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大宋 第246節(jié)
營田廂軍北來,契丹也敢來,黨項也敢來,都是沒有認識到這一變化。以火力論,他們軍隊的戰(zhàn)力與營田廂軍相差甚遠。營田廂軍自己不分兵,這種大規(guī)模戰(zhàn)事,很少會出現(xiàn)意外。 韓琦道:“只要軍主守住,北邊攻破黑山監(jiān)軍司,本朝與黨項的局面就完全不同了。此一戰(zhàn)非同尋常,軍主當出全力,切不可有任何疏忽!” 第25章 地斤澤 杜中宵坐在案后,看劉幾報上來的張岊和姚守信所帶兵馬的軍功。韓琦則伏在案上,仔細研究這些日子天德軍得來的黨項黑山監(jiān)軍司情報。 黑山監(jiān)軍司是元昊立國時建的十二監(jiān)軍司之一,以本地土豪為刺史,有兵七萬,以備契丹。近幾年契丹伐黨項,南線和中線互有勝負,戰(zhàn)績不多,惟有北線幾無敗績,戰(zhàn)果累累,最遠曾經(jīng)兵臨西涼府,窺伺河西。黑山監(jiān)軍司早已被契丹打得殘破,只留空殼。 一兩萬的契丹軍隊就可以打得黑山監(jiān)軍司無還手之力,宋軍兩萬多全火器的軍隊,不會更差。自杜中宵帶軍北上,連戰(zhàn)連勝,對契丹和黨項都表現(xiàn)出了碾壓的態(tài)勢,給了韓琦信心。 晚唐契丹在北方崛起,至宋立國,已經(jīng)占盡北方的地理優(yōu)勢。中國北方的山脈防線,從東邊的金山也就是后世的大興安嶺到燕山、陰山,俱為其所有。如果攻破黑山監(jiān)軍司,宋朝就推進到了陰山一線,西可圖賀蘭、祁連,以滅黨項,東可圖燕山,以取幽云十六州。 這一仗會改變宋朝和契丹、黨項的戰(zhàn)略態(tài)勢,并徹底截斷兩國的聯(lián)系。 慶歷新政失敗后,韓琦被貶出朝廷,輾轉各地為官,看不見再回朝重用的希望。如果能破黑山監(jiān)軍司,軍功足以讓他重回京城,執(zhí)掌朝政,對這一仗比杜中宵上心多了。 杜中宵起身,把手中文書放到韓琦案上,道:“相公,這是前幾日攻屈野河各將士的軍功,劉軍主報上來,我看并無大的錯漏,便依此報朝廷如何?” 韓琦拿起大略看了幾眼,道:“你和劉軍主看過,便依此報好了?!?jīng)略,你軍中計軍功太過麻煩,廢太多心力。便如其他軍中,以首級和繳獲計軍功豈不是好?無非是不以士卒計算,而以都、隊算就好了?,F(xiàn)在的算法,非是長在軍中者,不然難知究意?!?/br> 杜中宵道:“什么事情都有好處,有壞處。若以首級、繳獲算軍功,屈野河一戰(zhàn)就打不成了。每攻破一寨,大部軍糧燒掉,俘虜放走,沒有軍功,各軍如何肯做?而不如此做,就不能做到快打快退,陷在那些寨堡中了。更不用說,像偷搶首級、殺良冒功之類,絕難杜絕?!?/br> 韓琦道:“有此種事,無非是官長管束不嚴,軍紀松馳。只要嚴加管束,重法懲治,哪個敢犯!” 杜中宵搖頭:“相公,一具首級,好多錢呢。錢帛動人心,豈是高壓重法可以杜絕的?更加不要說在戰(zhàn)場上,得一首級,實際作用其實非常有限。軍功是為了獎勵軍隊打勝仗的,此為勸?!?/br> 韓琦道:“經(jīng)略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首級是最顯而易見,也能看出士卒勇猛之氣的。用首級以定軍功,清楚明白,人人無話可說?!?/br> “世間的事,許多都被這自以為的清楚明白搞壞了。至于人人無話可說,那可未必,前些年因為以首級定軍功,不知出了多少事情,西北不得不改為首級不再定到士卒身上。相公,以前軍中無官僚,詳定軍功確實做不來,只能越簡單越好。營田廂軍不同,各級軍官齊全,自然就應該綜合評定。