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大宋 第176節(jié)
這燈倒也罷了,聽杜中宵的意思,必須要用鐵監(jiān)制的油,極是麻煩。自來火卻很有意思。幾個人在手中把玩,見都是黃銅的殼,金光閃閃,學著杜中宵把蓋子打開,一扳機關,一串火星就把燈芯引燃。 在杜中宵眼里,油燈重要,不只是明亮,最重要的是可以隨便移動,而且防風。平時倒也罷了,野外極其實用,對于趕夜路的人和軍隊行軍非常有用,比燈籠不知道強了多少。但在四人眼里,卻是自來火有意思些。都是高官,俸祿優(yōu)厚,家里又不是用不起蠟燭,油燈實在無關緊要。這個自來火制作精巧,而且便于攜帶,是個很好的玩物。平時帶在身上,夜里急切間不及點燈,可以用來照明。 宋祁把玩一會,點火又滅,滅了又點,笑著道:“這個有意思,極是明亮,夜晚讀書很是不錯。運判,這自來火外面賣多少錢?我多買幾個,回去送給賓朋?!?/br> 杜中宵心道,要晚上讀書,明顯是油燈實用,拿個打火機什么意思?宋祁一向奢侈,想法果然與普通人不同??谥姓f道:“回相公,此物制做不易,要十五貫錢一個。油燈就便宜多了,只賣十貫錢?!?/br> 第109章 人人有書讀 這個年代,臨近州縣的官員不時走動是常有的事。除了公事,更多的是參觀旅游,以文會友。杜中宵為官近十年,從來沒有遇到,是因為在永城的時候官職低微,在河東路則是窮山惡水。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不善交際,文采沒有文采,又不會來事,不做游玩山水這種雅事。 按這個時代的慣例,四位知州到了鐵監(jiān),應該安排他們到清涼寺參觀游玩,再去憑吊一番古昆陽城這個改變歷史的古戰(zhàn)場。杜中宵做不來這種事情,加之時間有限,只能讓他們在鐵監(jiān)參觀。 第二日,用過了早飯,杜中宵和蘇頌帶著四人,出了衙門,到了附近的營房。 若是在后世的工業(yè)社會,肯定是要先去參觀工廠,甚至是主要是看工廠。這個年代不同,官員治績第一是民生,官員了解一個地方,首先要看的是百姓生活。 此時已經(jīng)上工,營房顯得有些冷清,街道上行人不多,都是老幼和婦人。 看著整齊的街道和房屋,晏殊道:“這里房子建的如棋盤一般,家家一個樣子。若是外人,到了這里只怕要迷路。如此方便倒是方便,只是少了野趣?!?/br> 杜中宵道:“相公,這里本就是營房,住的是鐵監(jiān)家眷,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委實沒有野趣?!?/br> 眾人聽了一起笑起來。文人墨客的審美旨趣,跟工業(yè)實在格格不入。這是大宋第一工業(yè)區(qū),不要說沒有野趣,就連鄉(xiāng)村情調(diào)都一絲沒有。晏殊隨口議論,杜中宵卻是過于認真了。 杜中宵沒法不認真。來的這個四人,前任官職最低的也做過知制誥,晏殊數(shù)次為相,在朝廷中影響力非常大。他們來這里走一趟,印象非常重要,甚至會直接影響到朝廷政策。 營房的街道已經(jīng)全部鋪上了爐渣,兩邊挖有排水溝,邊上栽著花樹,干凈整潔。走在街道上,兩邊景色單一,不知不覺就走了一段距離。 約莫兩百作步,前面突然沒了房屋,出現(xiàn)一個小花園。中間是一個水池,池里有假山,水中栽了大片的蓮花,中間一個涼亭。