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大宋 第354節(jié)
上了茶來,請了茶,韓琦道:“上次咩布太尉百忙之中,命使者前來,甚是感念。我一直想派使者前去回訪,只是諸事纏身,不得起行,甚是慚愧。不知太尉這次有什么話,要你們前來呢?” 咩布訛答道:“上國興大軍前來,屢戰(zhàn)屢勝,已近興慶府城下。阿爹想請問一句,上國此來,是要滅黨項國祚,只是不知君臣如何處置?” 韓琦道:“黨項本來是大宋國土,自元昊反叛,自立一國,多次進攻大宋。今元昊已去,只求收回國土罷了。至于其他人等,只要不與大軍作對,自該善待?!?/br> 咩布訛答道:“不知道怎樣才是不與大軍作對呢?” 韓琦笑道:“現(xiàn)在大軍兵臨城下,自然是獻出城池,拱手而降。如果拒城而守,當然就是與朝廷作對了。說實話,現(xiàn)在誰都看得清楚,黨項此次守不住了,只是什么時候亡罷了?!?/br> 咩布訛答看看四周,湊向前小聲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家父帶兵獻城,能不能保住當今圣上性命?當今圣上自一出生便就登基,國政皆決于沒藏一家,與他沒有什么關系?!?/br> 韓琦道:“若能獻城,必然不失一切富貴!君不知吳越王錢家,主動獻國,富貴至今。當今圣上宅心仁厚,縱然元昊叛國,只要能回歸,一切就都好說。” 咩布訛答看著韓琦,一時不說話,沉吟良久。韓琦也不急,就與他對視。 過了好一會,咩布訛答道:“多謝太尉?,F(xiàn)在興慶府里諸事紛紜,家父統(tǒng)大軍,著實累了。若是上國能保證夏國王安全,家父愿意獻城以降。只是朝政在沒藏國相手中,還要多做準備才行。” 韓琦道:“不急。南邊狄太尉帶大軍攻靈州,眼看就下。到時我們合兵一處,圍攻興慶府,難道還攻不下來?你可以回去告訴太尉,早一日獻城,便就多一分功勞。不要兵臨城下,那時獻城,就不好了?!?/br> 咩布訛答點頭:“此事自然明白。只是興慶府中王公大臣眾多,事情非我阿爹一言能決。只要貴國能保證國主安全,阿爹就可以勸說其他人,早開城門?!?/br> 韓琦道:“如此最好。這場仗打得太久了,自九月出兵,到今天已經四個月。宋軍所到之處,沒一個敵手,你們沒有一座城能夠守住,再打下去又能如何?早早休兵,是兩國百姓之福?!?/br> 咩布訛答拱手:“我只是前來傳話,那些治國安民的大道理是不懂的。再過兩三日,等阿爹準備好了,自然就會開興慶府城門,太尉帶兵前去就好了?!?/br> 韓琦搖了搖頭:“哪有這個道理?你回去告訴咩布太尉,讓他把兵馬派出城來,在別處駐扎。不管用什么借口,最簡單的就是去救靈州。城中空虛,再開城門,我這里大軍自會進去。” 咩布訛答道:“我自會把話帶回阿爹。到底如何,還是阿爹做主?!?/br> 韓琦道:“自然如此。還有,告訴咩布太尉,靈州城破就在這些日子了。一旦攻下靈州,本朝三十萬大軍兵臨興慶府城下,那個時候就不同了?!?/br> 咩布訛龐拱手稱是。以現(xiàn)在興慶府的情況,李守貴殺太后,朝政必然亂成一團糟。如果三十萬宋軍兵臨興慶府,想守也不可能守住。咩布太尉一聽說太后已死,就知道黨項守不住了,才派兒子來。他自己明白,自己不降,手下也必然會有將領投降,黨項已經油盡燈枯了。 送走了咩布訛龐兩人,韓琦回到官廳,把事情向劉幾說了一遍。 劉幾吃了一驚:“如此說來,興慶府有可能不戰(zhàn)而下,黨項就這樣滅了?” 韓琦點頭:“其實仗打到現(xiàn)在,大勢已定,繼續(xù)下去有什么意思?黨項只剩興靈和橫山,中間又被切斷了,哪里能夠堅守?咩布太尉現(xiàn)在獻城,對本朝來說,還是有功之人。再過上一個月,就連這個機會都沒有了。狄太尉一旦破靈州,黨項兵馬哪里還有底氣再打下去?” 劉幾點頭:“說起來也是。黨項小國,能夠堅持到現(xiàn)在,已經了不起了。