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大宋 第177節(jié)
杜中宵道:“爐子大小不一,這是最大的一座,共有十二座爐子,每年冶鐵過六億斤?,F(xiàn)在鐵監(jiān)的冶爐已經(jīng)過多,到了夏天最熱的時候,會扒掉幾座,只剩五座大爐即可。” 宋祁笑道:“鐵之一物,用處極多,哪里有嫌多的道理?對朝廷來說,自然是越多越好。” 杜中宵搖了搖頭,嘆口氣道:“相公,話是這樣說,可實際卻不是如此。對鐵監(jiān)來說,一年幾億斤鐵,根本就賣不出去,也無力運到京城。即使現(xiàn)在建了鐵路,可以水運,也無法售賣。鐵爐建起來,一刻也不能停,新鐵源源不斷煉出來。舊鐵積壓,新鐵不斷,豈不如泥沙?對鐵監(jiān)而言,最好是能賣掉用掉多少斤鐵,便就煉多少斤,多煉了并沒有益處。” 朝廷鐵課是十斤收二斤,縱然一些小冶爐收不到鐵課,算下來以前天下產(chǎn)鐵不過三四億斤。柏亭監(jiān)一下擴充了不止一倍的產(chǎn)能,而且是以鋼為主,已經(jīng)把天下產(chǎn)能吃掉了。在新的用途沒有推廣開來前,工業(yè)沒有初步發(fā)展,鐵監(jiān)的產(chǎn)能已經(jīng)過剩。之所以建這么多爐子,主要是為了試驗新爐型。再過些日子進入夏季,前期建的小高爐都會被扒掉,只留幾座大高爐。 聽了杜中宵的話,四人知道道理如此,但還是覺得可惜。在地方做過官就知道,鐵是好東西,有了足夠的鐵器,很多行業(yè)的生產(chǎn)效率都會上個臺階。以前是到處缺鐵,卻沒想到柏亭監(jiān)這里,卻在擔憂鐵煉出來了賣不出去。 感嘆一會,眾人看旁邊煉鋼的小爐。 鐵水進了鋼爐,由蒸汽機帶動的鼓風機把大量空氣送入,沒多久就出一爐鋼來。經(jīng)過一段進間的摸索,現(xiàn)在吹進爐里的是預(yù)熱過的風,比最開始時的煉鋼時間更短。不大一會,就有通紅的鋼水倒出來。 看上去,鋼水與鐵水并沒有什么不同,都是通紅,如河水緩緩流動。向后一部分被鑄成鋼錠,一部分被鍛制成各種型材。最后的成品,遠在廠房的另一邊,根本就看不見。 柳植看著鋼水出來,對杜中宵道:“運判,那邊出來的就是鋼?” 杜中宵道:“不錯。鐵之所以為鐵,是因為里面還有碳。向鐵水里面吹風,把碳燒掉,就煉出鋼來了,這跟炒鋼是一個道理。至于熟鐵,則是碳燒得太過,里面一點碳沒有,便就軟了。” 晏殊幾人聽了這話,面面相覷,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F(xiàn)在常見的看法,鋼和鐵是兩種不同的東西,鐵里雜鋼,把渣滓去掉,才能得到純鋼,是為千錘百煉。若不是杜中宵建起這么大的鐵監(jiān),面前就不斷有鐵和鋼出來,他們肯定要跟杜中宵辨論一番。 事實勝于雄辨,任你說的天花亂墜,這里的鋼鐵就是這樣煉出來的,不得不服。 高爐前太過炎熱,幾人看了一會,知道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便就沿著鍛造的機器向后走去。 看見通紅的鋼錠在鍛錘下如同面團一般,不斷改變著形狀,最后成為粗細不一的方棒,眾人都覺得神奇不已。鐵匠打鐵都見過,可沒見過這種景象,鍛鐵如此輕松。 到了最后,是一大張一大張鋼板,一摞一摞堆在那里。另一邊,則是各種各樣的型材。 