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雨大宋 第1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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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蘇頌態(tài)度跟剛才大大不同,杜中宵又遞一本冊子道:“這一本《會計》,專門講如何算賬的。官府招募吏人,要書算精通,但這種人很是難得。我編了這一本小冊子,專門講計賬算賬,不只是對衙門的官吏有用,商人也有用,甚至一般人家也用得到。” 不是會基礎(chǔ)的數(shù)學(xué)知識就會算賬的,能做數(shù)學(xué)題但不會算賬的大有人在。這里面既有數(shù)學(xué)方法的問題,也有記賬方式的問題,還有必要的查賬覆核知識。此時官方使用的是流水賬,天下衙門,包括各地稅務(wù)工場,都有統(tǒng)一格式記賬。賬目記得清楚,但要算清楚可不容易。 天下賬簿都會統(tǒng)一到三司,三司每逢閏年編《會計錄》,這就是大宋的經(jīng)濟統(tǒng)計。不過三司的賬簿汗牛充棟,除了少數(shù)幾個天才人物做三司使,賬目根本就算不清楚。編出來的《會計錄》往往是照抄以前的,根本做不到反映經(jīng)濟的實際情況。 首相陳執(zhí)中的父親陳恕為什么被太宗、真宗兩個皇帝看重,到現(xiàn)在朝野還念念不忘,認為是最好的三司使?就是因為他強于心算,拿著賬目看一遍就能算出來,這種天才可遇不可求。丁謂為什么能夠權(quán)傾天下?因為他做三司使的時候,能把賬算清楚,實實在在編出來一本《會計錄》,天下經(jīng)濟情況盡在其心中,不管怎么鋪張浪費,他總能夠變出錢來。 杜中宵不是天才,沒有陳恕那樣心算的本事,也沒有丁謂那樣聰明絕頂又細心肯下苦功,搞清楚賬目只好用自己的辦法。使用流水賬,杜中宵在永城的時候連營田務(wù)和公社的賬目都搞不清,他的辦法是用新的記賬方法,每一級都做出詳實的統(tǒng)計,上一級只要清算復(fù)核就可以了。 復(fù)式計賬并不復(fù)雜,這個年代已經(jīng)有了雛形,只是不成系統(tǒng),沒有統(tǒng)一規(guī)范。這本冊子,就是講的如何記賬,如何清算,如何覆核。只要按著這一套程序做,就能夠賬目清晰,一目了然。當(dāng)然大到三司小到一州一縣,到營田務(wù),甚至各稅務(wù)場務(wù),如此復(fù)雜的系統(tǒng),錯漏在所難免,控制在合理范圍就好。 這一套辦法,蘇頌接任永城知縣的時候,管理營田務(wù)和永城公社的時候就接觸到了,知道其中的好處?,F(xiàn)在看見杜中宵總結(jié)出來,寫成冊子,頗有一種撥開云霧的感覺。 以這三本小冊子做為教材,建起一些學(xué)校,培養(yǎng)必要的人才,營田務(wù)基本的業(yè)務(wù)就包括基中。有了人才,再有必要的制度,才能夠健康地發(fā)展。 營田務(wù)設(shè)立的目的,是接加附近幾處運河的纖夫。這些人來營田,第一個難處是不會種地,第二個就是文化水平低。不會種地可以教,文化水平低,不能讀書認字,教起來就難了。 幾個月過去,杜中宵對營田務(wù)的建設(shè)很不滿意,深知其中的難處。要解決問題,按他的習(xí)慣就是從兩個方面著手。一是賺錢,有了錢諸事好辦。再一個大興教育,教育的起點,便是這基本的三個小冊子。 