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大宋 第363節(jié)
焦用看著幾位將領(lǐng),過了一會,才道:“為什么沒有人來叫我!這種大事,怎么不叫我!” 另一個將領(lǐng)道:“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叫醒太尉?些許小事,自有兒郎們動手?!?/br> 焦用看了看幾個人,知道他們都知情,只是瞞過自己。懶得問他們,大步走出州衙,看外面街道上情景。只見兩旁的街道尸身狼籍,有的房子還冒著煙,路邊不時有哭泣的婦人孩子。 梁能嵬從里面跟出來,指著街道,對焦用高聲道:“太尉,軍兵們?nèi)羰窍胍X,盡管開口,讓百姓們?nèi)惥褪?!何必如此!滿城百姓,大部被殺。我已經(jīng)降了的手下,一個不剩!” 焦用面色變幻,過了好一會,才猛地轉(zhuǎn)過身來,厲聲道:“你胡說些什么!你是降了,必然是手下不服,才惹出這一場禍事!我的軍兵軍紀嚴明,豈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再敢亂說,把你一刀砍了,算作首惡!來呀,把作亂的首惡抓了,協(xié)作不問!” 幾個將領(lǐng)相視一笑,快步一前,叉手稱是。 禁軍整訓之后,許多規(guī)矩也改了。出兵作戰(zhàn)沒了開拔費,戰(zhàn)前沒了賞錢,戰(zhàn)后繳獲要歸公,主要以軍功和官職獎勵。對于營田廂軍可以退役的士卒來講,這些還可以接受,對于禁軍老兵,那就覺得別扭無比。狄青知道軍中不穩(wěn),一直把軍隊攏在一起,自己親自看住。現(xiàn)在開始分兵,這種事情幾乎是必然。 從九月出兵,到現(xiàn)在五個月了,有韓琦連立戰(zhàn)功,這些將領(lǐng)和士卒還能認命。破了靈州,大軍進攻橫山之后,那就無論如何忍不住了。打了這么多勝仗,沒有賞賜,那這仗豈不是白打了?昨夜有士卒開始搶民財,便就無法止住,最后發(fā)展到屠城搶掠。將領(lǐng)們根本無法約束士卒,最后干脆加入里面。 焦用在軍中數(shù)十年,一看外面場景,就猜到發(fā)生了什么。禁軍驕兵悍卒,這個時候無論如何是不能制止的,干脆認了。龍州是自己領(lǐng)兵,只要說是降兵作亂,哪個敢問什么? 重新回到官廳,焦用坐下,對梁能嵬道:“雖然降兵作亂,是你統(tǒng)馭無方。不過,昨夜你在這里陪著我們飲酒,與此事無關(guān)。一會我寫一道奏章,你來聯(lián)署,說明昨夜之亂!” 梁能嵬看看周圍,閉上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黨項軍隊不戰(zhàn)而降,已經(jīng)多次發(fā)生,怎么就自己這么命苦?別人都安安穩(wěn)穩(wěn),就自己惹來屠城之禍。 草草安排了,焦用懶得再管,重新回到了后衙。一進屋子,就見到昨晚陪著自己的一個婦人,拿著一把剪刀向自己刺來。焦用隨手一拉,把她拉倒在地,厲聲道:“你做什么!” 那婦人看著焦用,哭道:“昨夜你占我身子,又派兵殺我全家,我拼著一條命,與你同歸于盡!” 說完,拿著剪刀又刺了過來。 焦用抬起一腳,把婦人踢到一邊,罵道:“真真是晦氣!沒一個安穩(wěn)地方!” 說完,也不管房里的兩個婦人,快步出了房,到了前面官廳。 