看著大堆的鋼板,歐陽修道:“運判,把鋼制成鋼條我想得通,便于打造刀劍及可種器物,制成鋼板又是為何?這東西有何用處?” 杜中宵道:“用處可大了。便如前些日子制出來的搪瓷,許多便是用鋼板制成,不然怎么能夠那么輕?。科渌S多器物,都可以裁了鋼板卷制,許鑄的生鐵比起來,輕便許多?!?/br> 宋祁道:“運判說的不錯。我還想到一個用處,這些鋼板用來制做鐵甲,想來也是容易。” 杜中宵聽了笑道:“相公說的不錯,用于軍器,鋼板最方便制做鐵甲。前些日子,我試著制了幾副鐵甲,只是還不精熟,不住修改。再一個,鐵甲沉重,非是力士穿不得?!?/br> 說完,對跟在后面的十三郎道:“十三郎,前些日子制的鐵甲,你去穿戴起來,幾位相公看一看。” 十三郎叉手應(yīng)諾,快部走到旁邊的房子里。 幾人看著十三郎離去的身影,贊道:“好一條大漢!不是這樣的人,也披不了重甲!” 有了鋼板,杜中宵的直覺就是要鍛造鐵甲,而且是以前電影中看到的那種全身罐頭一樣的鐵甲??上菛|西看起來簡單,其實結(jié)構(gòu)非常復(fù)雜,在不停地試。 第112章 對牛彈琴 看著十三郎拿著個頭盔,全身披掛出來,杜中宵覺得有些怪異。印象中的鐵甲,都是全身光潔如同白銀一般。可自己制出來的鐵甲,卻灰灰的,看著有些土氣。不知道是不是比別人少了道工序,怎么就沒有那種發(fā)亮的感覺呢?難道歐洲人的板甲鍍了鎳?這處頭,鍍鎳可不容易。 到了跟前,十三郎叉手唱諾,把頭盔戴了上去。 幾人看著如同鐵塔一樣的十三郎,都嘖嘖稱奇。宋祁說的鐵甲,是現(xiàn)在通用的鐵片聯(lián)綴而成,可不是這種跟個鐵人一樣的鐵甲。似這般用鐵把全身包住,還能動得了嗎? 聽了幾人的疑問,杜中宵道:“現(xiàn)在難就難在這里。全這種身鐵甲,還要能動作靈活,各處關(guān)節(jié)就不能有任何阻礙?,F(xiàn)在只是大致如此,細處還要仔細琢磨?!?/br> 說完,杜中宵道:“十三郎,舞一會槍棒給相公們看一看?!?/br> 十三郎叉手應(yīng)諾,順手從旁邊拿了一根鐵棍起來,退后幾步,按著此時流行的槍棒套路,舞了起來。 四個人看著十三郎舞棒,都睜大了眼睛,柳植甚至張開了嘴巴。他們吃驚,一是這套鐵甲竟然不會影響行動,十三郎的動作有板有眼。再一個,是驚訝于十三郎神力。一身鐵甲怕不是有幾十斤,再加上一條鐵棒,同樣要一二十斤,他竟然運轉(zhuǎn)如飛。 其實現(xiàn)在這套鐵甲,并沒有看起來那么靈活。十三郎的動作一板一眼,有些呆滯,很多動作都不到位。雖然是用多件拼接而成,還是不能適應(yīng)人體關(guān)節(jié),接下來要做許多改進。 電影上看到的歐洲板甲,一是留下來的多是精品,復(fù)制的則依后人想象做了改進,并不完全是歷史上的樣子。大量使用的板甲,并不如影視作品中那么美好。關(guān)節(jié)地方的處理,既要精妙的設(shè)計,也需要高超的工藝水平。杜中宵制的這套板甲,是跟他印象中影視作品中最好的板甲做比較的,極其考究。連接的地方,鉆孔之后又打上銅鉚釘,再用鋼軸連接,既順滑又方便更換,屬于高水平了。 現(xiàn)在的問題,是部件設(shè)計不太合理,運轉(zhuǎn)起來各種干涉。這是針對十三郎的身材特制的,如果大批量生產(chǎn)通用板甲,因為人的身材差異,必然不會如此完美,動作還是受限制。 重量過重,是因為杜中宵用的鋼板太厚了,比現(xiàn)在重甲的甲片厚了近一倍,結(jié)果比鐵甲還重。