戰(zhàn)場指揮官定軍功,允許士卒不滿上訴,才能真正讓立功的人得賞,激勵軍心?!?/br> 韓琦的心思都在天德軍,不與杜中宵爭論這些,提筆簽了自己名字,道:“這里你為帥,軍中事你做主。以后有了閑暇,我們再議這些?!?/br> 杜中宵接了文書,謝過韓琦,交給士卒,由石全彬上奏朝廷。 韓琦說的那些,杜中宵熟悉無比,更進一步,他還知道kpi來。有什么用?這個年代的官僚,這些很多都玩過了,連末位淘汰都有。無非是惹出太多的問題,最后被淘汰了。后世作為先進辦法,把這個過程重來一遍,然后又無聲無息地消失。 以指標考核,工廠里可以作為重要手段,資本家可以用這種手段減少管理成本。這是有前提的,對管理者有意見,看著不順眼,隨時可以讓他卷鋪蓋走人,永不合作。官僚機構哪有這種權力?更加不要說因為指標考核對資本家造不成多大負面影響,他不需要人心,只要被管理者愿意做工賺錢就可以,朝廷治下的百姓可以這么管?這樣做,沒多久就民怨沸騰。 下任務可以有指標,政績考核卻不能以指標為依據(jù),軍功也是如此,不然就會怪事頻出。斃傷敵和俘虜?shù)臄?shù)字,以及戰(zhàn)爭中的繳獲,是勝利程度的指標,卻不是評軍功的重要依據(jù),這個道理并不難懂。 對于官僚機構,你敢對政績以指標考核,那就什么怪事都會出來,不只是讓人大開眼界,還會顛覆人的良知。以前上大學,考核指標有國際化,那就隨便拉些外國人,像爺爺一樣伺候著。你敢對這種做法有意見?那就是不愛自己的學校,懷疑上級的決定,官僚機構明知道錯了也不能改。更加不要說,對于官僚機構中的成員來說,他們的對錯來自于上級的肯定與否定,本就與正常的人不一樣。 政治機構和企業(yè)機構是不一樣的,可以學習借鑒,卻不可簡單套用,南橘北枳無非如此。企業(yè)可以最大程度的量化,他們管理的是封閉環(huán)境,副作用可以忽略不計。指標量化之后,復雜的管理問題簡化為指標考核,大大減少了對高級管理人才的需要,只要會填表就行了,從而降低了成本。政治機構不同,管理的是開放環(huán)境,指標只能做參考,不能做考核依據(jù),不然就全亂套了。官和吏的區(qū)別在哪里?吏只要會填表就行了,不需要復雜的管理技能,官則是對表和實際的政治表現(xiàn)綜合管理的。指標考核,用吏代替了官,用合自己心意,或有親密關系, 愿意逢迎的人,排擠掉高級管理人才,并不會降低政治成本開支。 禁軍當中,哪怕是最頂級的三衙,除了統(tǒng)兵官的各級軍職,也只有極少的吏人,處理公案文牘。在管理上,比后世的企業(yè)更加極端,靠嚴刑峻法的高壓管理。這樣的軍隊,缺少必要的管理人才,實際上管理人才在里面也立不住腳。一面對大一點的戰(zhàn)事,情況變得復雜,便就束手無策。 營田廂軍有身己的官僚體系,自然就有不一樣的考核系統(tǒng),處處顯得不一樣了。 地斤澤是千里大漠中的一片濕地,湖泊眾多,水草豐美,南距夏州三百里。此地深處大漠,四面黃沙環(huán)繞,沙莫就是天然的屏障。趙繼遷反宋時,便就是逃入此地,最后東山再起。 沒藏訛龐坐在火堆旁,手里拿著酒杯,面色陰沉。一個親兵上來,輕聲道:“國相,羊rou熟了?!?/br> 沒藏訛龐點了點頭,接過親兵遞過來的羊腿,咬了一口,咽下肚下,問他:“這里已是地斤澤的東緣,離著麟州還有多遠?” 親兵道:“回國相,尚有二百余里。國相,麟州城位于絕壁之上,易守難攻,難道打那里?” 沒藏訛龐道:“那里最近,自然先去圍了。等夏州送了軍糧來,大軍北上去攻金肅軍。聽說那周圍的堡寨都被宋軍毀了,這一次重新建起來!” 親兵稱是,輕輕退了回去,沒藏訛龐一個人吃rou喝酒。 沒藏部出自橫山,夏州附近。那里土地肥沃,又有鹽鐵之利,十分富裕。有錢就有人,有了人就有了勢力,數(shù)代苦心經(jīng)營,沒藏部成了黨項勢力最大的部族之一。 