營田務(wù)需要的不是讀書做官的人才,那有州學(xué)縣學(xué),合適的人到那里上學(xué)去。營田務(wù)的教育,是以實用為主,要培養(yǎng)有文化的農(nóng)民,有文化的工匠,有文化的管理人員。學(xué)這些的人或許做不了官,但只要學(xué)好了,最少可以有飯碗,在營田務(wù)里過上像樣的生活,做官也只是一種職業(yè)而已。 第52章 分岐 紫云山下,陶十七拍著一棵大樹道:“就是這里了!此處產(chǎn)的煤,燒炭最好。官人吩咐,在這附近建炭窯,采此處的煤試著燒炭。如果能燒出我們帶來的焦炭的樣子,到南邊去冶鐵。一切試制好了,再在南邊開礦冶煉。用焦炭煉鐵,當(dāng)強過用煤無數(shù)倍!” 一邊一個四十歲的漢子,是從相州來的冶鐵匠人,名叫丘成聯(lián),搖頭道:“用石炭冶鐵,是我們在相州做慣了的事,火力兇猛,遠勝于木炭。我自十五歲冶鐵,而今三十年,還沒聽說用焦炭冶鐵的。石炭本就是炭,用炭制炭,委實有些可笑?!?/br> 陶十七道:“此是官人試過,定下來的法子,你如何敢如此評論!” 丘成聯(lián)道:“運判是個讀書人,哪里知道這些事情。我們冶鐵數(shù)十年,什么事情沒見過?世間事有專精,說起讀書我們不及運判,但說起冶鐵,運判又比不上我們了?!?/br> 一邊的羅鋒冷冷地道:“偏你們這么多話!官人吩咐下來的事情,只管照做就是!若是用焦炭煉不成鐵,官人自然會別想辦法!官人吩咐,做都不做,你們想干什么!” 見羅鋒說得嚴厲,丘成聯(lián)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不過看神情,還是不信這樣做能冶出好鐵。 相州是此時天下的冶鐵中心,鐵課占天下的一半以上,而且大量使用煤炭煉鐵,有其自身優(yōu)越的自然條件。相州有鐵礦,而其相鄰的澤州和潞州則盛產(chǎn)煤炭,品質(zhì)優(yōu)良。那一帶不但是煤炭產(chǎn)量多,而且品種極為齊全,特別是有含磷低,用煤能夠煉出優(yōu)質(zhì)的鐵。 不管是用煤炭還是燒成焦炭,煉出的鐵中常會攙雜有害成分,以硫和磷為主。其中的硫雜質(zhì),去除方法還簡單一些,磷則極難去除。用焦炭煉鐵,爐溫升高,有了直接煉鋼的可能。不過如果使用的煤含硫和磷如果過高,鋼的品質(zhì)不行,硬而脆。澤潞一帶,產(chǎn)的就有低硫低磷的煤,古人雖不知原理,但根據(jù)經(jīng)驗挑選,還是能煉出好鐵來。 使用焦炭煉鐵,爐溫更勝于煤炭,硫的危害小了許多,磷是主要的危害。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杜中宵記得不確切,只是大略記得方法。一是跟爐襯的酸堿性有關(guān),不過到底是需要酸性和堿性,就說不清楚了。只要記個大概,慢慢試就是了。再一個加造渣原料,主要是石灰石。有了這個方向,總能夠慢慢試制出來,一步一步完善工藝。一口吃個胖子不可能,無非是慢慢來。 陶十七選的這個地方,產(chǎn)的是優(yōu)質(zhì)的煉焦煤,這是杜中宵前些日子試出來的。而且運氣很好,此處的煤硫磷雜質(zhì)含量低,可以生產(chǎn)優(yōu)質(zhì)的煉鐵用焦。這里本就是后世為舞陽鐵礦配套焦炭的地方,精挑細選也在這里,陶十七因為近而定,純粹是運氣了。 相州來的匠人只是官府派來幫忙,過些日子就要回去,見陶十七和羅鋒不聽自己的,只聽長官杜中宵吩咐,便就懶得再勸。能不能煉出好鐵與他們無關(guān),日子到了回去就是,管這些人怎么做呢。 