慢慢試驗工藝和弓弩破壞力,厚度可以降下來。 宋朝的重甲,一般都是四十斤到六十斤,步兵最重,弓弩手稍低一些。至于騎兵的重甲,當然要更輕一些。不要以為宋朝的軍隊都穿這種重甲,這是禁軍中的精銳穿的,大部分軍隊用不了。此時說到軍人的身體情況,有一個標準是堪批甲,這是被選入精銳軍隊的基本條件,數(shù)量并不多。杜中宵曾經(jīng)對到鐵監(jiān)的廂軍做過一次身體檢查,達到堪披甲水平的十不足一,能夠穿上鐵甲沖鋒陷陣的,五十人中不到一個。 禁軍是層層選拔,每過一段時間,就派內(nèi)侍和武官到地方,依兵樣挑選合適的人升入禁軍。進了禁軍之后,再依身體條件和弓馬武藝,升入上四軍和諸班直。皇帝面前演武,任命為各級小軍官。 單看身體條件和裝備,對上上四軍,其他軍隊都是被碾壓的份。哪怕是對契丹和黨項,陣地戰(zhàn)他們也不是禁軍上四軍的對手。宋軍潰敗,大多不是因為正面硬拼硬殺。 杜中宵制鐵甲,更多是因為印象中的浪漫情懷,而不是實用。鐵監(jiān)加上營田務(wù),現(xiàn)在數(shù)萬廂軍中精挑細選,能穿鐵甲的挑出一千人就了不起。配上馬讓他們做騎兵,那連一個小隊也湊不起來。 十三郎一套槍套舞完,四位知州一起拍手,連道精彩。 晏殊道:“運判,此等好物,可謂朝廷重器。若是做得精細,可送幾套到京城,獻給朝廷?!?/br> 杜中宵拱手:“相公說的是,自當如此?!?/br> 這種板甲哪怕設(shè)計成熟,制作精良,杜中宵手下也沒多少人用。鐵甲怕的就是鐵賣不出去,朝廷要用最好。以幾支禁軍精銳的身體條件,給他們配上,就是數(shù)萬套的大單子。三衙禁軍可不是三司的人,他們要買鐵甲,是要拿錢出來的。 十三郎脫了鐵甲,上前唱諾。眾人夸贊一番,都說是難得的一條大漢。 離了煉鐵的地方,杜中宵繼續(xù)帶著他們四處參觀。離著不遠,就是鐵監(jiān)最大的工廠,制蒸汽機所在。 走到一段爐渣鋪就的道路,轉(zhuǎn)一個彎,便就聽到機器的轟鳴聲。只見前面一排高大的磚瓦房,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推著在軌道上的小車。有運零件的,有運各種鐵渣碎屑的。 一進大門,就見到里面兩排機器,一眼望不到頭。中間是一條寬闊的道路,鋪著兩條鐵軌,不斷有小車在上面通行。每臺機器前面站著兩三個人,有人cao作,有人學習,一切都井井有條。 歐陽修一看,不由呆了,過了好一會才道:“運判,這里是做什么的?” 杜中宵道:“回相公,這里是做蒸汽機的。不管是火車,還是剛才煉鐵的地方,都要用到。這些機器燒煤就有無窮力氣,不如此,如何做來這么多的話計?!?/br> 幾人走上前,只見每臺機器只加工一個零件,有的是圓軸,有的是鐵座,奇形怪狀,什么樣子的都有。這里加工的零件都不大,一臺前面的鐵箱里裝滿了,便運到下一臺去。最后成品,則放到中間軌道上面的小車里,自有人運到該去的地方。 這里所有的機器,全部是專用的,只能完成一個工序,連加工尺寸都不能調(diào)整。如此機床結(jié)構(gòu)才能盡可能簡單,不然就超出此時的設(shè)計制造水平了。要制出通用的機床,只能等待遙遠的未來。 這樣的制造方法,不要說蒸汽機,一臺簡單的機械,就要投入天文數(shù)字的成本。鐵監(jiān)是初行者,人力成本可以忽略,材料不要錢,燃料是自己挖出來的,才能如此大手筆。