四周則栽了許多花樹,此時正是春天,許多花已經(jīng)盛開。 這里非常熱鬧,中間的小花園里,聚了不少婦人,一邊做著活計,一邊聊著閑天。周圍許多孩童跑來跑去,做著游戲,歡聲笑語。路口有不少攤販,有賣菜賣rou的,還有賣各種小吃玩物的。 花園一南一北兩排店鋪。北邊的店鋪是酒館雜貨,衣服鞋帽,外面還有幾個小吃攤。南邊則是賣紙墨筆硯,書籍字畫。正中一間大房子,房門大開,里面坐了幾個老人,喝茶聊天。另一邊的幾間房子,則傳出朗朗讀書聲,好似是一間村學。 宋祁道:“這里雖沒有野趣,倒有市井熱鬧。運判,這里是什么所在?” 杜中宵道:“回相公,這里每五百戶,便有這樣一處所在,算是市集,方便住戶。這一處小花園是他們游玩休憩的地方,北邊店鋪賣些日常使用的雜貨,四周的攤子是小販做些小生意,不用事事出營房過河去買。南邊賣筆墨筆硯,正中那一間,則是里正村老商議處理地方事務。村老是住戶選出來的,在那里輪流當值,衙門每月補些錢糧。另一邊是學校,教孩童啟蒙。這里的住戶凡孩童六歲以上,十二歲以下都要到那里學三年,官給補助,不收學費?!?/br> 歐陽修吃了一驚:“這里難道是人人入學,都有書讀么?” 杜中宵點頭:“不錯。其實也教不了多少東西,能夠認上千把字,粗通書算而已。” “這已經(jīng)了不起了——”歐陽修連連點頭。他雖然出身官宦之家,但父親早亡,幼年貧困,依托于叔父家里。小時候啟蒙是靠著母親在地上畫字,條件非常艱苦。其實歐陽修的父親活著的時候,因為離異再娶,對歐陽修這個前妻生的孩子并不待見,不去世歐陽修的條件也好不到哪里去。反倒是繼母出身于書香門第,對歐陽修沒有偏見,悉心教導。 感嘆于自己身世,歐陽修對這里人人入學分外感慨,覺得是了不得的德政。 柳植看著花園那里嬉笑玩鬧的孩童,捋著一把花白胡子道:“六歲到十二歲,入學三年,三年之后又該如何?若是沒人教導,終究可惜。” 杜中宵道:“這里只是啟蒙的地方,若是學得好,三年之后會有考試,過了自去其他學校。鐵監(jiān)處處要人,只要有一技之長,學上幾年,就到鐵監(jiān)里做活。有文章做得好的,便去州學縣學。那些實在一無是處,頑劣不堪的,便就沒有辦法,只能自謀生路了。” 這個年代可沒有免費義務教育的條件,鐵監(jiān)能夠提供三年免費教育,已經(jīng)是了不起的德政。三年時間,應該學會一千多個字,會簡單的數(shù)學運算。只要過了,就可以到鐵監(jiān)的學校去,按照個人興趣和家長規(guī)劃,進一步學習。一般的將來做工人,好一些的做技工,至于以后,就要看在鐵監(jiān)里的發(fā)展了。至于那些讀經(jīng)史做文章的,自然有國家體系的州學縣學,將來去考進士,屬于另一個系統(tǒng)了。 不能夠在這個教育體系里冒出頭來,那就只能由家庭安排生路,與鐵監(jiān)無關。鐵監(jiān)缺人,不管是技工還是力工,都不會從被教育淘汰的人中招,寧可去外地招募。 鐵監(jiān)是工廠,嚴格說來不會管工人的生老病死。按照薪資體系給他們發(fā)錢,如何養(yǎng)家,是工人自己的事情。就連這里的營房,也是鐵監(jiān)資產(chǎn),家里沒有人在鐵監(jiān)里做事,鐵監(jiān)是要收回去的。 后世的各種保險、就業(yè)補助,諸如此類,鐵監(jiān)是沒有的。那些待遇,嚴格說來是社會對參與人員的補助,是社會資源對特定人群的傾斜。