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雨大宋 第10節(jié)
另一間房里,吳克久、曹居成、陳節(jié)級三人席地而坐。 吳克久黑著臉,好似要滴出水來,一雙眸子通紅。 沉默了好一會,吳克久突然大叫一聲:“可惡,杜家怎么就告到州里,通判如何管這等案子?!” 曹居成道:“表弟,這次是我們大意了!杜循那廝怎么也是發(fā)過解的舉人,你想啊,知州通判甚至下面的僚佐,都是進士出身,怎么會不向著他?這廝到州里一告,這些人自然為他出頭?!?/br> “可惡!”吳久重重跺了跺腳?!叭ツ耆绾尾皇俏野l(fā)解!要是我發(fā)解,哪怕如杜循那廝一般在開封府落第,也落了滿州官員的人情。再有這種事情,哪個能翻出我的手掌心去!” 一邊的陳節(jié)級陰沉著臉,甕聲甕氣地道:“小員外,莫說這些話。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如何避過這一場禍事。你不合真打了杜家的小賊,現(xiàn)在成了罪證,只怕后面不好說話。” 曹居成道:“節(jié)級說的什么話?那里是你的地方,我和表弟只是去聽審的。表弟一介平民,在縣衙的地方,說是打人,你們就真地打啊?此事到官前說起來,還是你們錯的多?!?/br> 聽了這話,陳節(jié)級不由變臉:“說的什么混話!以前就作威作福,現(xiàn)在有了麻煩,便就全都推到我的頭上來。哼,小員外,陳某說得難聽一點,官場上的事情,在下還是比你們明白一些?!?/br> 曹居成只是冷笑,并不理陳節(jié)級。 平時用到了,陳節(jié)級到底是衙門里做事的人,大家都給他幾分臉面。出了事情,一個衙門里的公吏天然低人一等,當然推出去擋災(zāi)。這個年代,胥吏本就被人瞧不起,正是替罪的好人選。 沉默了一會,吳克久才道:“你們說,通判來了會如何審理本案?” 曹居成道:“杜家私自釀酒,證據(jù)確鑿,這是朝廷大政,不信州里不管?,F(xiàn)在惟一難辦的,是表弟不合在衙門的地方,指使人打了姓杜的小賊。私自用刑, 這罪過可大可小。” “哼,他勾結(jié)我家酒戶,賣別家的酒,還是私釀的酒,不該打嗎?此事也不用過于擔(dān)心?!?/br> 曹居成嘆了口氣:“若是在別的地方,打也就打了,只是不合在衙門的地方打人?!?/br> 說完,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陳節(jié)級。那處小院是衙門關(guān)押犯人的地方,吳克久不過一介平民,吩咐打人就打人啊。陳節(jié)級在一邊看著呢,此事算也算到他頭上去。 陳節(jié)級黑著臉,低著看著腳底,再不說話。他還不知道兩人的意思,要把自己推出去做替罪羊。這個年代在衙門里做事的人,百姓面前自然威風(fēng)八面,但到了官員面前,可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在一眾官員眼里,胥吏天然不是好人,眼里只認得錢,沒有半點為百姓辦事的覺悟。 總要想個辦法才行,陳節(jié)級心里轉(zhuǎn)過千百個念頭。揭發(fā)吳家向衙門里的人行賄沒有半分意義,自己也是拿了錢的,還得罪一眾同僚。推卸自己的罪責(zé),還要另想辦法。 正在這時,吳克久突然道:“杜家小狗私自釀酒,此事千真萬確吧?” 陳節(jié)級聽了一驚,忙道:“此事是你前來首告,自然你最清楚!” 吳克久一愣,過了一會才道:“我聽人說杜家和韓家買了‘姚家正店’的酒糟回去,接著便有酒到腳店里販賣,這不是私釀是什么?此事斷然錯不了!” 陳節(jié)級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沉聲道:“可抓人的時候,杜家小官人卻說,他們是從酒糟里面濾殘酒出來。