換一個來,就是傾國之力,也未必能夠做得出來。而且一旦設(shè)計定型,零件就不能輕易改動,動一個尺寸就要改機床。 眾人走在中間過道上,看著兩邊忙忙碌碌的工人,只覺得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這些零件奇形怪狀,沒一個相同,哪里能看出是做蒸汽機的? 這里的機器實在太多,就連想問一問上面做的什么東西都無從問起,只能看個熱鬧。 在機器轟鳴聲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走到了房屋的盡頭。出了門,陽光照在身上,四位知州才出了一口氣。剛才走在機器中間,只覺得是到了另一個世界,震撼得大家都說不出話來。 杜中宵道:“前面也是做蒸汽機的地方,不過制的都是鑄鐵大件,我們也進去看一看?!?/br> 左右無事,到了這里,便就看到底。四人隨著杜中宵,進了下一排大房。 這里面同樣有大量的機器,但剛才的地方不同,加工的都是巨大的鑄件。里面不但有鐵軌,頭頂上還有吊車,不時嘩啦啦響著吊著一個大鐵家伙從半空中過去。 反正是看不懂,四人不再細看,只是走馬觀花,向前面走去。到了最前面,卻是幾座冶爐,比剛才見到的高爐小得多了。一邊有鐵錠,化了之后成為鐵水,流到旁邊的范里,便鑄出各種零件。 蒸汽機的鑄鐵件,都是在這里制做,放置冷卻時效之后,旁邊的機器加工運出去。零件大了,搬運不便,這里的機器比剛才的復(fù)雜得多。一個工位,往往會完成幾道工序。機床其實是一樣的,也是最簡單的的結(jié)構(gòu),不能調(diào)整,不過是把幾臺機床聚在一起而已。 杜中宵見幾人一句話不問,滿面疑惑,顯然不知道這是做什么的。心中明白,這些沒必要再看下去了。加工過程,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夠明白?他們要看的,不是東西怎么做出來的,而是鐵監(jiān)有哪些東西。 對于四位重臣來說,看機器的加工過程,只當長了見識,沒有什么用處。鐵監(jiān)的產(chǎn)品,特別是各地都能用到的產(chǎn)品,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他們來看什么? 第113章 創(chuàng)業(yè)維艱 經(jīng)過幾排相似的高大房屋,晏殊等人越走越是心驚。這些房屋里,大多都是跟剛才的地方做著同樣的事情,這里面到底有多少機器,多少人?他們看得出來,機床幾乎全部是用鋼鐵制成,制做這些,就使用了多少鋼鐵?為了把生產(chǎn)出來的鋼鐵消耗掉,鐵監(jiān)就差用鋼鐵來制造房屋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到了一座大房前,杜中宵道:“諸位相公,前面制的零件,都是在這里裝成蒸汽機。我們進去看一看,就知道那機器到底是怎么做出來的。” 說完,帶著幾人,進了這座明顯比其他建筑高大的房內(nèi)。 與其他地方不同,這里面中間是一條軌道,上面每隔一段距離擺著一臺機器。這條軌道兩邊各站了一排工人,工人身后,又各有一條軌道,上面擺著貨架,放著各種各樣的零部件。 從進入的地方,并不能看出蒸汽機的影子。只見一個巨大的底座,是用生鐵鑄成,旁邊的工人忙忙碌碌地向上面裝著各種各樣的零部件。