形成那種體系,是因為有各種各樣的原因,經(jīng)過了無數(shù)的斗爭和博弈,既不代表先進,也不代表必要。鐵監(jiān)相對于這個時代來說,生產(chǎn)力的先進程度無人可及,能夠提供遠超社會平均水平的薪資,只要多發(fā)錢就夠了。 從學校到道路等等基礎設,已經(jīng)不屬于鐵監(jiān)工廠,而是地方官府事務。即使不在鐵監(jiān),治下其他地方也會慢慢普及。只與地方財政有關,跟有沒有鐵監(jiān)的身份并無關系。 哪怕有鐵監(jiān),地方有豐裕的財政收入,鐵監(jiān)也僅僅能提供三年免費教育。初起階段,一切都還好商量,三年考試不過,依然能夠旁聽,教室周圍并不是禁區(qū)。實際上現(xiàn)在就有一些愿學的,因為超過了十二歲的年齡,不能入學,天天站在窗外聽的。等到一切完善起來,旁聽也是不允許的。過不了考試,又想繼續(xù)學習,只能由家人請教師,到私人學校去了。 官方提供的教育,第一是要普及,第二是要公平,最公平的莫過于考試了。考上了就上,考不上就不上,不上學并不一定就沒有飯吃。公立教育的基礎就是考試,因為資源不平衡,有學校好,也有的學校差。天資好,肯努力,自然就應該接受好的教育。不以此為基礎,必然不公平,其他的公平都是假的。 以地域為基礎,就有考試移民,這個年代的進士考試,后世的高考,這種人從來不少。把地域縮得再小一些,就有了學區(qū)房。學區(qū)房的房價高,只要時間足夠長,好的學區(qū)房必然全是富貴人家,窮一些就活該要接受差的教育,而基礎教育的資源本是社會公用的。 在考試中加入其他內(nèi)容,便如太祖時讓以角抵決定狀元,必然會降低考試的意義。后世的什么體育加分、藝術(shù)加分同樣如此,有專長到培養(yǎng)專長的學校去,不要混進一般教育里。 以考試決定公平,就一定要有其他教育體系進行補充,考試成績代表不了一切。每一個階段都有因為各種原因,或是不努力,或是其他原因,導致考試成績不好的。過了時間,說不定就幡然醒悟,脫胎換骨了。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考不好不一定不是人才。那就要到別的教育體系去補上基礎,再通過考試熱門受下一階段的教育。 用人同樣如此,通過了某一級的考試,只是說明達到了那級考試的水平,說明不了未來。 其中的核心,就是免費教育是社會資源,首重公平??荚嚊Q定去留的弊端,由其他的教育體系來補足,而不是向免費教育里注水。 不管是鐵監(jiān)用人,還是這些社會基礎設施,杜中宵一直都堅持這樣的原則。營田和鐵監(jiān),都是為了安排除役的拉纖廂軍。營田實際上是分田,是因為廂軍是朝廷養(yǎng)的,除役之后由朝廷提供生存手段。但他們的家眷和后代,并不在營田務的照顧之內(nèi)。鐵監(jiān)同樣如此,來到這里的,試用之后安排工作,不合適的到營田務去。營田務招募合適的人才,里面做事的人家眷并不會照顧。就如營區(qū)這里的各種副業(yè),鐵監(jiān)只是提供一些貸款,他們的經(jīng)營以及獲利,鐵監(jiān)概不干涉。 第110章 俗文化 地方官兩大職能,第一錢糧稅賦,第二教化。教化第一重禁yin祀,第二重學校。鐵監(jiān)大多都是外來的移民,除了注意近些年大興的彌勒教傳播,本地并沒有什么yin祀。鐵監(jiān)這里,學校是教化的主要內(nèi)容。 