若只是濾殘酒,可不犯禁,州縣禁的一向都是私釀。小員外,此事可錯不得?!?/br> 吳克久不屑地道:“我家里就是釀酒的,酒糟里煎酒出來多么小心,哪里有殘酒留下?若是那么容易濾出殘酒來,早有人做了,還等到杜家小狗想出這法子。節(jié)級,莫聽他胡言亂語,不過托詞而已?!?/br> 陳節(jié)級點了點頭,再不說話,心中已經(jīng)有了計較。只要自己咬死,是吳克久到他這里首告,堅持說杜家私自釀酒,事情便就有了轉(zhuǎn)機。真是私釀,自己抓犯酒禁的犯人,并無過錯。如果不是,那就是吳克久和曹居成兩人誣告,一切都推到他們身上去就是。 大難臨頭,各尋出路,幾人本就沒有什么深交,誰會替誰背黑鍋?別看平時在縣里作威作福,一對上州里下來的通判這等大官,他們的性命都在別人的一念之間。 見了這場面,曹居成不由心里打鼓。他遠從福建路到這里來,求的是一個發(fā)解名額,更加不能牽扯到這種事情里。按此時制度,只要留下了案底,從此便與科舉無緣了。如果來的通判發(fā)昏,判自己有罪的話,這一年多的辛苦就全都白費,還搭上了一生的前程。 想到這里,曹居成對吳克久道:“表弟,此事萬萬馬虎不得!杜家是不是真地私自釀酒,事關(guān)我們有罪無罪。如果他們真是濾的殘酒,一個誣告的罪名便就壓下來,此事可大可小。這幾年讀書人在朝廷里好大聲勢,聲氣相通,不定州里如何處置。為防萬一,表弟還是想辦法——” 說到這里,曹居成壓低聲音,湊到吳克久的耳邊道:“你要立即想辦法,托個人給家里帶信,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杜家到底有沒有犯酒禁,一定要有確信。還有,讓家里人去托有力人家,萬一我們不幸被官府冤枉了,也好有人搭救。” 第19章 各有門路 “其香居”后院的書房里,吳員外聽著下人的稟報,面如鍋底。 強壓著怒氣聽完,吳外員厲聲道:“不過一件小事,怎么弄到這步田地?韓練多年為我家賣酒,一向謹慎,也敢?guī)椭馊讼莺ξ壹???/br> 站著的下人小聲道:“小員外看上了韓家的小娘子,想納回府里為妾。不合逼得急了一些,惹得韓練惱了,才跟杜舉人家里合伙,不從我們酒樓賒酒了?!?/br> 吳員外不由皺起眉頭:“這就是韓練的不是了。他家小娘子入了我們家里,自然綾羅綢緞,好酒好rou養(yǎng)著,怎么就不愿意?一個窮人家的女孩兒,又不是金枝玉葉,恁地矯情!” 想了一會,吳員外擺了擺手:“這些且不去說它,我且問你,杜家到底有沒有私自釀酒?” 下人苦著臉道:“員外,杜家對此事小心得很。他們是在住處外面搭了個棚子,圍得嚴嚴實實,專門在棚子里制酒,外人哪里得知?現(xiàn)在杜家的老虔婆沒日沒夜在棚子那里守著,想看一看也無處下手。” “如此說來,杜家是不是私自釀酒,此事并不能夠確定?”吳員外沉吟了一會?!按耸戮陀行┘至恕H绻偶艺媸菑木圃阒袨V殘酒,二郎便脫不了誣告的嫌疑?!?/br> “員外,也不能如此說。杜家出來的酒小的嘗過,與其他的酒風(fēng)味都不同,極是有力氣。再是好酒的人,一兩碗也爛醉如泥。而且酒味極烈,斷不是從酒糟里濾出來的。若是濾出來的殘酒,酒味便應(yīng)當與‘姚家正店’相差不多,嘗起來卻完全不同?!?/br> “哎呀,不管怎么說,此事有些難辦。如果杜家真有什么妙法,不是私釀,二郎此番罪過不小。這樣吧,你這便出門,到州城里走一遭,去何家一趟。此番來的蘇通判,是景佑元年進士,與我那位表兄何官人是同年。他們同年總有些情分在,不至于太過難看?!?/br> 下人叉手應(yīng)諾,轉(zhuǎn)身去了。 所謂大戶,當然不只是有錢,怎么都有幾個像樣的親戚。許州的附廓縣是長社縣,吳員外便有一家表親在那里。那家表親爭氣,景佑元年的時候,有一個吳員外的堂表兄何中立,僥幸考中進士,恰巧與要來的許州通判蘇舜欽是同年。蘇舜欽是恩蔭出仕,當官多年之后考中的進士,現(xiàn)在當?shù)搅送ㄅ?。