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雨大宋 第52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殿下他只想咸魚[古穿今]、我行讓我來[電競]、徒弟是個假萌新、當(dāng)暴躁龍崽穿成炮灰男配、桃色對白、舊燈新灣、萬界扮演系統(tǒng):開局扮演波風(fēng)水門、慢慢慢冬
衙門里的公人最是見多識廣,這種在平常百姓聽起來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在柴信看來卻是稀松平常。兩個人談得投機(jī),推杯換盞,喝得不亦樂乎。 后衙里,下人帶著盧賽賽和晶晶去沐浴更衣,韓月娘把曲五娘叫到了自己的房里。 坐在桌力,韓月娘斟酌了一下措詞,對曲五娘道:“五娘,你和小青到我家里幾月了,我和官人當(dāng)你們一家人一般,從來不曾虧待你們。你們以前如何做生意,如何生活,我們也不問,以后安心做好人家就好。今日來這一個盧賽,我實(shí)不相瞞,看她眉眼,卻不似你這般老實(shí)?!?/br> 曲五娘猶豫了一下,苦笑著地道:“夫人也看出來了,我便實(shí)話實(shí)說。我們這種人家,就是靠著給客人彈琴唱曲,賺些錢財(cái)養(yǎng)家。以前在揚(yáng)州城里,盧賽賽住我隔壁,因此熟識。只是我這里做生意,只是出去到酒樓里、客船上給客人唱曲,家里并不接待客人。盧賽賽那里,多有客人上門——” 韓月娘擺了擺手:“我明白了。我有言在先,我這里是官宦人家,你留盧賽賽在這里,不管是住衙門里也好,住外面也好,萬不可做出丑事來,污了官人清名!不然——” 第61章 物是人非 杜中宵回到后衙,換了便服,在桌邊坐下,女使上了茶來。 喝了一口,杜中宵對韓月娘道:“那個什么盧賽賽,已經(jīng)安頓下了?” 韓月娘搖了搖頭:“我讓曲五娘留她住上兩天,再定去留。那個人你也見了,眉眼間看著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家,怎么好留在家里?。砍隽耸裁闯笫?,傳出去讓人笑話?!?/br> 杜中宵愣了一下,他看得出來盧賽賽有些風(fēng)情外露,跟曲五娘不是一路人,但卻沒有韓月娘那么多心思。雖然兩人成親不足一年,韓月娘從少女變成少婦,人確實(shí)不一樣了。這種事情,她一眼就看出許多杜中宵沒有想到的問題,心底里就不想這個人住在自己家里。 見韓月娘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杜中宵斟酌了一下,才道:“我原想她是曲五娘的故交,既然前來投奔,總得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若是不住在后衙,還得另想辦法?!?/br> 韓月娘道:“你想什么辦法我不管,只是有兩條。一是不能住在后衙,免出丑事。二是住在我們永城縣里,不得從事煙花生意,不然傳出去,你知縣的臉面向哪里擱!其他的,一切隨你?!?/br> 杜中宵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再說話。還好韓月娘想得再多,也沒有懷疑自己,也不知道是信得過自己,還是對她自己的自信。比容貌盧賽賽與韓月娘差得太遠(yuǎn),年紀(jì)又大得多,大約韓月娘瞧不上她。不過這樣也好,只要韓月娘不懷疑自己,安置盧賽賽就方便得多了。不過她也真不適合住在后衙,杜中宵的隨從里多有年輕力壯,手中又有幾個閑錢的,跟個風(fēng)流成性的婦人住在一起,不定發(fā)生些什么。 旁邊曲五娘的房里,曲五娘掏出十幾個銅錢,讓小青帶著晶晶到城里去玩,自己與盧賽賽說話。 