夏州官廳,狄青看了焦用送來的奏狀,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厲聲道:“這個夯貨,怎么敢縱兵搶掠!自鎮(zhèn)戎軍出兵,朝里官員對我們不知多少意見,他又惹出這種事情來,朝中如何放過我們!” 張玉拿起奏狀,草草看了一遍,不由皺起眉頭道:“破了靈州,黨項軍就已經(jīng)膽寒。所到之處,大多望風而降,怎么會有降兵作亂?只怕是焦用說謊?!?/br> 狄青道:“必然是了。我們攻夏州,一樣不戰(zhàn)而下,外面的黨項降兵老老實實,怎么會作亂?必然是焦用進城之后,縱兵搶掠,生怕朝廷追究,才找了這個托詞?!?/br> 說完,坐在案后頭大如斗,直氣得渾身發(fā)抖。 張玉道:“奏狀如此送上去,朝廷必然是不信的??山褂貌坏v兵搶掠,還把殺降兵說成是自己的軍功,要向朝廷領(lǐng)賞。不上奏,只怕也不行?!?/br> 狄青搖了搖頭道:“當然不行。焦用五千大軍在龍州,正是去綏德軍和延安府的路口,如果我們逼得緊了,他真要縱兵作亂,為禍可是不小。當立即把他的兵馬招回來,才好處置。” 說完,一時間愁眉不展。沿無定河順流而下,龍州正好是一個突出部,附近也沒有大軍,一時間竟無從下手。這個時候突然調(diào)焦用回來,他必然會起疑,未必會聽令。這個時候再鬧出其他的亂子,狄青自己也說不清楚。此次出兵,回為行動緩慢,朝中官員本來就對狄青不滿,惹出大事,哪里還會放過他。 張玉道:“太尉,要不我到龍州走一遭。拿了焦用回來,看哪個說什么!” 狄青想了又想,道:“罷了,龍州已被屠城,周圍再無大城,先讓焦用在那里吧。等到我們攻下了石州、銀州,與鄜延路夏太尉會師,再讓焦用到銀州會合。那個時候,也不怕他作亂?!?/br> 黨項在橫山地區(qū)的重地,是沿著無窮河排列。攻下銀州,就再沒有大股部隊,橫山基本平定。那個時候全軍會合,也就不怕收拾焦用了。 張玉點了點頭,一時間也覺得晦氣。本來攻破靈州后,全軍上下都想著在橫山打一場漂亮仗,挽回前面的顏面,不想?yún)s出了這種事。 想了想,張玉道:“經(jīng)前作戰(zhàn),戰(zhàn)前軍中發(fā)錢,打了勝仗,賞賜豐厚。此次出兵,與以前的都不相同,軍中戰(zhàn)前沒有發(fā)開撥錢,戰(zhàn)后也沒有發(fā)賞賜。許多軍中老兵甚是不滿,占了城池之后,必然會動起歪心思。若不處罰焦用,只怕別的將領(lǐng)有樣學樣?!?/br> 狄青點了點頭:“我也是正在為此事為難。處罰焦用,怕他軍中不穩(wěn),竄進麟延路作亂,就實在是丟死人了!可若是不管,就怕其他的將領(lǐng)跟著他們學,惹出更多亂子。橫山地區(qū)除了大城,四處還散落著許多黨項的城寨,將領(lǐng)一路屠下去,哪里還有黨項人肯降?” 這就是原來禁軍的頑疾,主帥在屬下將領(lǐng)控制不力,缺乏手段。兵是在統(tǒng)兵官手里,一到戰(zhàn)時,統(tǒng)兵官不聽從主帥命令,很多時候無法處置。靠殺立威是不行的,你殺一個,其他的統(tǒng)兵官就難免會心里打鼓,更加不聽指揮。陣前殺將,沒有絕對的權(quán)威,沒有特別的能力,沒有人敢這樣做。 屬下作亂,焦用見到的第一反應(yīng),是立即承認。狄青同樣沒有辦法,即使反對焦用所為,卻不能立即處罰。而不能立即處罰,就有其他將領(lǐng)跟著學的可能。 第108章 賞功 樞密院里,杜中宵正當值。拿了前線狄青來的奏報,看了不由皺起眉頭。