不能野戰(zhàn),不能守城,還憑什么與我們作戰(zhàn)?此次戰(zhàn)事,除了青崗峽的意外,黨項一戰(zhàn)未勝,憑什么堅守?” 最重要的不是黨項一戰(zhàn)未勝,重要的是打到現(xiàn)在,宋軍未被消耗,而黨項已經潛力耗盡。有鐵路到鎮(zhèn)戎軍,宋軍不怕與黨項打長時間的消耗戰(zhàn),黨項沒有堅持的條件。前邊幾個月,很多人還用以前的經驗堅持,現(xiàn)在都看明白了。此次進攻黨項,是宋朝路黨項國力的比拼,沒有人能逆轉大勢。 韓琦道:“從元昊叛國,到現(xiàn)在已近二十年。多次大戰(zhàn),黨項百姓實際也打不下去了。此次我們進攻順利,豈只是兵力強盛,其實黨項自己也難調集大軍。一路看來,就連本是繁華之地的河西,也人煙稀少。像靜州這里,正處漢唐水渠之間,土地肥美,可外面卻沒有多少人戶。這個樣子,黨項怎么支持得起連年大戰(zhàn)?黨項軍隊作戰(zhàn),只能夠取勝,一旦戰(zhàn)敗,便就一天比一天更加惡劣?,F(xiàn)在求和,對黨項來說是好事。早早結束戰(zhàn)爭,百姓才可以休養(yǎng)生息?!?/br> 劉幾點頭:“太尉說的是。其實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哪怕今年冬天狄太尉不能破靈州,依然可以駐扎附近,等待下一個冬天。不像以前,朝廷儲存幾年的糧食,也不足以支撐一次戰(zhàn)事。鐵路可以把鎮(zhèn)戎軍與關中、京西聯(lián)結起來,甚至是兩淮的糧食,也不難運到這里。以前是以十幾州之地與黨項作戰(zhàn),現(xiàn)在是以全國之力作戰(zhàn),豈能一樣?明眼人都明白,黨項無論如何抵擋不住?!?/br> 其實何止糧食,鐵路還連結了數個地域的兵源,宋朝可以發(fā)揮出自己國力。國力比拼,黨項怎么可以與宋朝相比。 第85章 內亂 李守貴正在家中閑坐,突然外面人聲喧嘩。對一邊的仆人道:“出去看一看,哪個吵鬧,砍了他的腦袋!我的家里,豈能沒一點規(guī)矩!” 仆人躬身行禮,正要出去查看,一個士卒奔進來。向李守貴行禮:“令公,外面突然來了人馬,要捉拿令公。守門的人不許他們進,正在那里爭吵呢!” 李守貴猛地站起來,厲聲道:“人是哪里來的?什么人敢如此大膽!” 士卒道:“聽他們說,是沒藏國相所派。說是令公派人殺太后,事情發(fā)了,是以來拿人?!?/br> 聽了這話,李守貴面色陰晴不定。事情確實是自己做的,不過沒有外人知曉。事后給了潘多南等人錢財,讓他們去外地躲避,按說不會走漏消息才是。 見李守貴不說話,士卒道:“令公,此事該如何處置?” 李守貴厲聲道:“我是朝中大臣,什么人敢私自派兵拿我!守住大門,不許他們進來!” 士卒叉手稱是,正要出去的時候,突然外面?zhèn)鱽沓橙碌穆曇?。有人高聲道:“犯臣李守貴,弒殺太后,犯了死罪!有敢阻擋拿人的,與其同罪,一律格殺!” 隨著叫聲,還傳來了喊殺聲。很顯然來的人數不少,已經殺到李守貴院子里了。李守貴聽了不由大吃一驚,對士卒道:“出去讓他們守住,我自去找沒藏國相理會!” 說完,轉身就向后邊走去。好漢不吃眼前虧,既是來的人太多了,那便先躲一躲。不想剛剛進了后院,就聽見門外吵吵嚷嚷的聲音,原來后門也被堵住了。沒藏訛龐要獨霸國政,豈能放過李守貴。 沒藏訛龐府里,諒祚坐在房里,看著幾個小廝在前面做游戲,以此取些樂子。太后被殺,此事如何處置還沒有結果,諒祚只能靜靜地等著,看沒藏訛龐處置。 正在這時,一個守衛(wèi)高聲道:“諾移太尉,不得詔令,你怎么擅自闖了進來?” 諾移賞都厲聲道:“現(xiàn)在城中混亂異常,我是先帝遺命的顧命大臣,自該來守衛(wèi)圣上!” 說完,把守衛(wèi)推在一邊,再沒有人敢阻擋他,徑直闖到里面。 諒祚聽聲音嚇了一跳,急忙起身,就見到諾移賞都帶了幾十個人,大部闖了進來。