見洗過了之后的盧賽賽容光煥發(fā),又換上了曲五娘的新衣服,像換了個人一樣,曲五娘嘆道:“jiejie一年多不見,倒是越來越顯年輕了?!?/br> 盧賽賽輕撩了一下頭發(fā),略帶幽怨地道:“怎么比得了jiejie,離開揚(yáng)州,就能找到好人家。唉,你現(xiàn)在得知縣相公賞識,中榜進(jìn)士啊,這一世再也不愁了。哪里似我,還要四處漂泊。” 曲五娘苦笑:“也不過是一時落腳地罷了。官人喜歡聽小青彈琴,這才收留我們,哪個知道將來會怎么樣呢?這些游宦的官人,等到換一任,不知到了哪里,怎么會帶著我們這些人?” 盧賽賽“嗤”地一笑:“jiejie,我們這些人家,這種事情哪個還不明白。過上兩三年,小青長得大了,剛好給知縣相公做妾,對jiejie不是一世的衣食。沒有這些手段,jiejie就白賣唱這么多年?!?/br> 曲五娘嘆了口氣,沒有說話。若單從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看,盧賽賽說得沒錯,若自己是外人,也會這么認(rèn)為。可一起住了這幾個月,曲五娘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杜中宵收留自己兩人,就真的是為了不時聽小青彈一曲。韓月娘雖然人和善,在這種事情上可不像是個好說話的。 兩人聊過了分別以來的經(jīng)歷,曲五娘問道:“jiejie,你現(xiàn)在如何打算?” 盧賽賽道:“這里雖然只是個縣城,但正處汴河岸邊,極是繁華。既然有你在這里,我還東奔西走做什么?自然要住些日子,看能不能謀到條生路。都說汴京是天下第一繁華去處,但我們?nèi)松夭皇欤搅四抢锱e目無親,只怕還要受人所欺?!?/br> 曲五娘猶豫再三,還是道:“jiejie,這里最近抓了一個大盜馬蒙,不知牽連出多少人物。你在這里住也就便了,有知縣官人關(guān)照,總能謀到一條生路。只是聽我一句勸,萬不可做亂七八糟的事情?!?/br> 盧賽賽掩嘴而笑:“既有知縣關(guān)照,又能做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只怕我出去唱個曲,也會被別人嚼舌,還能夠做什么?你放心,我只是要謀個正當(dāng)營生?!?/br> 曲五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不好說什么。 小青拉著晶晶一路出了城門,兩岸的店鋪看了一氣,花兩文錢買了幾個包子拿在手里吃著。走了一會,小青拉著晶晶到了河邊的一株大柳樹下,對她道:“我給你看個好玩的?!?/br> 說完,神神秘秘地取了一個煙花出來,口中道:“這是我過年偷偷藏下來的,誰也不知道。就等著以前的姐妹來,放了給你們看?!?/br> 晶晶看了再看,見是個紙包著的物事,問道:“為是什么?也不好看,又不香?!?/br> 小青聽了不由抿嘴笑:“這又不是香包,怎么會香?這個叫作煙花,一點(diǎn)起來便就飛到半空,便如在空中開了一朵花一樣,不知道多好看呢!” 說完,把煙花放在地上,取出火折子小心打著了,湊到了引線上。她第一次自己玩煙花炮竹,緊張得小手發(fā)抖,好一會才把引線點(diǎn)著。 見那引線滋滋響著冒煙,小青拉著晶晶跑到一邊,緊張得小臉通紅:“快要飛起來了!你不要眨眼睛,一下就要在空中開花了!” 晶晶好奇地看著那個冒著黑煙的煙花,緊緊握著晶晶的手,又是害怕又是期待。 突然,“咻”地一聲,那個煙花騰地而起,飛到空中“啪”地一響,開出一朵五顏六色的花來。 “好看,真地好看!這個東西怎么就飛到空中開了花!”晶晶看得神奇無比,開心地跺腳。 小青看著空中卻有些悵然若失,過了一會才道:“唉呀,白天放了一點(diǎn)也不好看!” 晶晶卻道:“好看,好看!我從來沒有看過這么好看的物事!” 小青聽了,心情重又好起來,對晶晶道:“那你住下來,就在這里陪我好不好?