既然到了學校外面,幾位知州沒有不看一看的道理。 轉(zhuǎn)到小花園南邊,首先是一家賣筆墨紙硯的小店。幾人瞥了一眼,都是些不值錢的便宜貨,便就沒了興趣。這里住的是鐵監(jiān)工人,沒有富貴人家,包括文化用品在內(nèi)自然是以日用為主。 旁邊一家小店賣書籍字畫,左右無事,眾人便進去看看這里到底賣些什么。天天做工的工人,識字的都沒有多少,他們會看什么書呢? 進門起手左邊架子上,是一排經(jīng)史文集。十三經(jīng)一樣不缺,印刷精美,不是小作坊的貨。下面是幾本《黃帝內(nèi)經(jīng)》、《本草》等醫(yī)書,旁邊雜著些雜家經(jīng)典。另一個格子里,則是史書,《史記》、《漢書》跟十三經(jīng)一樣,印刷精美,其他的則明顯是從外面買來的。再一個格子,則是古今文集。首起第一部就是歐陽修最熟悉的《韓昌黎文集》,同樣印刷美,其他的則良莠不齊,市面上常見的本子。 歐陽修拿起昌黎文集,翻了幾頁,看出是市面上最通行的版本,既無???,也沒有新的注解,便就放下。這本昌黎文集,開啟了歐陽修的文學之路,熟得不能再熟。 把書放下,歐陽修對杜中宵道:“這里一處小店,能有這么書籍,著實不易。只是運判,因何這些書印刷精美,而其他的則有好有壞?” 杜中宵道:“有了學校,鐵監(jiān)自然印書。只是人手有限,只制了那幾本書的板子。” 現(xiàn)在通行的雕版印刷,用的木版。印刷方便,但制版不易。鐵監(jiān)有錢,終有限度,請的制版工匠并不多,只能先從經(jīng)典印起。其實杜中宵記得好多種印刷方法,只是精力有限,一樣也沒試出來。最被賦于厚望的活字印刷,雖然記得鉛字,卻因為鑄的字模不清,印刷質(zhì)量不高,并沒有使用。 這些經(jīng)史文集詩集,都是幾位知州讀爛的了,好多書他們都能倒背如流。略翻了翻,見并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便就做罷,繼續(xù)向里面去。 后面就沒有格子了,而是幾張桌子,上面擺了各種書籍字畫,顯得有些雜亂。 看見桌子上面擺著的畫,宋祁不禁啞然失笑。首先是一張大胖娃娃,下面騎著一條大魚,顏色大紅大綠,內(nèi)容俗不可耐。后邊文雅了些,有人物,有風景,下面還有文字。上前一看,原來是三分故事,幾幅畫聯(lián)在一起,講一個小故事。與這些擺在一起的,大多如此,多講民間傳說,幾幅畫聯(lián)綴而成。 不必問了,這里的居民多是沒文化的工人,他們喜歡的就是這種。文人喜歡的仕女山水,在他們眼里沒有意思,擺在這里也不會有人買。 倒是靠在墻上的幾幅,講的是孔融讓梨、王祥臥冰之類,盡管粗劣,終究有了教化之意。 這些東西入不了文人的眼,幾位知州邊看邊笑,一路走了過去。 到了盡頭,與門相對的幾張桌子上,則是歷法之類。朝廷數(shù)年一頒新歷,特別是近幾十年,歷法一直不準,一變再變。這里的歷法倒是最新的,并沒有謬誤。 晏殊來到這里,被兩冊歷書引起了興趣。一種是厚厚一冊,一頁一月,上面標明日期,并注明了本月節(jié)日和節(jié)氣,以及當季注意事項。背景則是花鳥,反映了當月的氣候。還有一種,也是一大冊,每一個節(jié)氣一頁,標了下種收割等農(nóng)事,還印了些農(nóng)諺在上面。 指著這兩本冊子,晏殊對杜中宵笑著道:“運判,這兩本有些意思。除此之外,你這里應該印些圣賢故事,才能夠教化百姓。