一進房門,諾移賞都冷眼掃了掃幾個做游戲的小廝,厲聲道:“滾!” 小廝出去,諾移賞都才向諒祚拱手:“陛下,外面沒藏國相與李守貴相攻,混亂異常。末將奉咩布太尉之命,來保衛(wèi)陛下。這府里待不得,速速與我一起到軍營里去!” 諒祚看著諾移賞都,一時間拿捏不定。自己從出生時起,就被沒藏訛龐圈禁在他的府里,國政都是他和太后說了算。諾移賞都這些統(tǒng)兵大將,自己并不熟悉。雖然從直覺上,覺得他們應該跟沒藏訛龐有矛盾,但會不會忠于自己,心里沒有底。 諾移賞都哪有心情與諒祚在這里打啞謎,見他不動,對身后的士卒道:“護送陛下,到外面的軍營里!非我軍令,任何人都不許與陛下見面!” 士卒叉手稱是,上前簇擁諒祚,向外面走去。 諒祚大驚,高聲道:“諾移太尉,你要強行擄我去嗎?這是國相府上,不可擅動刀兵!” 諾移賞都沉聲道:“國相親自帶兵,去拿李守貴了。陛下,沒藏國相狼子野心,欲要拿了李守貴后獨霸國政,你難道還不明白嗎?現(xiàn)在只有咩布太尉才可以平定朝局,我這就帶陛下去見他!” 說完,示意士卒簇擁著諒祚,快步出了房門,直向沒藏府外而去。此時府中諾移賞都帶的士卒與沒藏府上的守衛(wèi)戰(zhàn)在一起,已經混亂不堪。 諒祚到底只是個九歲孩子,哪里見過這種場面?再不說話,只好隨著諾移賞都而行。 到了軍營里,諾移賞帶著諒祚,直到帥帳,向里面的咩布太尉行禮交令。 咩布太尉向諒祚行禮,道:“陛下,現(xiàn)在宋軍三十萬人,已經兵臨興慶府城下。守衛(wèi)已經艱難,沒藏國相和李守貴還在爭權奪利,互相廝殺,國政如何支持?” 諒祚驚魂未定,隨口道:“太尉用心國事,著實是國之棟梁?!?/br> 咩布太尉道:“興慶府中亂成一團,陛下如何安穩(wěn)?我已點齊兵馬,與陛下去賀蘭山中躲避。等到朝政平穩(wěn),再回興慶府,那時重整河山!” 諒祚聽了大驚:“這個時候,怎么可以離開興慶府?聽說宋軍已經攻下了靜州,離此不過五十里之遙。我們一出興慶府,宋軍乘勢攻來怎么辦?” 咩布太尉道:“我自有安排,陛下不需為此事?lián)摹,F(xiàn)在外敵尚遠,內亂已起,陛下快些離開這險地才好?,F(xiàn)在國相與李守貴屬下軍兵互攻,城中紛亂,不可久待?!?/br> 說完,招呼身邊的衛(wèi)士,簇擁著諒祚上馬。諒祚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哪里肯?一時間在那里爭個不休。最后幾個衛(wèi)士得了咩布太尉吩咐,強行把諒祚抱到馬上。 咩布太尉示意,帶了大軍,徑出興慶府西城門,向賀蘭山而去。同時留下軍兵,把守城門。 沒藏訛龐帶了士卒,正在圍攻李守貴府上。士卒奔來,向他報告,咩布太尉已經帶了城中大軍,出城向賀蘭山去了。城中只剩少許兵馬,連城門都守不住。沒藏訛龐不由大驚:“這個時候,咩布帶大軍出城,是要造反嗎?速讓國主下旨意,讓他帶兵回來,守住城池!” 士卒道:“諾移太尉帶了軍兵到府上,接了國主,到咩布太尉軍中去了?!?/br> 沒藏太尉聽了不由怔住。過了一會,才突然間明白過來,沒了國主,自己這個國相憑什么掌控朝政呢?咩布太尉帶兵出城,帶著諒祚,不就是讓自己斷了跟諒祚的聯(lián)系? 想了想,沒藏訛龐對屬下軍士道:“搜出李守貴殺! 他府上的人丁,不論是誰,一個不留!我立即回府,召集大臣議事!宋軍已經離此不遠,咩布太尉帶兵出城,是第一等大事!” 說完,召集了在這里的幾個自己親信,急急匆匆地回了府中。 傍晚時分,韓琦和劉幾正在靜州城里閑坐,一個士卒進來,拱手道:“太尉,上次來的黨項使臣求見。若是有重要事情,片刻耽擱不得?!?/br> 韓琦對劉幾笑道:“這才一天時間,黨項人就等不及了嗎?” 說完,告別劉幾,到了客廳。 等在這里的咩布訛答急忙起身行禮,道:“見過太尉?!?/br> 韓琦吩咐坐下,道:“你從這里離開,不過一天的時間。