我那里呀,不知有多少這種好玩的東西。平日里也不用到酒樓里去轉(zhuǎn),有時給官人彈幾支曲子就好了。哪里像從前那樣,我們這家酒樓轉(zhuǎn)到那家酒樓,又累又餓,還要被客人打罵!” “好呀!”晶晶說完,神色突然有些暗淡。“就是不知道m(xù)ama怎么想。她一心要到京城去,說那里是天下第一繁華的地方,要去見世面呢。不知多少大人物住在那里,得一個人賞識,從此一生不愁?!?/br> 小青也不過十歲出頭的年紀(jì),聽了晶晶的話,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站在那里一個看著汴河上面的點(diǎn)點(diǎn)白帆,有些失落。她跟晶晶一樣,都是五六歲的時候被家里人賣到曲五娘和盧賽賽家里,說是她們的養(yǎng)女。其實(shí)這些人家,收養(yǎng)她們這些小女孩,無非是教些技藝,指望著長大了之后,接他們的班,養(yǎng)她們的老。到了這個年紀(jì),她已經(jīng)懂事,怎么會不知道這是讓人瞧不起的身份? 第62章 盡心而已 一輪明月高懸,點(diǎn)點(diǎn)繁星,稀稀落落地布在天幕上。天高星遠(yuǎn),月華如練,引人暇恩。 杜中宵靠在交椅上,微閉雙目,聽著如山間澗水徐徐流過的錚錚琴仿,好似進(jìn)入了另一個世界。前世聽音樂,總是免不了震耳欲聾的伴奏曲目,含混不清的歌詞,聽完了也不知道聽了什么。這個世界的音樂是另一種風(fēng)格,講究的是天地間惟此一音,一曲,和著天地律動,傾聽天地的聲音。 這無所謂對與錯,好與壞,只是對應(yīng)著不同的人,對應(yīng)著不同的世界,對應(yīng)著聽曲的人不同的心境與感悟。這個世界的音樂因天地與人而生,而不去勾引人心進(jìn)入一個浮躁的虛無世界。 一曲終了,杜中宵睜開眼睛,開心地道:“小青的琴聲,又精進(jìn)一層,可喜可賀??蓮那僖衾锫牫鰜?,韻律里多了一些人世的嘈雜,少了一分天外的空靈。這樣不好,但小青年紀(jì)幼小,又是好事。只有能從人世間的嘈雜里超脫出來,才能領(lǐng)悟那份超脫塵世的意境?!?/br> 小青放下琴,眼圈紅著道:“教官人笑話,我只是個凡塵女子,又怎能奏出天外之音?官人一心要聽那天外之音,自然該向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那里尋。我一個風(fēng)塵中長大的女孩兒,能奏出合乎音律的曲子,聽著不那么難聽,已是難得修來的福氣,怎么能奏出官人想聽的曲子——” 杜中宵笑道:“此言差矣!我們本就是凡世中人,只有經(jīng)過紅塵翻滾,才能理解曲子中超凡脫俗的意境。都說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扇羰菦]有紅塵中的人cao琴,曲子再好,也難以奏出天人俯耳的聲音。小青,天予你這才華,你該好好珍惜才是。于你來說,學(xué)著那些凡夫俗子學(xué)些技巧,一切都是無用。當(dāng)用心感悟這天地的韻律,傾聽世人的聲音,才能奏出天地和鳴的曲子?!?/br> 小青看了看坐在旁邊的曲五娘,神情有些暗淡,小聲道:“我在揚(yáng)州彈琴的時候,總有晶晶在旁邊唱曲,每次都能搏個滿堂叫好。沒了晶晶,我曲子彈得再好,無人唱曲,總覺得缺了些什么。以前師父教著彈曲的時候,總說曲是天地之律,歌才是人之聲,現(xiàn)在彈曲,總覺著少了些人氣?!?/br> 曲五娘臉上強(qiáng)堆出笑意,低聲道:“這孩子自小跟晶晶一起長大,白天兩人見了,難免想小時候的種種事情,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官人不必向心里去,過些日子她自會好了。” 杜中宵道:“小孩子才會想到什么說什么,句句都是她心里面的話。小青如此想念晶晶,想來是個對唱曲極有天分的。