陶十七定了采煤煉焦的地方,對隨在身邊的葉縣劉孔目道:“孔目,依著官人吩咐,以后要在這里取煤煉焦。煉成焦炭,運到縣城附近,別選地方煉鐵。你回去安排差役,準備在此處建窯。” 劉孔目拱手稱是,又問道:“建窯不難,只是建好之后,何人采煤煉焦?場務(wù)用人多,總不能還興差役,本縣人口稀少,沒那么多人手?!?/br> 陶十七道:“只要建起窯來,營田務(wù)自然會安排人手。幾個月后,蔡河有些纖夫會被裁撤,讓他們來這里煉焦就是。蔡河離這里不遠,他們搬遷也方便?!?/br> 蔡河是開封府的幾條水運大動脈之一,汴河的纖開始裁了,他們自然也照做。蔡河連接的是汝河水系,并不單指那一段河道的纖夫,附近州縣的汝河纖夫也包括在內(nèi),其中很多就是本地人。 這里開礦冶鐵,是轉(zhuǎn)運司委托營田務(wù)統(tǒng)一組織的,作為治下州縣,汝州和葉縣當(dāng)然不敢怠慢。鐵礦雖然最開始發(fā)現(xiàn)的地方屬于舞陽,但仔細勘查后,決定最開始采的礦卻在葉縣境內(nèi)。這里的煤礦同樣屬于葉縣管轄,劉孔目便就是受知縣委派,專門負責(zé)此事的。 看看天色不早,陶十七道:“今夜我們便就歇在南邊的汝墳鎮(zhèn)里,接下來這些日子,我們就住在那里,等到你們把炭窯建好,燒出焦炭來,再回縣城去?!?/br> 劉孔目稱是,吩咐同行的差役,牽過馬來,一起同去汝墳鎮(zhèn)。 葉縣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與方城縣一南一北,把守住溝通南北的方城埡口,自古以來就是戰(zhàn)略要地,境內(nèi)有多段楚長城。由葉縣到襄城,再到許州,是江漢一帶到開封府的大路。葉縣屬汝州,跟舞陽比起來,杜中宵在此設(shè)冶鐵中心更合適。 雖然不是親民官,杜中宵還是盡量遠離許州,免得因為干涉家鄉(xiāng)事務(wù),被臺諫彈閡。因為官員回避制度,杜中宵的營田務(wù)不包括許州,哪怕許州境內(nèi)也有閑田。而轉(zhuǎn)運司帶的監(jiān)察權(quán),更是明文規(guī)定,杜中宵能管的范圍僅限京西南路。 到了汝墳鎮(zhèn),安頓下來,陶十七把羅鋒叫到自己房里,對他道:“那幾個從相州來的匠人,貌似對官人不以為然,做事怪話頗多。接下來的日子我們不能全靠他們,要自己想些辦法?!?/br> 羅鋒道:“不錯,卑職也看出來了。他們仗著自己多年冶鐵,自以為無事不知,對官人的話總是怪話不斷??上覀冞@一帶治鐵的人少,招募不便,只能忍了他們。最近衙門發(fā)了三本冊子,讓屬下官吏看了之后提些建議,看用來教人是否可行。卑職仔細看了,極是有用。按著這冊子的辦法,我們也可以在開礦煉焦冶鐵的時候記錄下來,最好選幾個靠得住的匠人,優(yōu)給錢糧,跟我們一起做。” 陶十七點頭:“不錯,不錯,你這想法甚合我意。再過些日子,轉(zhuǎn)運司會從陜州那里調(diào)些冶鐵戶前來,這是以后要在這里做事的,不似相州的人過些日子就走。等到他們到了,我們一起,仔細搞清楚采煤燒炭冶鐵的諸般事宜。如果也能寫成冊子,是大家功勞,官人必有重賞。” 羅鋒點頭稱是。他是被家里人趕出來的,一心要做出名堂來,回家揚眉吐氣。進了營田務(wù)后,做事學(xué)習(xí)極是用功,人又仔細,已經(jīng)成了陶十七的左膀右臂。 杜中宵編的三本冊子,給了羅鋒不一樣的思路,為他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原來世間還有這樣的學(xué)問,還可以這樣做學(xué)問。