只是講些故事,供人娛樂,失了教化,與民間商賈何異?” 杜中宵拱手:“相公說的是。只是鐵監(jiān)這里,文人不多,想印那些也印不來,只能待以后了?!?/br> 鐵監(jiān)的主要人群是廂軍,招募來的也多是落魄文人,印圣賢故事既印不來,印出來賣給誰去?這些東西又不是免費發(fā)的,先要把印書的成本賺出來。 看過了歷書,便就到了另一邊,全是各種小冊子。 宋祁隨手拿起一本,見封面上寫著《漚肥之法》。翻開來,里面講的是如何漚肥,倒是詳盡,通篇俗語,沒有一點文人氣。再拿起一本,是犁田的。十幾本書,盡是如此。這里住的是鐵監(jiān)工人,沒有種田的,顯然人們對這些書沒有興趣,根本沒有翻看的痕跡。 再向前,還是同樣的小冊子,不過不講農(nóng)事了,改講各種各樣的工業(yè)知識。有如何煉銅的,有如何鑄鐵的,還有打造農(nóng)具的。每本上面都有作者姓名,無一例外,俱是俗語。 道家煉丹之術(shù),在文人中也是一種雅趣。幾個人翻著這些小冊子,倒也興致勃勃。 杜中宵道:“附近百姓但有一技之長,或工或農(nóng),都可以到鐵監(jiān)去讓人印成冊子,放在這里賣。每賣出一冊,分錢給他們。這些書良莠不齊,但能開闊眼界,對鐵監(jiān)里的人,對百姓都有益處。” 晏殊道:“民間盡有能人異士,如此做,倒也是個辦法?!?/br> 這些是民間書籍,里面的方法有的精妙,有的則沒什么價值,而且沒價值的占大多數(shù)。這些小冊子有些知識,能夠開闊思路,也可休閑。鐵監(jiān)里的人,有時也能從里面找到有價值的想法,進行研究總結(jié)得出結(jié)果。真正有價值的,是鐵監(jiān)組織專業(yè)人才編寫的,不過那些就不公開賣了。 到了最后,靠近門口的地方,只有兩本冊子。一本《識字》,一本《算學》,是鐵監(jiān)這里的學校用來啟蒙的。各分為三冊,對應學校的三年。 《識字》同樣是用俗語,用各種小故事,教些簡單常的字。幾位知州看了,便就明白對面為何賣的主要是那些東西。用這種教材認字,可不就只能欣賞那些么。 《算學》則是從簡單的認數(shù)字開始,講加減乘除四則運算,到簡單的乘方開方,后面附有《九九乘法表》。這些都是常見的知識,難得的是總結(jié)成冊。倒是里面用的外洋數(shù)字,讓人覺得簡便。 除了這兩本書,門口只有一樣東西。拿起一看,原來是《柏亭監(jiān)報》。這是鐵監(jiān)的報紙,每十日一期,講鐵監(jiān)的大事小情。里面全部都是用俗語,只有很少幾篇淺顯的能稱做文章的文字。 第111章 鐵甲 離了營區(qū),四人傳看著幾份《柏亭監(jiān)》報,都覺得有意思得很。上面一般最先開始,是幾篇朝廷政令和鐵監(jiān)衙門的地方布告,后面多是生產(chǎn)和生活中的一些趣事,除了注明作者名字還注有職業(yè)。大部分都是鐵監(jiān)工人所寫,也有一部分主管官吏。這些小文章全用俗語,極其淺顯,對這四人來說,沒什么文學美感可言。勝在都是真人真事,極富生活氣息,可以由此了解鐵監(jiān)的生活。 最后面,一般都是幾篇實用文章。有研究人員怎么攻克技術(shù)難題的,有一線工人怎么提高生產(chǎn)效率的,也有管理人員怎么改進工作方法的,甚至還有農(nóng)民談種地的,五花八門什么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大篇幅介紹工作中的喜怒哀樂,對于真正的技術(shù)問題,則一筆帶過,只讓人知道有這么回事。 