她和盧賽賽既然到了這里,我自會照看一二。永城是個小地方,只靠著唱曲,只怕難以賺來多少錢財(cái)。這些日子,我想在城外到碼頭那里,建些店鋪,招攬客商,正好幫她們一次。且容我想一想,她們做什么生意合適,到時你們一起幫手,衣食無憂又算得了什么!” 曲五娘偷眼一看韓月娘面上沒什么表情變化,忙行禮謝過。小青是個孩子,見了曲五娘的樣子,急忙跟著過來,行了一禮。 杜中宵道:“人常說,活在世上,看老天賞你哪碗飯吃。小青,你彈琴是世間少有的人物,千萬要在這上面用功不輟。不要聽別人怎樣講,你只要彈得好了,哪個敢小看你?!?/br> 小青行了一禮,開開心心地謝過了。其實(shí)她年紀(jì)幼小,哪里知道杜中宵說的這些話是什么意思。人活在世上,應(yīng)該要怎么活,追求些什么,小青一無所知。她的一切都是曲五娘教來,人生種種,就是看的曲五娘怎么討別人喜歡,怎么多討些錢財(cái)。只有這幾個月住在杜中宵這里,才接觸了些不一樣的東西,學(xué)到了些不一樣的知識。才會想一想,自己的一生,到底該活成個什么樣子。 韓月娘有些倦意,對曲五娘道:“五娘,你帶著小青回去歇息吧。這兩日若是見到盧賽賽,便說給她知,官人會在這里給她找個安頓下來的營生,讓她慢慢收了心吧?!?/br> 見韓月娘說到最后收了心幾個字,面色非常不好看,曲五娘心中一凜,急忙謝了告退。 看著曲五娘和小青兩人離去,韓月娘對杜中宵道:“大郎,你真要替那個盧賽賽安頓下來?” 杜中宵道:“這什么話?我替她找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安頓不安頓,是她的事。你都看出來她是個不安分的人,我又怎么看不出來?實(shí)不相瞞,最近這些日子,我想在城門到碼頭那里,路的兩邊做些小吃攤子,務(wù)必格外出新,吸引人來。那個盧賽賽若是個曉事的,守著個攤子,一生不愁。若是不肯,我也沒有辦法了。別人想幫她,也只是幫著想想做個格外出人意外的生意?!?/br> 韓月娘的面色緩和下來,道:“大郎如此想,我也就放心了?!?/br> 聽了這話,杜中宵不由大笑道:“我不如此想,還能怎么想?夫人有什么不放心的?” 韓月娘聽了一起笑,頗有些不好意思。兩人從相識到結(jié)親,到現(xiàn)在親親愛愛一家人,還曾沒有碰到過這種人,這種事事情,韓月娘一被問,也覺得自己想得多了。 杜中宵想了些日子,越發(fā)覺得自己做小吃一條街的想法可行。把從城門的這段路整治出來,讓牛鬼蛇神無從插手,再挑些老實(shí)做生意的人家,讓他們在那里扎下根來,比現(xiàn)在的狀況好多了。至于數(shù)量最多的客棧貨場之類,可經(jīng)引導(dǎo)他們到別的地方去,集中起來,也好管理。 這一日下午,杜中宵把程縣尉、董主簿及江監(jiān)當(dāng)一應(yīng)永城里真正算官的人,全部請到了后衙,就在花園里擺開了一兩排小吃攤子。按照前世的記憶,什么要火候要手藝的菜色全部不要,只要那些簡單好做又吸引人的菜式,諸如酸菜魚、毛血旺、手把rou、豆腐干、豬頭rou、各色下水,各種各樣,整整擺了兩大排。最關(guān)鍵的兩條,就是重油重鹽,兼且麻辣,最重要的便宜。 在兩排菜色有盡頭處,放了一張桌子,放了兩瓶最烈的酒,和幾個大盤子、 幾人到來,杜中宵道:“我到這里為官多日,還沒有請你們吃上一餐,飲兩杯烈酒,心里著實(shí)過意不去。今日無事,請你們來,酒飲個痛快,吃也吃個痛快。今日不必上菜,那里有盤子,諸位自己去端個大盤,凡是今日園中有的,盡管放到盤里,拿了過來我們飲酒,不醉不歸?!?/br> 說完,當(dāng)先拿了個大盤,順著兩邊擺好的吃攤,揀大塊的rou,新鮮的菜蔬裝了一盤,又盛了一大碗酸魚湯,回到座位上,靜靜看著眾人。 眾人待了一會,新來的巡檢寨主姚安樂見眾人都不動,大笑道:“知縣官人請大家吃個痛快,扭扭捏捏像個出閣的新婦作甚?