他小時雖然讀書認字,但后來家境中落,沒有了學(xué)習(xí)的環(huán)境,不通經(jīng)史。這輩子再讀書考進士是不大可能了,學(xué)些別的知識,做到衣食無憂未嘗不是一條出路。 今天相州匠人的表現(xiàn),讓他暗下決心,多多用功,精研采礦冶鐵的知識。如果這里真是大礦,以后做得大了,自己成為其中翹楚,未來也是個前程。 第53章 推而廣之 看著堆成山的柳條箱子,蘇頌道:“這三年來,留在永城的那臺機器我用心良多,然而并沒有多大的收獲。現(xiàn)在燒同樣的煤,力氣比以前大了兩三倍,然而無論用什么辦法,還是這樣的龐然大物。這種東西只用能在船上,若是用來制車,什么路都壓壞了?!?/br> 從杜中宵制第一個蒸汽機的模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年了。不但是杜中宵、蘇頌和韓絳等人,還有其他一些對機器感興趣的文人,更有許多能干巧匠,加入到對機器的改進中。 這個時代的人,其實還是有很多對這些有興趣,愿意投身其中的。不過技術(shù)很少跟工農(nóng)業(yè)相關(guān),更多的是用在天文儀器這些高大上的項目中。天文儀器更加精密,而且不惜工本,很多機械機構(gòu)被發(fā)明出來。 不過十年時間,蒸汽機的發(fā)展遇到了瓶頸。一是太過于沉重,要么固定在一個地方不動,要么就只能安裝在船上。就像現(xiàn)在汴河上用的,一艘大船就裝一臺機器,貨船都做不了,只能當(dāng)拖船。水運受自然條件的限制太多,大家一心想的,是用這機器制車,能夠在路上跑。二是功率太小,偌大的機器,真正制成車,也拉不了多少貨物。 杜中宵也曾經(jīng)想造一段鐵路,用蒸汽機拉火車,慢慢進行試驗。可鐵從哪里來?鋪在哪里?更不要說功率太小,拉的貨物太少,還不如馬車呢。這機器真正要想實用,必須要更大的功率,減小體積,不然就只能是個原理機,供人研究而已。 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是使用了高溫高壓蒸汽之后,管道的密閉。汴河車船上用的是小牛皮和毛氈,高溫之下老化得非???,跑一趟就要進行檢修,把所有的密封墊片換一遍。繁忙的汴河可以這樣做,對朝廷來說成本可以承受,其他用途就難了。 看著蘇頌一副有心無力的樣子,杜中宵也有些無奈。自己是中人之資,能有現(xiàn)在的成績,就已經(jīng)耗費了無數(shù)心血,天天搜腸刮肚找記憶中的知識。蘇頌這種人可是天才,不說這個時代,數(shù)千年來都是數(shù)得著的。如果他也能受自己所接受的教育,汽車、飛機說不定都可以搞出來,蒸汽機又算什么。 蘇頌都覺得改進艱難了,如果沒有大的突破,很可能這機器真地已到時代的局限。 兩人討論了一會現(xiàn)在機器遇到的瓶頸,杜中宵道:“現(xiàn)在管里的水汽,溫度太高,壓力太大,密封不易。而如果不如此,則機器龐大,力氣太小,此是兩難。年初時候貝州之亂,我?guī)Я嘶鹋谇叭ブ?,幫著破城。從那時起便就想著火槍火炮,一樣是彈丸和膛管密閉不嚴,射得不夠遠,威力不夠大??嗨稼は肓藥讉€月,終于想出一個辦法。就是彈丸不用圓的,而是后面帶個尾片,火藥引燃之后,用里面的氣把尾片壓開,封閉膛管。 這些日子試了試,果然有用,只是還不能實用?!?/br> 火炮和火槍的射程,主要跟充足的火藥爆燃之后的壓力即膛壓有關(guān),還跟膛管長度即壓力做功的距離有關(guān)。所以增大射程的方法,加大口徑其實沒有多大用處,增加槍管和炮管長度更加有效。