沒藏訛龐的meimei也就是現(xiàn)在夏國的皇太后,初嫁野利遇乞。元昊廢野利皇后,種士衡施反間計,殺野利遇乞,帶沒藏氏回宮,與之私通。兩人的jian情被野利皇后發(fā)覺之后,被迫出家為尼,號“沒藏大師”。 數(shù)年后,元昊又強納太子寧令哥之妃沒移氏,營宮天都山,號“新皇后”。寧令哥不忿,酒醉之后刺元昊,削掉他的鼻子,重傷而死。此時的“沒藏大師”有身孕,在其兄當時已為國相的沒藏訛龐的支持下,生下諒祚為帝,自己為皇太后稱制。 元昊的最后幾年,其個人的感情充滿了荒誕色彩。無故誅殺大臣,皇后的哥哥野利遇乞,不只是廢了左膀右臂,還削弱了最大盟友野利部的實力。殺了野利遇乞,貪戀其妻沒藏氏?;屎笠袄戏磳?,讓沒藏氏出家為尼,頗有唐時之風。與沒藏氏如膠似漆,又貪太子妃美貌,納為新皇后,學了一回唐玄宗。 與幾個女人的恩怨,廢了最早的外戚、自己最忠實的盟友野利一族,成全了沒有名份的外戚沒藏一族,從此夏國實權落入外戚手中。一輩子辛辛苦苦,為別人打下江山。 倒是先嫁太子被其父皇奪了的沒移氏,沒占到多少好處,天都山本就是她家的地盤。同時并稱兩后的野利氏和沒移氏,元昊死后一無所得,反丟了性命,沒有名份的沒藏氏收下了元昊的遺產。 第26章 圍點打援 杜中宵端起遞過來的酒一飲而盡,對送行的劉幾道:“軍主,再過一個月,草就長起來了?!?/br> 劉幾拱手:“相公已經(jīng)安排并代路再調一萬騎兵到東勝州,到時,若有空閑,當去一趟地斤澤。” 韓琦道:“有機會要去。繼遷叛亂,就是在地斤澤躲避朝廷,終成大禍。我們的騎兵去了,讓黨項人知道,以前他們所能倚仗的,以后都不行了?!?/br> 三人相視而笑。沒藏訛龐到地斤澤,杜中宵就得到了消息,決定與韓琦出發(fā)去天德軍。為了東勝州安全,韓琦從并代路調來一萬騎兵,命一月內趕到,聽從劉幾指揮。 多出一萬兵,杜中宵想到的就是在黨項圍城時,用騎兵突襲地斤澤,徹底切斷黨項糧道。興慶府的糧道一斷,僅靠橫山運糧,且看沒藏訛龐能支持到幾時。 此時已是二月下旬,大地微微泛起青色,江河里的冰慢慢開始消融。風從北方來,開始帶上了春天的氣息,刮在臉上不再像刀割一樣。 杜中宵與韓琦并騎,沿著黃河一路向西,向天德軍而去。 此時黃河出賀蘭山后,在順化渡附近一分為二,為南北兩支,牟那山前再合二為一。天德軍就在后來合流的地方附近,牟那山口。背靠大山,俯視山前草原。 這一帶是秦漢時屯墾的中心,人口稠密,到處遍布良田。此時早已沒有往日景象,大片草原,初春時節(jié)草木枯黃,透著荒涼。百里難見人煙,只有偶爾出現(xiàn)的野馬和狼群,早已成了一片蠻荒之地。 到了呼延谷,看看天色不早,杜中宵一行下馬歇息。在此過一夜,明日就可到天德軍。 呼延谷是黃河支流,谷口唐時有軍寨,此時早已不存。宋軍占領天德軍后,在此修了一座驛站,供來往官員歇息。呼延谷河道平坦,是穿越陰山的重要通道,向來是戰(zhàn)略要地。這個地方在后世因為發(fā)現(xiàn)了礦藏,通了鐵路,繁榮起來,稱作包頭。 洗漱過,杜中宵走出房間,見韓琦站在院里,北望群山。 兩人拱手,韓琦指著山上模糊的影子道:“那里就是趙長城,趙武靈王所修。再向北,山里面的是秦長城。先秦之時,這里俱為漢地,修長城以御胡蠻,不想今日卻如此荒涼?!?/br> 杜中宵道:“是啊,我們這些不肖子孫,到了這種地方,總覺得愧對祖先。華夏崛起于中原,如天之有日月,光耀四方。不想一千多年,卻越活越回去了。長城以南,千里盡腥膻之地,不聞芝蘭之芳,祖宗地下有靈,不知該作何想。這里是漢時九原故地,卻不見稼穡,人煙輻輳之處,現(xiàn)在荒無人煙?!?/br> 韓琦點了點頭,看著北邊群山,一時不語。 牟山以西的陰山山脈,此時稱黑山,黨項的黑山監(jiān)軍司因此得名。