沒的耽誤了知縣好意!” 說完,拿了個大盤子,專揀那引起帶著骨頭的手把rou,裝了一大盤,到杜中宵對面坐下。 第63章 欠債還錢 見姚安樂坐在桌邊大口開吃,程縣尉和董主簿相視一笑,也一起拿了盤子,去裝了菜與rou,回到了桌邊。見杜中宵看著自己兩人笑,兩人放開心懷,各自倒了一碗酒。 其他小官見長官如此做了,還有什么好客氣的,各自拿了盤子,裝得如山一般,到桌邊坐下。 杜中宵冷眼看著眾人,都是盡量多裝rou,那些在里面裝點(diǎn)些菜蔬的,多是不好意思,放幾棵菜來點(diǎn)綴一下??戳诉@情景,杜中宵暗嘆了口氣,這個年代果然只有rou是王道。這些都是官哪,做官的都是見了rou沒命地吃,更何況是普通的百姓。 什么東西好吃?這個問題在不同的時代,問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答案。在這個時代,問絕大部分的人,都會告訴你,rou最好吃。很簡單,吃rou的機(jī)會太少了。哪怕是杜中宵,要不是家里經(jīng)濟(jì)寬松,外面做官的只有自己和韓月娘兩個人,日子也會過得緊巴巴的。做了官又怎樣?這個年代,一個小小縣官,想貪也沒多少錢讓你貪。一縣幾千戶人家,跟他前世一個大村子相差不多,有多少閑錢讓當(dāng)官的去貪。 這就是時代的差距,現(xiàn)在的縣,大的相當(dāng)于杜中宵前世的鄉(xiāng)鎮(zhèn),小的只相當(dāng)于個村子,還要加上人口分散交通不便。治理起來不容易,想動點(diǎn)手腳更加不容易。 永城是個大縣,不只是轄境較大,更因?yàn)槠涮幱阢旰铀琅?,來往商賈眾多,縣城非常繁華。其實(shí)離開了縣城,鄉(xiāng)下的人口非常稀疏。杜中宵曾經(jīng)估算過,這個年代的人口,大約只相當(dāng)于他前世人口的二十分之一多一點(diǎn)。而前世人口密集的中原地區(qū),這個時代卻顯得地廣人稀,包括永城這里。 這是個什么概念?望縣的永城,一共不足六千戶,繁華的縣城,城內(nèi)城外全算上,也不足兩千戶人家,說起來城鎮(zhèn)化率已經(jīng)達(dá)到驚人的三成以上了。這近兩千戶人家,就靠著汴河水路為生。 想起自己前世,家附近有個大村,三個村子緊緊堆在一起,相互只隔著一條路,三個村子加起來就有近五千戶。千年的時光一對比,就知道自己這個知縣是什么成色。 今天說是知縣請縣里的官員聚宴,實(shí)際上的情景,相當(dāng)于前世的村干部聚餐? 等大家坐定,杜中宵舉起杯來,領(lǐng)著大家喝了一杯酒,道:“難得今日聚得這樣齊整,且先盡情吃喝。待到吃飽喝足,我有話說?!?/br> 程縣尉和董主簿兩人謝過,不再客氣,抓起大塊的rou,帶頭吃了起來。 杜中宵就怕大家吃rou不雅觀,專門取的排骨部位,多帶一些rou,煮得稀爛了端上來。在他的前世排骨部位比rou要貴,這個年代卻要反過來,膘肥rou厚的地方才是大家的最愛。 飲了幾巡酒,見大家個個油光滿面,吃得差不多了,杜中宵才道:“且住一住,聽我說幾句話。自去年我到這里,依著州里吩咐措置營田。作為本錢,州里截留了本縣稅賦,我又辦了一處做煙花爆竹的場務(wù),辦得好生紅火。當(dāng)時把縣里的稅賦截留下來,州里并沒有說后事如何,因?yàn)闋I田本是州里的事?!?/br> 宋朝縣一級是沒有獨(dú)立財(cái)政權(quán)的,原則上講,一切出入錢數(shù)都應(yīng)登記在簿,由州里檢驗(yàn)。所有的一切收入,除了系省,與地方分成的也歸于州里,縣無權(quán)動用。總而言之一句話,縣里收上來的所有的錢除了上貢朝廷,全部都是州里的,包括縣里官員的俸祿也是州里發(fā)的,縣里無余財(cái)。這還不算,那些州里官員全部有份的錢,比如公使錢,因?yàn)橛莱请x亳州太遠(yuǎn),基本很難拿到手里。