再一個,發(fā)射時彈丸和膛管密閉越好,膛壓越高,也能增加射程。杜中宵試驗了很多辦法,想起前世的子彈炮彈后面其實是有個窩的,受到啟發(fā),才想起彈丸后面如果能設(shè)計這樣一個結(jié)構(gòu),用火藥壓力讓其變形,從而實現(xiàn)封閉,可以提高膛壓?,F(xiàn)在還是一個設(shè)想,真正實用,尚需時日。 見蘇頌一副茫然的表情,顯然不知道火炮跟蒸汽機有什么關(guān)系,杜中宵笑道:“一樣的道理,過蒸汽的管道,里面高壓。如果密封的時候,不用皮墊而用銅墊,讓水汽把銅片壓緊在管壁上,是不是就能密閉呢?銅墊可比皮墊強得多了,水汽里經(jīng)年累月,也不會老化不能用?!?/br> 蘇頌點了點頭,終于明白了杜中宵的意思。 后世蒸汽機密封是使用橡膠的,并不是只能用橡膠密封,而是橡膠能在高溫高濕環(huán)境下耐老化。只要舍得下本錢,經(jīng)常更換,牛皮和毛氈一樣可以密封。實際上常溫條件下,對油密封毛氈比橡膠用得更加廣泛?,F(xiàn)在沒有橡膠,有沒有其他辦法?用金屬唄,無非是成本高一些。 常壓條件下,金屬片沒什么密封作用,但在高壓下就不同了。壓力越高,密封效果越好,金屬密封會成為主流。對于銅片來說,其實現(xiàn)在蒸汽機的壓力還是有些低,但可以配合毛氈,從而取代容易老化的小牛皮。毛氈是蒸煮處理過的,可以耐高溫蒸汽。 這種復(fù)雜的機器,其實有數(shù)清的這種技術(shù)細節(jié),有的很容易,一說就解決了。有的則因為知識比較冷門,偶情況下才能想起解決辦法。憑著記憶,在這個年代做蒸汽機其實比歷史上的瓦特容易得多,不需要顧及專利,不需要考慮利潤,只是解決個有無問題。而且杜中宵前世是跟機器打交道的,見過了無數(shù)成熟的結(jié)構(gòu),只要一一想起來,推而廣之,就有無窮用處。 取出一小片銅片,杜中宵對蘇頌道:“便是此物。此一面凹下去,裝的時候向外。另一面外凸,裝的時候向內(nèi)。管道里面有水汽,就會把銅片壓平,緊緊貼在壁上,從而密封?!?/br> 如果管道里通過的是常壓液體和氣體,銅片是沒有密封作用的,內(nèi)部壓力越高,密封效果越好越可靠。用這種辦法,還可以進一步提高蒸汽壓力。 把銅片拿在手里,蘇頌用手按著試了試,笑道:“待曉巧思,能想出這種辦法,可以一試!” 杜中宵心里苦笑,什么巧思,這種結(jié)構(gòu)想起來了,才回憶起其實稀松平常。只要是高壓液體這種結(jié)構(gòu)自己見得多了,水泵之類非常常見,只是沒有想起來罷了。推而廣之,其實還可以配合螺紋,不管是水龍頭還是螺帽。螺紋不只是好拆卸,其實也是一種密封方式,為迷宮密封。 很多常見的機械結(jié)構(gòu),不是設(shè)計的人,很難搞清其原理是什么。真正搞清了原理,可以用到很多地方。只要見得多,大量難題其實就是腦筋轉(zhuǎn)一下彎,想不起來,只是下的功夫不夠。 對于杜中宵來說,解決了高壓蒸汽的密封難題,相當(dāng)于推開了一扇門。其實自己知道得足夠多,基本的機械,其實用不到高精尖的知識,不然當(dāng)年的發(fā)明者怎么做得出來?最早做出來的,必然是非常簡陋的,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技術(shù)人員一點一點改進得更高明。 螺紋螺帽能不能做出來?以前杜中宵會覺得很難。沒有機床,怎么車螺紋?現(xiàn)在就覺得很簡單。不說單一功能的機床制造不難,不用機床也可以制螺紋啊,并不需要精確。