天德軍在黑山南,黑山監(jiān)軍司則位于黑山中的洼地,易守難攻。黨項人在山間草地放牧,山前草地只有夏季,才會有牧民到來。 沉默了好一會,韓琦轉過身,對杜中宵道:“經(jīng)略,看這一帶山勢險峻,這一仗不容易打啊。” 杜中宵道:“黑山監(jiān)軍司建于長城之間,北有漢長城,南有秦長城,作為屏障,進攻有些麻煩。好在這里有大道直達,借助火炮,還不太難。真正難的地方,是城中能駐多少兵馬?其治下兵馬,多分散于各部,并不集中。其城本是扼狼山隘口,據(jù)險而守,不需太多兵馬。我軍多火槍火炮,利于大軍決戰(zhàn),黑山兵分散各處,此事最難?!?/br> 韓琦道:“依經(jīng)略之意,此戰(zhàn)該怎么打?” 杜中宵道:“其實沒有太多辦法,最可取的就是圍點打援。” “圍點打援?經(jīng)略,此戰(zhàn)法可不常用,一個不好,就被敵內外夾擊?!?/br> “是啊,如此打是有些行險,不過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倍胖邢鼑@了口氣?!昂迷谖臆姷幕鹋谧銐蚨?,騎兵也大部在這里。有火炮,就可以封死黑山監(jiān)軍司駐地兀刺海城,有騎兵,就可以快速機動,將來援的黨項兵馬逐次各個擊破。要做成,必須三軍用命,指揮靈活?!?/br> 韓琦道:“不管是契丹還是黨項,都是多用騎兵,忽聚忽散,捉摸不定。我們的時間不多,不能短時間抓住黑山監(jiān)司主力,這一仗時間久了非常不利。經(jīng)略仔細,不得有誤!” 杜中宵拱手稱是。韓琦作為上司,到這里是來監(jiān)戰(zhàn)的,不是來指揮的。不管有什么困難,都是杜中宵解決,他在一邊看著確保無誤即可。 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正是游牧民準備遷往夏季牧場的時候,除了常備軍,其余軍隊不好招集。黑山監(jiān)軍司號稱有七萬人,實際真打起來,有兩三萬人就了不起了。其分散駐扎各城的常備兵馬,最多只有一萬多人,其余都要從部落召集。各部落分散于山間夏季牧場,不知能集結多少人馬出來。 圍點打援是最快的辦法,圍住兀刺海,讓各部來支援,宋軍各個擊破。戰(zhàn)術得力,在這一帶殲滅了黨項軍主力,數(shù)百里內就再無敵人,可以兵臨賀蘭山下。 冷兵器時代圍點打援不常見,一個cao作不好,就被內外夾擊。杜中宵所轄以槍炮為主,最擅長于野戰(zhàn),看能不能打黨項人一個措手不及。 呼延谷歇息一日,杜中宵和韓琦出發(fā),不多遠就遇到了前來迎接的十三郎。 上前叉手,見過了韓琦,十三郎對杜中宵道:“經(jīng)略才來,我們幾人這些日子等得心焦!聽南邊打得極是順利,這一帶黨項人戶開始遷移,讓人不知如何是好!” 杜中宵道:“這有什么可焦慮的,只要盯住了黑山監(jiān)軍司,其他各部任他們去?!?/br> 十三郎道:“話是如此說,可黨項比不得我們,他們兵馬多是各部點集,現(xiàn)在正是遷徙之時,那里集得起兵馬來。只是攻一座城,有多大意思?” 韓琦笑道:“攻下一座城如何沒有意思?此城一破,夏國官吏一掃而空,那些游牧的蕃部,也就群龍無首了,那時還不是任我們處置?此戰(zhàn)的目的主要是占地,只要占住地方,就是大勝!” 杜中宵道:“相公說的有道理。只要此戰(zhàn)把黨項正兵殲滅,其余不足為慮。黨項與本朝不同,正兵都記錄在冊,點集出兵。一搬民戶多為輔兵奴隸,戰(zhàn)時隨在正兵身邊,為其養(yǎng)馬搬運糧草。黑山監(jiān)軍司七萬兵,以一正兵三輔兵算,其實不過一兩萬正兵而已。十三郎,我們要對付的就是這一兩萬黨項正兵,其余不需多旨費心力。他們本就是奴戶,主人沒了,哪個會賣命?” 