何中立起點要低一些,現(xiàn)在京城做集賢校理,是館閣官員。 館閣育才之地,進了那里便進入了升官的快車道,前途無量。有前途,再加上同年,蘇舜欽怎么也要賣何中立面子。此次千錯萬錯,不至于罰得太過。吳外員想來,罰上一些錢,訓(xùn)斥一番,事情也就過去了。當然,如果杜家真地私自釀酒,那又是另一回事,自己的兒子還要有賞呢。 蘇舜欽的手書到臨穎縣,大家各懷心思,一夜無話。 臨穎離州城不過五六十里, 第二天一早,便就有公差來報,午時之前,蘇通判到城外。 史縣令顫巍巍地穿好官服,收拾整齊了,私毫不敢馬虎,招呼一應(yīng)官吏,準備出城迎接。 魏押司這種積年老吏,已經(jīng)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知道通判此次前來,很可能要收拾史縣令。只是史縣令自到任之后,萬事不管,跟手下的關(guān)系并不怎樣,并沒有人告訴他。 縣衙里的氣氛便有些微妙。幾個老吏暗自偷笑,一起看史縣令的笑話。只縣令自己卻毫無覺察,認認真真地準備,一心要在上官面前留個好印象。 蘇舜欽雖然是恩蔭出仕,后來卻高中進士,最瞧不起的就是史縣令這種人。胸中無半分才學(xué),純靠著資歷,朝廷念他辛苦,賞他個官做。做了官又不勤理政事,只是混日子。 太陽還沒有到中天,蘇舜欽帶著一干人等便就到了城外。 史縣令老眼昏花,身邊的人指著,才看清緩緩行來的蘇舜欽幾個官員。見蘇通判三十多歲年紀,精神飽滿,頷下一縷黑髯,騎在馬上極是威風(fēng),史縣令嘆道:“通判才三十出頭,便做到如此高官。我已是風(fēng)燭殘年,才只得一個縣令,倒要在這里迎他一個少年。富貴在天,此言倒真是不虛?!?/br> 帶著縣里一眾官吏,只縣令迎上前去。 蘇舜欽下了馬,與眾人見了禮,又有耆老、行會行首一應(yīng)人等,前來獻了禮物,才一起進城。 杜循跟在人群后面,看了看身上嶄新的衣衫,嘆了口氣。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此言不虛。從開封府回來的路上,他衣衫襤褸,跟個乞丐似的。穿州過縣的時候,也想過找官員討些路費,不想看門的看了自己,便就早早轟了出來。此次去州城,特意穿了一件新衣,果然一遞名刺便就見了知州和通判。 一州之內(nèi)的鄉(xiāng)貢進士并沒有多少,按照慣例,知州通判等官員上任,都會前去拜見。梅詢新到許州不久,本就是接見杜循這些人的時候。兩人見面,杜循先說了自己京城落第之后回鄉(xiāng)的艱難,最后淪落為糟民,讓梅詢也嗟嘆不已。最后才說起家里用酒糟制酒,境況稍有好轉(zhuǎn),便就有鄉(xiāng)里大戶搗亂。 最后,杜循說起吳克久帶著陳節(jié)級去抓人的清晨,韓家腳店的月娘正在那里施粥,引起了梅詢的興趣。詳細問起,知道酒確實是從酒糟里制出來,月娘生怕斷了糟民的衣食,才按著收酒糟的數(shù)量,定下每日施粥,引得梅詢贊嘆。怎么制酒,到底能夠賺多少錢,梅詢根本就不關(guān)心。到了他這個地位,對于金錢已經(jīng)沒有多少概念,隨便一篇祭文、墓志銘之類的都能換來數(shù)百貫,一點小錢怎么會放在眼里。令梅詢感興趣的,是這兩戶制酒的人家,在賺錢的時候不忘了窮人衣食,竟然會去施粥。 詳細問過杜家制酒委實不犯酒禁,最多不過打了擦邊球之后,梅詢便就找來蘇舜欽,讓他去一趟臨穎。這次的犯酒禁的案子事小,史縣令尸位素餐才是問題。案情如此清楚,史縣令竟然不聞不問,讓梅詢非常惱火。以杜家和韓家這幾天賣酒的數(shù)量,真犯了酒禁就是重罪,縣里無權(quán)審理,要第一時間報到州里來。結(jié)果事情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拖著,州里沒有消息,縣里也不處理,簡直是荒唐。 