先用手工造個螺桿出來,再用造出的螺桿直接把螺帽套出來,無非是螺帽的硬度比螺桿小罷了。如果再加上熱處理,不同的硬度系列,大量生產(chǎn)螺絲也做得到。無非是不同地方做出來的,不能通用罷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第54章 爭端 蒸汽機運到青臺鎮(zhèn),杜中宵并沒有吩咐裝起來。等過些日子,運到葉縣去,那里開始冶鐵,這東西就有用處了。不說用在礦山,這么大的機器,只要能跑,拿來當(dāng)壓路機總是夠格的。 已經(jīng)進入四月,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春天的花謝了,到處長滿了青澀的果實。 田里的苗長起來,便就進入了農(nóng)閑時節(jié)。若是勤快的老農(nóng),隔三差馬會到地里鋤地拔草,他們是一年到頭都閑不下來的。營田務(wù)的纖夫們沒有這個意識,偶爾到地里看一看,見長出了雜草,幾個人在地頭議論一番,便就回到村里,一起蹲在村口曬太陽。 不能怪他們懶惰,這就是他們的生活方式。以前拉纖的時候,沒有活做,便就回家歇著,難道還會在河邊練跑步?大家不找事做,營田務(wù)就給他們找事做了,修路挖渠的工程大規(guī)模地展開。 孫指揮使大步走在正在修筑的路上,高聲對前面的人大喊:“龐都頭,你怎么又帶人歇著了!每村都分得有路段,哪個做不完,哪個晚上不許吃飯!” 龐都頭站起來,看著孫指揮使道:“指揮,你也不看看我們分的是什么地方。你這樣分派活路,哪個肯服!他們沒有回家去,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了!” 孫指揮使道:“不要犟嘴!都是按里程分的,攤到人頭上人人一樣!我告訴你,一工多少土,是營田務(wù)衙門算出來的,我們按著分派路段!” 龐都頭道:“指揮使,不要欺我不明白!衙門算的工,也是按地方分等級,軟土一個數(shù),硬土一個數(shù),砂石又是一個數(shù)。如果路段有水坑沼澤,各有折算。我們分到的這一段,你過來看一看,不只是有水坑沼澤,還有無數(shù)的樹樁,是不是要打折?” 孫指揮不奈煩地道:“我管著十個村子,幾百戶人家,哪有時間細算!分到不好的地方,只能算你們倒霉!無非是過幾天挖渠,我給你們派個好的地方!” 龐都頭哪里肯依,各路段是村子排號下來的,并不是特意安排。運氣不好,下次挖渠,自己樣分到不好的地段,孫指揮到時必然不會認賬。大家又不是認識一天兩天,誰不知道誰啊。以前拉纖的時候,集中居住,有軍營,有軍紀,他一個都頭不敢不聽指揮使的。現(xiàn)在改為屯田了,各自有村子,都有地,都有各種活要忙,不似從前了,該爭的就要爭,不然村民怎么服自己。 每都一個都頭一個副都頭,剛好分成兩個村子,原來的都頭成了地方的保長,管一村事務(wù)。一樣是出夫做活,一個出力,自己村子做的比別人多,無法交待。 兩人在路上爭得面紅耳赤,誰也不敢相讓,很多村民聚了圍觀。 這是通到青臺鎮(zhèn)的路,依著路段出工,由附近的屯田村民修,營田務(wù)統(tǒng)一驗收。本來按著營田務(wù)的命令,各村是按工算的,每村出多少工,換算成路段,分段負責(zé)。一個工是一個男丁一天做的活,折算成挖多少土石,兩旁栽多少樹,鋪多厚的石子多少沙土,最后夯平。根據(jù)土質(zhì)和地理不同,要施工的地方分成五等,各自有折算工的辦法。 孫指揮大字不識,就是把算的方法寫明白了,他又怎么會算?