第27章 知己知彼 入了天德軍城,到了軍衙,楊文廣、趙滋和竇舜卿前來拜見。 杜中宵和韓琦居中而座,道:“你們來了有些日子,周邊軍情如何?” 楊文廣道:“回經(jīng)略,周邊的地理、軍情基本已經(jīng)摸清,軍中所用地圖基本繪制完成。黑山監(jiān)軍司兀刺海城扼狼山隘口,位于山中,北邊三十里是漢長城,南邊二十里是秦長城。長城雖然傾頹,卻足可限制大軍行動。其中幾座大城,被黨項占住,重新修茸了城垣?!?/br> 韓琦道:“這一帶黨項兵馬,一共有多少?” 楊文廣叉手:“回相公,依我們探查,正兵八千六百余人,輔兵不詳。其中五千在兀刺海城及其附近駐扎,其余分散各城。此地有大道通兀刺海,其余城池多是沿秦漢長城分布。” 杜中宵和韓琦點頭。黨項在這一帶本是防的契丹,陰山南麓不是主要戰(zhàn)場,而是依托長城防陰山之北來敵。契丹如果大軍沿黃河攻賀蘭山,黑山監(jiān)軍司居高臨下,威脅其側翼,配合賀蘭山駐軍,與白馬監(jiān)軍司一起合擊來敵。陰山南麓的守衛(wèi)主力,是賀蘭山駐軍和白馬監(jiān)軍司。 韓琦又道:“既已查清黨項正兵數(shù)量,輔兵因何不詳?不是說黨項一正兵配三到五個輔兵嗎?” 楊文廣道:“那是戰(zhàn)時,要兵馬點集起來才是。說來也奇怪,我們兩萬多大軍到來,黨項那邊全無動靜。問過周邊牧民,沒人知道我軍在此集結,黨項也沒點集兵馬。黨項的輔兵,多是正兵的奴隸,現(xiàn)在初春時節(jié),大多都被派在部族,準備遷移牧場,放牧牛羊,城中數(shù)目說不清楚?!?/br> 杜中宵對韓琦道:“相公,各軍是陸續(xù)開來,沒有大事聲張,會不會——” 韓琦搖了搖頭:“難道黨項就沒有向那個方向想,覺得我們不會攻他?” 杜中宵道:“說不好。甚至屈野河的戰(zhàn)事沒有傳到兀刺海,也不讓人覺得奇怪?!?/br> 韓琦想了想,微微搖了搖頭,不再說話。黨項的局勢,國內勢力錯綜復雜,沒藏訛龐一家獨大,其他勢力蟄伏,出現(xiàn)什么怪事也不奇怪。 杜中宵道:“這些日子正是牧民遷徙的時節(jié),派人出去,摸清各大部的集結之地。如果我們攻兀刺海城,不去救援的部族,可以放任不管,可以認為他們在該地歸朝廷之后,也不會起兵作亂。此戰(zhàn),總的原則是圍點打援。你們先各自商量,選好路線,選好戰(zhàn)場,準備好打法?!?/br> 幾人叉手應諾。 杜中宵道:“今夜設宴,為韓相公接風。痛飲一番,明天起打起精神,全力備戰(zhàn)!” 兀刺海城里,刺史莊浪埋保聽著親隨講族內情況,不時點頭。莊浪族在黑山北,是這一帶的大族之一,人口眾多。他們游牧到平原地區(qū),常與北方契丹境內的白韃靼發(fā)生沖突。上次契丹攻黨項,白韃靼曾出兵相助,獲勝后氣焰更盛。隨著宋軍北來,斃耶律宗真,耶律洪基和耶律重元分別稱帝,白韃靼得不到來自契丹的助力,莊浪部決定予以后擊。為了此事,埋保連正兵帶輔兵,派了不少人回去助陣。 正在這時,廳正吳屈粟進來,拱手道:“大人,新近得軍情,宋軍在天德軍集結。前些日子宋軍攻屈野河,毀堡寨無數(shù),國相親帶兵前去救援。附近宋軍集結,會不會來攻我們?” 莊浪埋保道:“河曲路宋軍才多少兵馬?國相數(shù)萬大軍奔襲,加上橫山兵,他們哪里還有人來攻我們!莫要聽信謠言,徒亂人心!” 吳屈粟道:“大人說的是??蛇@一個月,到天德軍的宋軍著實不少。昨日,又有人看到有宋軍到了天德軍,看著好似大人物。我們沒有點集兵馬,沒有防備,如果宋軍突然來襲——” 莊浪埋保道:“宋軍要打,也是去打賀蘭山,攻興慶府,打我們做什么!黑山里種不得地,宋人得到又有何用?他們漢人,慣常是墾地種莊稼的,又不習慣放牧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