自從過了宥州,突然多了幾件黨項降兵再反的事情,而且無一例外,都是被迅速鎮(zhèn)壓下去。 最早的,是龍州焦用鎮(zhèn)壓降兵,殺戳無數(shù),一個龍州小城就殺了三千多人。接著牛心亭、德靖鎮(zhèn)和安慶澤等地,幾乎用的一樣劇本。 把奏報放下,杜中宵不由皺起眉頭。這些事情,一眼就能看出不尋常。自靈州城破,黨項已經(jīng)大勢已去,這誰都看得出來。為了盡快結(jié)束戰(zhàn)事,朝廷給黨項降兵的待遇不薄,這個時候降兵作亂,怎么看都覺得不合理。降兵作亂不合理,為什么還會集中發(fā)生呢? 杜中宵把公文放在案幾上,搖了搖頭。這些作亂的事情里,沒有禁軍殺良冒功之類的事情,哪個會相信?大軍作戰(zhàn),最怕的就是這些事情。初立國時,王全斌征伐蜀地,便就因為縱殺殺掠,最后激起降兵大規(guī)模叛亂,惹出無窮事端。 以前的禁軍,是以錢募兵士,用錢獎軍功,首級軍功都可以換錢。整訓之后,錢的因素淡化,增加了軍官俸祿,士卒五年之后可以除役,除役時依軍功發(fā)的錢不同。現(xiàn)在作戰(zhàn),沒有開撥錢,勝了之后不會依軍功立即發(fā)賞,與以前不同,舊的禁軍很多不適應(yīng)。攻靈州的時候,因為作戰(zhàn)不利,而且有狄青親自坐鎮(zhèn),還沒有這些事情。攻破靈州之后,諸事順利,而且多分兵,就看不住了。 想了又想,杜中宵搖了搖頭,寫了札子,讓狄青格外注意軍紀。對于黨項降兵,殺降不祥,一定要善待,等候朝廷統(tǒng)一安排。至于其他的事情,實在也不能說什么。這不是某個將領(lǐng)的問題,而是整個軍隊系統(tǒng)有問題,無法通過換某個將領(lǐng)解決。而且戰(zhàn)時,最忌臨陣換將,只能等戰(zhàn)后處理。 把札子命人送往前線,杜中宵總是覺得有些不妥。想了一會,起身到了樞密使賈昌朝的官廳,把公文給他看。道:“太尉,橫山戰(zhàn)事順利,最怕的就是軍紀不嚴,殺戳搶掠而引致叛亂。突然一下子多了這么多降兵反叛的事情,事不尋常,還是要議一議?!?/br> 賈昌朝看了公文,道:“狄青一軍進展過速,有降軍再反,也沒有什么。” 杜中宵搖頭:“太尉,早不晚,晚不反,過了宥州之后分兵,突然就多了這么多反叛的事情,怎么可能?此事不小,還是要我們詳議,想個辦法出來。” 賈昌朝點了點頭:“既是如此,可召其余使副過來,詳議此事?!?/br> 不大一會,樞密副田況和副使程戡過來,分賓主落座。 賈昌朝道:“狄青來文,這幾日有龍州等處黨項降兵作亂,被大軍鎮(zhèn)壓。橫山黨項城寨無數(shù),出現(xiàn)在降兵作亂,也算尋常。不過,杜副使以為,可能有軍兵借著兵勢正盛,搶掠民財。這也是可能發(fā)生的事情,是以找?guī)孜粊?,議一議此事,盡快結(jié)束黨項戰(zhàn)事?!?/br> 田況看了公文,交給一邊的程戡,道:“這么短的時間,突然發(fā)生多件降兵作亂,只怕事情確實不尋?!,F(xiàn)在無法派人到前線查探,還是要知會狄青,從嚴約束屬下。” 杜中宵道:“我已去了札子,讓狄青軍紀要嚴。不過,橫山與前面攻靈州不同,黨項的城寨分布山里,相距甚遠,只能分兵。大軍占了一處城寨,如果將領(lǐng)約束不嚴,有意放縱,士卒搶掠也是平常?!?/br> 程戡道:“前面攻靈州的時候都好,并沒有出現(xiàn)差子?,F(xiàn)在黨項已經(jīng)沒有大城,按說不會再出現(xiàn)這種事情。不過,橫山是黨項起家之地,人口密集,也不好說發(fā)生什么。” 