什么大事,急匆匆地趕來?” 咩布訛答拱手道:“回太尉,今日沒藏國相與李守貴互相攻殺,興慶府大亂。阿爹見形勢不好,與夏國主一起,帶了大軍向賀蘭山去了?,F(xiàn)在的興慶府,已是空城?!?/br> 韓琦聽了,一下站起來,看著咩布訛答道:“咩布太尉到底什么意思?” 咩布訛答道:“阿爹決計歸順天朝,只是時間緊急,屬下將領一時不能盡皆同意,是以帶了大軍先去賀蘭山。興慶府成了空城,還請?zhí)編к娗叭?。占了興慶府,軍中就沒有人反對了?!?/br> 韓琦沒有想到事情發(fā)展這么快,一時怔在那里,竟不知道該說什么。上次咩布訛答來,就感覺黨項內部不穩(wěn),卻不想發(fā)展這么快,一兩天的時間就生出巨變。 沉默了一會,韓琦道:“好,這便就點齊兵馬,到興慶府去!你去知會咩布太尉,只要真心歸順朝廷,朝廷必然會厚待他。還有,妥善看好諒祚,不容有失!” 咩布訛答拱手稱是。這是他們父子早就商量好的,既然黨項已經沒有機會,不如獻城而降,為自己家保全富貴。對于黨項人來說,這實在是平常事。 送走了咩布訛答,韓琦急急回到官廳,對劉幾道:“黨項已經出事。興慶府沒藏訛龐與李守貴交相攻殺,咩布帶了大軍出城,到賀蘭山去了?,F(xiàn)在興慶府已經空虛,機不可失,我們速帶兵去占!” 劉幾有些摸不著頭腦:“太尉,我們還沒到興慶府,他們怎么就生出這種亂子?莫不是他們用空城計,賺我們去吧?” 韓琦道:“數萬大軍出城,怎么瞞得了?是不是空城,我們只要先派一支軍兵進城,自然知道!” 劉幾一時間不知所措:“這——黨項戰(zhàn)事如此結束,這算什么?” 韓琦道:“現(xiàn)在先不管那么多,機不可失,速速招眾將來,吩咐進軍!” 劉幾自無疑議,忙令親兵去招眾將。此時趙滋所部駐在順州,靜州都是劉幾兵馬,指揮系統(tǒng)大致已經建立起來,很快眾將就到了。 韓琦對當前的局勢略做了介紹,道:“黨項內部起紛爭,統(tǒng)兵的咩布愿意投降,此正是我軍建功立業(yè)的時候。立即擬一個作戰(zhàn)計劃,今夜各軍準備,明天一早便就出發(fā)。五十里路,到明天傍晚,大軍一定要到興慶府城下。拿下興慶府,我們就是進攻黨項的第一功!” 第86章 連夜攻城 此時天短,雖然天不亮出發(fā),到了興慶府城下,太陽已經落山了。 韓琦騎在馬上,看著夜色中的興慶府城門。城門緊閉,城頭上也沒有人影,顯得靜悄悄的。 劉幾道:“剛才偵騎來報,興慶府的大部分兵馬,都在昨天早晨,被咩布太尉帶到了旁邊的賀蘭山上去了。現(xiàn)在城中只有幾千兵馬,連城門都守不住?!?/br> 韓琦道:“我們有多少兵馬到了城前?” 劉幾道:“兩萬人。剩下的三萬還在路上,明天上午,就可以到興慶府城下。” 韓琦看了看天空,想了又想,對劉幾道:“我們是等到明天早上攻城,還是連夜攻城?” 劉幾有些吃驚:“我們兵馬未齊,對興慶府的情況所知不多,何必急于攻城?” 韓琦道:“現(xiàn)在是黨項內部出了亂子,最重要的,就是讓他們一直亂下去。城中數千兵馬,而且人心未定,如果夜里攻城,讓他們互相猜忌。等到時日大軍到了,說不定我們已經入城了。” 劉幾道:“攻也可以,不攻也沒有什么。城中現(xiàn)在只有數千人,我們五萬大軍,破他們何難?” 韓琦道:“守城到底是不一樣。只怕數千人,如果齊心,也不好攻取?!?/br> 劉幾點頭道:“太尉既然決心已下,我派人準備就是。無非是推火炮上前,轟他城頭?!?/br> 興慶府是大城,城門有甕城,外面有馬面,轟是轟不開的。只有城頭,可以把女墻打碎,炮火之下防守士卒待不住?,F(xiàn)在守衛(wèi)力量不足,城頭縱然有火炮,應該也沒有辦法與宋軍對轟。 劉幾趁著夜色未黑,命令炮兵把炮推到城前,一聲令下,轟上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