杜中宵前世聽過一句話,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這是說的宋朝之后的朝代,宋朝的情況剛好與此相反,附郭縣的官員因?yàn)槟苷垂瑰X等款項(xiàng)的光,公務(wù)由州里直管,拿的錢多又輕松。 離州城越遠(yuǎn),官員的待遇越差,這是這個年代官場的現(xiàn)狀。不要想著山高皇帝遠(yuǎn),縣里的官員可以上下其手,多少貪上一點(diǎn)。不是官員的覺悟有多高,而是要足額把錢送到州里去,官員就要開動腦筋,想出各種辦法,實(shí)在沒多少余力為自己掙錢了。離州城越遠(yuǎn),縣里搭上的稅賦的運(yùn)費(fèi)越高。 宋朝的賦稅是以縣為定額,自真宗皇帝時代起,正稅基本就不再加了。以前系省錢物留在地方的多一點(diǎn),官員手頭寬松,自與黨項(xiàng)開戰(zhàn),三司恨不得把地方上所有的錢都解到京城,日子一天緊似一天。既然是系省錢物,那本就是三司的錢,地方上又有何話可說? 稅額是定在那里的,一兩百年的時間不變,人人皆知,朝廷有嚴(yán)令,不許變動。官府設(shè)在這里,從俸祿到行政,一舉一動都要成本的,省也省不下來。三司運(yùn)往京城的多了,地方便就虧空。怎么辦?只能在正稅之外想各種辦法,折變、支移、科配,等等諸多名目,所謂古之刻剝之法,此時具備。因?yàn)榇藭r的施政講究成例,一些臨時措施一旦固定下來,數(shù)目就定死了,后來的人只好再想其他名目。所以說看民間的稅賦重不重,不能看有多少條目,而要看到底把民間收入搜刮了幾成。因?yàn)槌衫蛔?,一旦地方的?jīng)濟(jì)變好了,條目雖然看起來多,稅賦比以前少也有可能。 縣里的難處,在座的人人皆知。一聽杜中宵提起去年截留了稅本縣賦營田,再想起今年杜中宵兼任了營田使,每個人心里都叫一聲苦。營田的好處縣里還沒有見到,不會這就要還債了吧? 看著大家的臉色,杜中宵嘆了口氣:“你們想的不錯,州里要我們還錢。春種秋收,營田務(wù)到秋天才會有收成,州里倒也沒有不近人情,讓我們秋稅的時候把去年的錢糧一起還上。還有,那處做煙花爆竹的場務(wù),州里看著賺錢,讓我造冊送到州里,以后就由州里管轄,會派個監(jiān)當(dāng)官來?!?/br> 聽了這話,董主簿的臉色立即變了,不由叫道:“長官此言一出,我們幾個哪里還吃得下?” 杜中宵擺了擺手:“你們不要急,今日找你們來,就是商量一番,該當(dāng)如何做。西北議和,三司可沒有減省解往京城錢糧的意思,估計(jì)苦日子我們還是要過的。我為官,看不得手下的人吃苦。大家離鄉(xiāng)背井來到這里,為朝廷做事,結(jié)果不說有酒有rou,甚至要受凍餓之苦,于心何忍?總要想個辦法,既要把朝廷的錢糧交了,又要讓大家過上好日子,你們說好不好?” 眾人長出了一口氣,一起拱手:“我等能在知縣相公手下做事,實(shí)是上一世修來的福氣!” 杜中宵點(diǎn)了點(diǎn)頭:“營田務(wù)那里我會想辦法,去年截留下來的錢糧,由他們出了最好。反正營田有三年不稅不賦之制,真不夠以那里的名義去借一些。不然sao擾民戶,徒令上司煩惱。現(xiàn)在最難的,是縣里面怎么想個賺錢的法子,諸位日常也聚到一起用些酒rou,做事的公吏發(fā)些賞錢。不然的話,終有一天還會再出馬蒙那樣的事情。眾人拾柴火焰高,這個法子,大家一起想一想。” 第64章 曲線前進(jìn) 程縣尉和董主簿對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在一起半年多,大家都看出來了,別的本事不說,杜中宵賺錢的本事是一等一的。說是叫大家來商議,多半他的心里早已有了預(y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