蘇舜欽不同,對讀書人的事情敏感,聽說鄉(xiāng)貢進士在縣里被如此欺負,已是火冒三丈。當今正是天下勸學(xué),引導(dǎo)民眾讀書的時候,一個鄉(xiāng)里的大戶就敢如此欺舉人,那還了得。 杜循到許州的當日,州里便以犯禁的酒數(shù)量太多,案情重大為由,派通判蘇舜欽前來徹查。只是跟蘇舜欽一起回來的,還有本縣舉人杜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進了縣城,蘇舜欽自由一眾官吏迎去縣衙接風(fēng),杜循則悄悄離開,回了家里。 午后的太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使人不覺懶洋洋。杜循到家門前,就見到妻子坐在棚子前,一個人在那里打盹。棚子圍得嚴嚴實實的,一點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到了跟前,杜循叫醒妻子,問道:“我走的這兩日,可有人前來查看?” 妻子搖頭:“可也見怪,縣里并沒有人來。只是今天清晨,有兩個人在那邊探頭探腦,一看就不是好路數(shù)。我怕他們前來作怪,一直守在這里?!?/br> 聽了這話,杜循不由皺起眉頭。 正常來說,人都抓了,縣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來查看杜家制酒的方法,到底犯不犯禁,怎么會沒有人來呢?原來吳克久在縣里囂張慣了,根本沒有按照正常程序報官,而是直接找了陳節(jié)級,就那么去抓人了。他認定了杜家私自釀酒,竟然也不來搜尋證據(jù),也不問別人,事情便就這么不明不白。 杜循心中暗道僥幸。如果在縣里打官司,不管怎么說,制酒的辦法就瞞不住人?,F(xiàn)在州里來人又不同,知州和通判對這法子沒有絲毫興趣,只要知道不是私釀即可。 從酒糟中制酒的方法是自己家業(yè)再興的關(guān)鍵,杜循比杜中宵還小心,生怕被人學(xué)了去。 進了棚子,見一應(yīng)的制酒器具都在,杜循長出了一口氣。 向妻子述說了自己此次進州城的經(jīng)過,杜循道:“盡管放寬心,此次我與州里通判一起回來,通判對我甚是看顧。想來最遲明天,大郎就會放回來了。我們依然制酒,先重興家業(yè)再說?!?/br> 妻子問道:“官人,聽人說大郎被吳家的小員外打了數(shù)十杖,甚是凄慘。若是我們沒犯酒禁,吳家小員外豈不是犯了王法?會不會收監(jiān)?” 杜循皺著眉頭,出了一會神,無奈道:“按照國法,那小畜牲自該收監(jiān)。只是,他們大戶人家,有許多路子跟官府里的人說得上話,誰又知道最后會如何呢?我們縣看著吧?!?/br> 聽了這話,妻子便有些著急:“那大郎豈不是被白打了?!” 杜循嘆口氣:“這種事情說不清楚。大郎不會白挨打,但吳家的小員外受什么刑,就要再看了?!?/br> 第20章 莫多管閑事 酒筵上許縣尉一直提心吊膽,生怕通判問起杜家犯酒禁的事情。沒想到蘇舜欽只字未提,好像就沒有這回事一般。反倒是史縣令,因為查酒禁是縣尉所管,不是自己分內(nèi),毫不關(guān)心,只是殷勤勸酒。 迎接酒筵直到日落時分方散。眾人散去,蘇舜欽自去歇息,倒讓許縣尉摸不著頭腦。 看看天近傍晚,許縣尉帶了兩個心腹,向著牢房而來。這幾日他一直帶人在穎水渡口那里,查來往的客商,有無偷稅漏稅的。陳節(jié)級配合吳克久抓了兩家私釀犯酒禁的,許縣尉聽人說過一句。不過這種小事他不往心里去,小小臨穎縣里無人翻出他的五指山去。 直到得到消息,通判親自到縣里過問此案,許縣尉才慌張起來。若按律法,杜家和韓家這幾日私賣了數(shù)百斤酒,當然是重罪。但世間的事,哪有什么都按律法來的?只要此案不報上去,便由著許縣尉,想怎么辦就怎么辦。現(xiàn)在通判到了縣里,連許縣尉自己,都要由著蘇舜欽處置了。 