其中顯眼的位置,則有一些產(chǎn)品介紹。比如鐵監(jiān)的各種農(nóng)具,列出參數(shù),提高效率多少,賣多少價錢,其實就是廣告。除了農(nóng)具之外,還有各種生活用品,甚至還有某種品牌的糕點、哪家產(chǎn)的醬油,亂七八糟應有盡有。一張小報,包羅萬象,看了對鐵監(jiān)就有個大致認識。 作為地方官,四人都是從基層州縣升上來的,從報里能看到鮮活的生活。民間自有文化,從古至今一直都沒有斷絕過。不過形諸于文字,多是諺語、淺顯韻文之類,像這種通篇大白話的文章,倒是少見得很。明顯這也不是教化的內(nèi)容,幾人只是看個熱鬧。 這并沒有什么不好,鐵監(jiān)無非是把以前街邊白壁上的內(nèi)容印到報紙上,豐富細致許多。這樣做的基礎是百姓識字率高,一般地方州學縣學都沒有普及,想學也學不來。 天色還早,杜中宵帶著四人,進了鐵監(jiān)。工廠是鐵監(jiān)最大的特色,這才是他們參觀的重點。 跟在幾輛運礦石的軌道車后邊,杜中宵帶著眾人,到了一座新建的冶鐵高爐的廠房。 一進大門,看見前邊頂部伸出房外的高爐,幾人都贊一聲。隨著蒸汽機的使用,鼓風和運輸物力都由機器代替了人力,新建的高爐比最先建的高大了許多。這一座高爐,每日產(chǎn)鐵比最先建的那一座多了十倍不止,用的人力卻相差不多,代表鐵監(jiān)新的生產(chǎn)力水平。 此時正是春天,吹面不寒楊柳風的時候,場房里卻熱氣逼人,不一會汗就流了下來。 不大一會,就見瀑布一樣的鐵水從高爐里出來,被運到旁邊的煉鋼爐里,歐陽修嘆道:“冶鐵爐我也見得多了,一日數(shù)爐,所得不過幾千斤。這般冶鐵法,如江河奔涌,連綿不絕倒是第一次見。” 一邊的宋祁道:“怎么,其他地方不是這樣冶鐵么?” 歐陽修道:“數(shù)年前我安撫河東,在那里見過許多冶鐵的地方,哪有如此壯觀!” 晏殊為官數(shù)十年,除了在京城做官,州縣多是離開封府不遠的地方,對基層最不熟悉。聽了歐陽修的話,忙問他一般民間是如何冶鐵的。 歐陽修略介紹了一番,問杜中宵:“運判,這樣一座爐子,一日可出多少鐵?” 杜中宵道:“日夜不停,約摸三四十萬斤吧?!?/br> 歐陽修聽了,不由目瞪口呆,一時說不出話來。 其余幾人見了,急忙問道:“永叔,民間一般冶鐵,一日可出幾萬斤?” 歐陽修苦笑道:“幾萬斤?民間一般冶爐,一日只得幾千斤。一兩萬斤,已是罕見大爐?!?/br> 幾人聽了,一時說不出話來,都在心里暗算。這一座爐子,一日出鐵幾十萬斤,相當于民間最大爐子幾十座。按一年生產(chǎn)十個月,便是近億斤,遠超朝廷鐵課。這是什么樣的效率?全部賣出去,可以賣多少錢?看那里的樣子,鐵就像不斷的河水一樣流出來,幾乎不停歇。怪不得,杜中宵會說,鋼鐵賣不出去就像是泥土一樣。新鐵源源不斷地出來,可不就是如此。 此時冶煉鋼鐵已經(jīng)全部使用蒸汽機動力,淘汰了人力。一臺蒸汽機,在高爐那里,同時帶動運輸物料和鼓風。另一邊,則是另一臺蒸汽機,帶動鍛錘和軋輥等等。機器轟鳴,并沒有幾個人在這里。 看了好一會,晏殊才問道:“運判,現(xiàn)在鐵監(jiān)里有幾座爐子?一年可以冶多少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