兩個人一左一右,手中拿著個本子,來回巡查。這里裝好了,便一起發(fā)一聲喊,推到后面。一路走下去,幾乎都是如此。除了每個工位裝的零部件不一樣,布置幾乎一樣。 一路走下去,晏殊等人慢慢明白了前邊看過的地方在做什么。那是生產(chǎn)零部件的地方,最后會運到這里,一件一件裝到底座上,最后成為完整的機器。 這是流水線,綿延將近一里,到了最后,從那邊出去的就是完整的蒸汽機。 杜中宵剛開始并不想做流水線。起碼的常識,流水線雖然生產(chǎn)效率高,節(jié)省人力,但投資巨大,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型號單一,僅適用于產(chǎn)量巨大的產(chǎn)品。蒸汽機現(xiàn)在并沒有成熟,后續(xù)修改會有很多,現(xiàn)在建流水線難免會有巨大的浪費。但另一個現(xiàn)實,是流水線需要的機械設(shè)備由于功能單一,結(jié)構(gòu)簡單許多?,F(xiàn)在鐵監(jiān)的機械生產(chǎn),就是建立在功能單一結(jié)構(gòu)簡單的生產(chǎn)工具上,流水線是不得已的辦法。 如果在平時,這里遠沒有這樣熱鬧,大部分的工人都被抽去做其他的事情。因為四位知州來,鐵監(jiān)攢了些日子的零部件,滿負荷生產(chǎn),給他們看一看?,F(xiàn)在生產(chǎn)的也不是火車用的蒸汽機,而是小型的鐵監(jiān)使用的型號?;疖囉玫恼羝麢C復(fù)雜得多,多少日子才能湊夠一臺的零件。 快要走到盡頭,看著鐵軌上一大排機器,晏殊問道:“運判,似這般一年能產(chǎn)出來多少臺?” 杜中宵道:“回相公,如若不停,一日五個時辰可出二十臺?!?/br> 柳植奇怪地問道:“為何只做五個時辰?我看你這里,工人輪換,晝夜不停也可?!?/br> 杜中宵道:“相公,只要有人自然可以,但是到了晚上,沒有燈啊?!?/br> 在工廠里面,油燈的亮度是不夠的,晚上必須停工。杜中宵也記得幾種亮度特別高的燈,什么煤氣燈、電石燈、乙炔燈,可惜廢了好多精力,一種都沒有制造出來。 歐陽修道:“一日二十臺,已經(jīng)不少了,一年就要六七百臺呢。鐵鋪的路,能走多少臺車!” 聽了這話,杜中宵不好意思地道:“相公,這些機器不是用在火車上的,是鐵監(jiān)使用的。若是拉火車的車頭,一天一臺也有些勉強,一年只能做一兩百臺?!?/br> 歐陽修聽了,問道:“這樣難做嗎?我看你這里,不知多少人多少機器做這件事情。如果一年只有一兩百臺,那一臺要賣多少錢?” 杜中宵道:“若是火車,差不多要十萬貫。其他的就便宜,從三五百貫到兩三萬貫不等?!?/br> 這個數(shù)目報出來,四位知州面面相覷,好一會不說話。他們在鐵監(jiān)里走了一圈,知道這東西必然便宜不了,但卻沒想到會這么貴。以火車論,一年一兩百臺,就一兩千萬貫了。朝廷一年稅賦才多少?田稅商稅什么都算上,也不過幾千萬貫。這還只是鐵監(jiān)產(chǎn)品的一部分,所有產(chǎn)品一年要賺多少錢? 看了眾人表情,杜中宵笑道:“這是按產(chǎn)出來的貨物都能賣出去算的,實際哪里有可能?現(xiàn)在鐵監(jiān)生產(chǎn)的貨物,賣出去的十不足一,賺的錢除了本錢,就建這些東西了。近一年時間,除了把冶煉鋼鐵和生產(chǎn)這些機器的地方建起來,可以說一文錢都沒有賺到?!?