精細做不來,簡單粗暴總是行的,帶了幾個人,拽開大步,把分給自己的地方用腳步量了一遍,便就按村子攤了下去。 龐都頭村里分到的路段,有一大片沼澤,全部都要填平。沼澤岸邊原來有不少大柳樹,全部都要伐倒刨出樹根,工程量比旁邊的村里大了許多。做了沒兩天,村民便就不干了。 太祖時候,因為修河民夫條件過于艱苦,改變了前朝做法,百姓出工做徭役,官給糧米,每丁一日兩升。后來這成了宋朝通行的做法,征集民夫雖然依舊不給錢,但給米,不用再自帶干糧。 杜中宵按照這個大原則,進行了一些改變。一是不再單獨發(fā)米,而是折算成錢糧,做為每村的火食費,各村統(tǒng)一大鍋做飯,統(tǒng)一吃飯。古之軍制,或五人一伙,或十人一伙,是軍隊的最基層編制,指的就是一起開火做飯的人數(shù)?;锇橹愒~語,都是從這個意思上來。隨著生產(chǎn)力發(fā)展,社會組織度的進步,這種編制不再符合實際。杜中宵依村做大鍋飯,其實有為以后軍制實驗的意思。 各村分好土方,按照營田務(wù)的要求,如果村民建議,還可以向下把土方分到人頭。整個工程,一共需要多少工,需要多少人做多少日子,都是計算好的。總有人做的快,有人做的慢,做的快的,一樣計算工,多做一個工兩升米,折算成錢發(fā)放。 有了這一條規(guī)定,龐都頭村里分的路段不好,就要別人多做一倍以上的工,相當(dāng)于虧了很多錢,村民怎么肯干?這兩天吵了無數(shù)次,直到今天,開始演變成消極怠工,這錢誰愿賺賺去。 這就是《方田》小冊子的價值所在,學(xué)會了,就能夠把營田務(wù)的命令貫徹下去,分配合理。像孫指揮一樣大字不識,土方根本算不明白,這種沖突必是會發(fā)生的。 龐都頭村里有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以前讀過兩天書,找人看了冊子,似懂非懂地大略算了一下。自己村里分到的工作量,是營田務(wù)規(guī)定的三倍。村民炸開了鍋,對龐都頭說得明白,如果孫指揮不重新分配任務(wù),大家就不干了。反正一個工兩升米,讓他找別村的來干。 小孩子其實算的不準確,不過有理有據(jù),不由別人不信。有了這根據(jù),村里的人覺得前兩天做的活已經(jīng)虧了,哪里還肯再干。 孫指揮咬死了自己按照步數(shù)平均分配,沒有私心,告到哪里自己也不怕。龐都頭則拉過那孩子,一一指著附近地段,哪里有水坑,多大,需折算多少土方。哪里有大樹,要折算多少土方。那一段比較大的沼澤,從排水到填土,又要折算多少土方,據(jù)理力爭。 吵得筋疲力盡,孫指揮一屁股在路邊坐下,恨恨地道:“若是在軍營里,把你拖出去,打上一百軍棍,看你還敢爭吵!可恨現(xiàn)在沒了親兵,你這廝敢與我頂嘴!” 龐都頭不屑地道:“好笑,誰家都分得有地,親兵就不管自己家的地了?你又沒錢糧發(fā)!我們一樣是吃飯做活,比別人多做那么多工,本來賺錢的,現(xiàn)在卻要搭米進去,哪個肯聽你胡來!” 孫指揮喘了一會氣,想來想去沒有辦法,最后只好道:“罷了,念著多年交情,我不上報衙門,問你不聽軍令的罪!今日你們老實做活,明日各都頭抓鬮,抓到哪段聽天由命!” 龐都頭道:“憑什么!衙門明明有章程,清清楚楚,公平得很!一個孩子都能算出土方,指揮算不出來嗎?早早找?guī)讉€會算的,哪里有這些爭端!” 孫指揮鼓著嘴,氣乎乎地不說話。如果這點小事,自己就要別人幫著做,以后這一營十個村子自己怎么管?自己是朝廷封指揮使,明明白白的官,怎么就管不了屬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