杜中宵道:“橫山地形破碎,道路難行,多是黨項人。占了之后,朝廷治理也不容易。如果現(xiàn)在殺戳過重,以后只所難辦?,F(xiàn)在狄青據(jù)夏州,正向銀州去,這一帶是黨項起家之地,而且人口密集。如果后方殺戳過重,黨項人必然不肯降,后邊就麻煩了?!?/br> 賈昌朝道:“夏安期所部麟延路兵馬已經(jīng)離銀州不遠,單等狄青破石州,一起會攻銀州。兩路夾擊之下,黨項人難以翻身。前線小事,委以狄青約事就是,不必過多干涉?!?/br> 田況沉吟一會,道:“我們不能約束狄青,狄青又怎么能約束分兵的下屬呢?杜副使懷疑的甚有道理,如果現(xiàn)在過多殺戳,橫山以后難治。” 賈昌朝道:“那要怎么辦?前線正在作戰(zhàn),最怕后方生疑,讓他們畏首畏腳,不知所措。” 程戡道:“是啊,不能僅僅因為懷疑,就讓前線將士心中不安。不然,這仗怎么打?” 田況點了點頭:“也有道理。此事我們不管,以后不利。若是管了,怕狄青束手束腳,有些難辦?!?/br> 杜中宵道:“黨項只剩下橫山一地,其余興靈兩州,都沒有派官員去,只是委駐軍暫管。不如現(xiàn)在派出官員,讓他們監(jiān)督狄青所部,免得惹出事來。” 賈昌朝搖頭:“戰(zhàn)事還沒有結(jié)束,自然一切以作戰(zhàn)為主,豈能派官員去約束他們!我看此事就這樣吧,給狄青公文,讓他約束屬下,不可多有殺戳?!?/br> 程戡點頭:“現(xiàn)在也只能如此。大軍在外,本就不好約束。管得嚴了,只怕軍兵作亂。” 杜中宵道:“可我們不能不聞不問。如果真是軍兵作亂,現(xiàn)在數(shù)城出事,亂子可是不小。我想,要不派個官員到橫山去,慰勞軍兵。自去年九月出兵,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五個月,前線打了這么多仗,沒有見到朝廷賞賜,跟以前作戰(zhàn)大不同。作為前線將領(lǐng),軍中士卒,心中不滿也可以想見。慰軍之后,同時約束全軍不得敗壞軍紀,也算是一時之計?!?/br> 田況點頭:“好,這樣做不管前線將領(lǐng),還是朝廷都不失臉面。拼著破費些錢財,先讓前線的將士安心,不要別起心思。不管怎么處置,一切等滅了黨項再說?!?/br> 賈昌朝點了點頭:“如此做也好。作戰(zhàn)大勝,確實要及時賞賜。要等戰(zhàn)事打完再議軍功,時間確實長了些。只是,這些日子平叛的軍功怎么算?若是不管,只怕讓前線將士疑慮?!?/br> 杜中宵想了想,道:“既然賞功,自然是按狄青報上來的賞。他是全軍主帥,軍中的事情,當然以他為準。他說是平叛有功,那當然就是平叛有功。說到底,我們只是懷疑,不能依我們的懷疑,而奪前線主帥之權(quán)。賞功的官員,也只是勸誡軍中要守軍紀,而不可生事。” 賈昌朝聽了,點頭道:“如此最好。此事就先這樣辦吧,不管怎樣,滅黨項要緊!” 第109章 不必書生意氣 因樞密院所請,朝廷以知制誥劉敞為使,出使橫山,獎勵軍隊。開封府坐火車到延州,經(jīng)保安軍至宥州,沿無窮河而下去夏州,去見狄青。 劉敞陛辭罷了,去過政事堂,又到樞密院辭行。 分賓主落座,賈昌朝道:“自立國后,軍功未有比滅黨項一戰(zhàn)更大者。制誥此去橫山,當妥善獎勵戰(zhàn)士,讓他們安心作戰(zhàn)。等到滅了橫山,朝廷必有重賞?!?/br> 劉敞拱手:“謹遵太尉鈞旨。此次前去,圣上自內(nèi)庫出錢,已有賞賜?!?