣服時，男人的手頓了頓。

    他看著被他一同放在衣袍旁的藍色荷包，靜默一瞬。

    陳淵點好了人，即將出發(fā)，卻見霍霆山這時從屋中出來。

    “大將軍？”陳淵疑惑。

    霍霆山?jīng)]騎烏夜，讓人牽了另一匹馬來：“你且在這里，我親自去迎夫人。”

    陳淵驚愕。

    *

    遠(yuǎn)山郡，郡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