/br> 晏殊正容道:“運判,只要你把這里建起來,做的東西好,自然會賣出去?,F(xiàn)在不賺錢,不表示以后不賺錢。過個兩三年,鐵監(jiān)這里說不定真能賺出幾千萬貫錢來?!?/br> 杜中宵當然知道再過幾年,鐵監(jiān)的產(chǎn)品能銷出去,別說一兩千萬貫,近億貫說不定也能賺到。但天下的錢有多少?不可能全天下的錢都到這里來。要想正常發(fā)展,全天下的經(jīng)濟體系都要重整。現(xiàn)在鐵監(jiān)最大的價值,是提供重工業(yè)基礎(chǔ)。其他好賣的消費品,提供現(xiàn)金流讓鐵監(jiān)運轉(zhuǎn)。 十萬貫貴不貴?實際不貴。一輛火車就按六千石的運力,以汴河的長度,加上路上補給休息,一日夜綽綽有余。一月九萬石的單向運力,一年就有一百多萬石?,F(xiàn)在一年漕運六百萬石,不過是六列火車而已。為了這六百萬石漕運,沿線十幾萬的纖夫,許多處中轉(zhuǎn)倉,還有專門的江淮發(fā)運使,許多漕船,成本高得多了?;疖嚤人\速度快得多,中轉(zhuǎn)倉并不需要,許多環(huán)節(jié)都可以減省。這個價錢還貴嗎? 說到底,火車可以方便貨物流通,方便交流,形成更大的市場,極大地促進經(jīng)濟發(fā)展。市場發(fā)育得越成熟,火車的價值越大,鐵監(jiān)這里的生產(chǎn)能力才能發(fā)揮出來。市場沒有形成,這就是個大玩具,現(xiàn)在說值多少錢都是虛的。 現(xiàn)在鐵監(jiān)面臨的困難,是外部市場沒有打開,這些壯觀的工廠,更多是自娛自樂。賺不到錢,在這里工作的工人,也并不清楚自己的價值。鐵監(jiān)給他們房子住,發(fā)著比外面零工高一點的工錢,人人都心滿意足。就連那些技術(shù)工人,一個月也沒有幾貫錢,天天絞盡腦汁沒日沒夜樂呵呵的。等到發(fā)展起來,你再看,這樣的待遇根本就留不住人。 潛力如此大的鐵監(jiān),知監(jiān)蘇頌才幾品官?京官中的最底層而已。等到真一年賺幾千萬貫了,完全不可能是這個極別,不是兩制以上官員你都不好意思過來。 杜中宵的心中自有一副鐵監(jiān)未來的藍圖,但現(xiàn)在說出來,徒惹人發(fā)笑,便干脆不說。等到下年用鐵路把襄州和開封府聯(lián)結(jié)起來,不用自己說,人人都會認識到這里的價值。 四位知州只是被鐵監(jiān)的工廠震撼,對鐵路的價值,卻并沒有什么概念。杜中宵說賣不出去,幾人感嘆一會,便就做罷。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急也急不來。 看著工人沿著軌道推著裝好的蒸汽機離去,杜中宵道:“這里是現(xiàn)在鐵監(jiān)最值錢的地方,不過也是產(chǎn)出來的貨物最不好賣的地方。諸位相公,我們?nèi)タ纯磋F監(jiān)產(chǎn)的其他東西,就不如此無趣了。” 歐陽修笑著點頭:“正是,正是。這些機器只見其大,見其貴,卻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自然就會無趣。其實我們到這里之前,見的鐵監(jiān)貨不少,無一不是大有用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