/br> 田況道:“還有一點,最近這些日子,前線報黨項降兵增多,大軍多有殺戳。此時大局已定,過多殺傷有傷天和。制誥可提醒前線軍兵,能不殺人,盡量不殺。收回橫山地區(qū)是朝廷幸事,不可因為戰(zhàn)爭動搖人心,讓以后難治?,F(xiàn)在多留民間一絲元氣,對以后都是好的?!?/br> 劉敞沉默了一會,道:“恕某直言,觀前線奏報,未破靈山之前,只有青崗峽因為軍兵不法,逼反了黨項人。進入橫山之后,初時還好,最近這些日子突然數(shù)處皆反,殺傷極多。官員議論,覺得是不是那里的軍兵兇橫了些,逼反了黨項人?若是如此,自當嚴懲!” 田況含糊道:“前線情況,朝臣不知,一切皆是猜測而已。制誥前去賞功,如果發(fā)現(xiàn)不合軍紀的事情,自可告知統(tǒng)兵官處罰。將士苦戰(zhàn)數(shù)月,未有賞賜,此次還是賞功為主?!?/br> 劉敞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剛才在政事堂,文彥博和劉沆可不是這么說的。他們說,賞賜將士固然重要,但如果軍兵有不法情事,要立即上奏朝廷,不可隱瞞。朝中大臣,對前線報來的降兵叛亂,大多都持懷疑態(tài)度。不相信黨項眼看著滅了,突然間又起事,自取滅亡。 杜中宵輕咳一聲,道:“自九月出鎮(zhèn)戎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五個多月了。前線勝仗不少,賞賜不多,這是實情。是以此次制誥去橫山,第一件事就是賞賜諸軍,平息他們怨憤之心。其余事情,多聽多看,作為使者卻不好多說。還有,一些黨項將領(lǐng),命制誥回朝的時候,帶回朝廷。為是大事,切不可出現(xiàn)差錯。滅人國,擒其將,是朝廷大政。不管前線發(fā)生了什么,這些人回朝,總有個答案。” 劉敞點了點頭:“副使說的是?!?/br> 杜中宵又道:“前線軍兵,隨時面臨苦戰(zhàn),與京城的禁軍是不同的,精神更緊張一些,制誥也要多包容。除了賞功之外,還有一件事情,就是最近前線報來降兵作亂。認真的說,朝中大臣,大多是不相信這個時候,若沒有特殊的緣故,還會有黨項兵作亂。此事制誥若是有機會,自應(yīng)該是查看一番。但是,查看就只是查看,切不可逼前線將領(lǐng)行事?!?/br> 劉敞怔了一下:“若是有將領(lǐng)屠殺百姓,劫掠民財,難道也只能看著?” 杜中宵道:“制誥不是去辦此事的,當然就只能夠看著,回來奏報朝廷即可。軍政分離,朝中自有規(guī)矩,不應(yīng)該破了這個規(guī)矩。如果制誥發(fā)現(xiàn)了這種事情,自該上報朝廷,由朝廷處理。” 沒想到杜中宵把此事直接說出來,田況忙道:“若是軍隊違反軍紀,人人可以糾正。制誥自然可以命統(tǒng)兵官,即時處理,不必過于糾纏有沒有權(quán)力如此?!?/br> 杜中宵搖了搖頭:“不可。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不可多生枝節(jié)。天下有不平事,自該憤然而起,說穿了是書生意氣。書生意氣是好的,但我們官員,有朝廷職責,卻不可依著書生意氣行事?!?/br> 聽著杜中宵的話,劉敞的面色變得嚴肅起來。他聽得出來,杜中宵認為,前線很可能發(fā)生了軍兵違犯軍紀的情況,不過不允許自己插手。 想了想,劉敞拱手:“敢問副使,如果遇到有軍兵不遵軍紀,搶掠百姓,我該如何?” 