到了牢房,許縣尉讓當值的公人帶著,徑直到了關(guān)押杜中宵和韓練的牢房前。 進了牢房,許縣尉看了看坐在墻邊,冷冷看著自己的兩人,道:“你面上無須,年輕一些,想來就是杜舉人家的小官人了?這一位,就是韓家腳店的?” 韓練認得許縣尉,起身行禮:“回縣尉,正是小的二人?!?/br> 許縣尉面如冰霜,讓公人搬了兩個凳子來,對兩人道:“我有話問,你坐下說話?!?/br> 杜中宵也不客氣,拉著韓練在凳子上坐了。 沉默一會,許縣尉問道:“你們實話對我說,到底有沒有私自釀酒?” 杜中宵一拱手,正色道:“縣尉,此事我們一直說得清楚,斷然沒有私釀。我與韓阿爹,都是守法良民,明知朝廷有酒禁,如何敢去私釀?” “那因何吳小員外首告你們私自釀酒,與陳節(jié)級一起抓你們來?” 杜中宵道:“吳小員外看中了韓家的女兒月娘,要強逼良家婦女入他家為妾,才編了這么個謊話出來。陳節(jié)級一時不察,中了吳家的jian計,那誰有辦法?” 許縣尉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陳節(jié)級是他這幾年著意提拔起來的,用著順手,甚是中意,心中頗有些回護的意思。再者縣里的官員中,自己平時收吳家的好處最多,不得不為吳家想辦法。只是現(xiàn)在通判到了縣里,自己都自身難保,此事卻有些難辦。 想了許久,許縣尉才對杜中宵道:“小官人,此事中間有些誤會,這幾日我在穎水渡口,不知縣里的事情,手下的人把事情辦壞了,讓你受了許多委屈。俗語有云,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都在一個縣里,抬頭不見低頭見,得饒人處且饒人。依然看,讓吳家的人與陳節(jié)級到你府上賠個不是,做些補償,此事不如揭過去算了。州里問起,只說因一時誤會而出此事,沒必要鬧到官面上去?!?/br> 杜中宵看著許縣尉,突然笑了笑:“縣尉,不是我不識好歹,只是現(xiàn)在我們二人身處牢中,我身上又有杖傷,此事如何遮掩得過去?明日通判官人必然提審我等,除了實話實說,委實難辦?!?/br> 許縣尉嘆了口氣,眉頭緊鎖,心中暗恨陳節(jié)級把事情辦壞了。明明是抓起來動私刑,卻又鬧得滿縣皆知,抓了杜家和韓家私自釀酒,犯了酒禁,到現(xiàn)在騎虎難下。通判蘇舜欽已經(jīng)到了縣城,事情緊急,自己要動手腳把事情平息下去也已經(jīng)來不及。還好這幾日自己不在縣城,追問起來,便推個一干二凈。 想了許久,許縣尉才道:“小官人,不管如何說,同縣里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事情不宜鬧大。前兩日你受了些委屈,日后讓吳家補償便是。明日州里的官人問起來,就說一切都是誤會便就結(jié)了?!?/br> 杜中宵看著許縣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過了好一會才道:“縣尉,你是多年為官的人,到了現(xiàn)在這個田地,還認為可以說一切都是誤會么?我身上的傷,可不是假的!” “縣里審問疑犯,動些刑杖,在所難免?!?/br> “若是縣尉在這里審問,莫說受幾十小杖,就是把在下打死,那也無話可說??蛇@幾日縣尉一直不在縣里,動刑的是吳家的小員外,他可不是官面上的人。讓平民在官家的地方動用私刑,此事論起來,縣里的官員只怕都要受牽連??h尉,不知我說的是也不是?” 許縣尉老大不耐煩。他現(xiàn)在心煩的正是此事。其他的都好解釋,惟有這一件,縣里抓了人,卻讓個平民來審訊,還在公人面前動刑,怎么也糊弄不過去。蘇舜欽只要抓死了這一點,就是縣里政事不修,法治混亂的證據(jù)。通判有權(quán)監(jiān)查本州官員,前來審案倒在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