杜中宵道:“找到其統(tǒng)兵官,說你的想法,然后告訴他,你會向朝廷奏報,如此而已?!?/br> 劉敞道:“統(tǒng)兵官不聽呢?” 杜中宵道:“報到狄太尉那里,同時稟報朝廷。制誥,身在前線,哪些人是百姓,而又有哪些人是敵人,是由將領(lǐng)決定。你看到了可以提意見,卻不能指揮他們怎么做,這是基本原則?!?/br> 聽了這話,劉敞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顯然心中不認同。軍隊粗鄙,是這個時代的共識,搶掠百姓這種事情,怎么會無法分辨? 杜中宵嘆了口氣:“禁軍延自五代,本就是為錢而戰(zhàn)。打順風仗時,人人爭先,一遇逆風,便就要多賞錢財。立國以后,與五代不同,當然多了許多規(guī)矩。對軍隊來說,一應(yīng)人力制度還是當年,卻多這么多規(guī)矩,當然他們就覺得約束。破靈州,入橫山,黨項再無強敵,按照以前的規(guī)矩,自該任他們搶掠?,F(xiàn)在不能這樣做了,但軍隊還沒有完全改過來,這是事實,我們要承認事實。” 賈昌朝有些尷尬,咳嗽一聲道:“禁軍經(jīng)過數(shù)年整訓,軍紀嚴明,自然不跟以前一樣了?!?/br> 杜中宵道:“那可未必。此次進攻黨項,攻靈州展現(xiàn)的是軍隊的戰(zhàn)力,攻橫山,敗要看他們的軍紀如何。所以制誥前去,只要多看多聽,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都由朝廷處置,不可在前線跟將領(lǐng)生嫌隙。將領(lǐng)們是粗人,拿刀殺人的,不要惹了他們?!?/br> 這話出口,一時間官廳里的氣氛有些壓抑。大家猜到了前線如此,卻誰也沒有說出來,有意無意地避過。甚至派劉敞去橫山的目的,主要就是因為最近降兵作亂的多,卻沒有人這么說。 自杜中宵到河曲路,連戰(zhàn)連勝,軍功彪炳,對禁軍是非常大的壓力。其實何止是禁軍,對朝廷官叫的壓力也不小。杜中宵練營田廂軍的時候,偏處京西路一地,得到的中央支持不大。等到一戰(zhàn)驚人,震驚之余,朝廷官員總認為自己也可以練出強軍。狄青所帶領(lǐng)的大軍,就是這幾年京城禁軍整練的,不但是軍隊的成績,也是朝廷官員的成績,還是皇帝的臉面。出了問題,大家還想維持這個臉面。 看了看眾人,杜中宵道:“黨項終究小國,滅了之后,我們面對的是契丹。若是軍隊不能煥然一新的話,如何跟契丹作戰(zhàn)?從鎮(zhèn)戎軍到靈州,不過數(shù)百里,作戰(zhàn)并不順利。數(shù)百里在契丹,不過是兩州之間的距離,兩地之間動輒數(shù)千里。軍隊的問題,不在黨項一戰(zhàn)中看清楚,總不能到了跟契丹作戰(zhàn)時,再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是制誥此去勞軍,只要多看一看聽一聽,軍中有什么問題,才好后續(xù)改正?!?/br> 第110章 三岔口 看著洪州城門,劉敞出了口氣:“可算是過了橫山!這一路山路崎嶇,著實辛苦!” 一邊人隨從一起道喜。過延州之后,便就進入了群山環(huán)繞之中。地形破碎,道路一會到山谷里,一會又爬到山梁上去,上上下下,繞過來繞過去,走得人想吐。 這段路不能行車,帶的御酒賞賜都用駱駝和馬騾,俱都氣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