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大宋 第390節(jié)
站起來,楊績在室里走來走去,興奮不已。今年夏天逃了數(shù)百百姓,與宋朝沿邊安撫使馬懷德交涉了數(shù)次,一直沒有結(jié)果,楊績一直郁悶。直到今天,有了上司支持,郁悶的心情才一掃而空。 手在空中猛地一揮,楊績道:“到時大軍過宋境,把那幫刁民一起抓回來!” 說完,喚過衙門的公吏來,準備酒筵,自己要好好喝幾杯酒。 河間府,劉幾和副都指揮使宋守約站在衙門外,迎接前來的李璋一行。進了衙門,到官廳各自落座。 劉幾拱手道:“太尉自京城遠來,沒有遠迎,萬莫怪責?!?/br> 李璋道:“樞密院宣旨,命我到河間府,與太尉商議帥司事宜。在下才疏學淺,不當之處,諸位一笑而過即可。這一位丁令德,現(xiàn)在樞密院機宜司做事。以前曾在河曲路為官,甚得杜太尉看重。等我回去之后,丁將軍會在河間府待上些日子?!?/br> 劉幾看丁令德滿臉和氣,面上堆著笑容,好似個酒鋪掌柜一般,向自己拱手行禮。 回了禮,劉幾在記憶中思索,記不起這個人。看來應(yīng)該是到了河曲路后,杜中宵發(fā)掘出來的,并不是隨州時的舊人。隨著李璋前來,不用問,這是原來河曲路管情報的要人。 說了幾句客套話,劉幾道:“太尉遠來,備了些酒水,為你們接風洗塵。河間王知府,聽說太尉要來此處,昨日就派人來說,如果不避嫌,愿來問候?!?/br> 李璋道:“我是公事前來,有什么可以避嫌的?正好有事要地方配合帥司,自該見王知府?!?/br> 河間知府王贄,是高陽關(guān)路都部署兼安撫使,為一路帥臣。整訓過的禁軍不隸原帥司,才有了劉幾的沿邊經(jīng)略。王贄對朝廷事務(wù)不太熟悉,對劉幾設(shè)立帥司有些摸不著頭腦,聽說有朝廷官員過來,急忙拜會。禁軍整訓后,再設(shè)立新帥司,與原來河北路的軍事安排多有沖突,李璋正好說清楚。 到了后衙,劉幾吩咐設(shè)下酒筵,各人落座。又派了自己親兵,去請王贄。 不多時,王贄到來,與眾我見禮落座。 飲了兩杯酒,李璋道:“樞府得到的消息,夏天收留了契丹數(shù)百百姓,契丹一直不肯罷休。今年冬天河流結(jié)冰時,極有可能生事。要早做準備,不要折了朝廷銳氣。” 王贄道:“我也聽說過此事。對面的涿州,這幾個不住派細作過河,刺探本朝軍情。特別是前些日子張岊一軍到的時候,駐在雄州,他們最在意。” 李璋道:“有沒有抓到契丹細作?似這等人,抓到就正典刑,不可姑息!” 王贄搖頭:“那些人油滑得很,并不進城,只在鄉(xiāng)間游蕩。地方上人力不足,不好捕捉?!?/br> 劉幾嘆口氣:“河北比不得內(nèi)地,這里的百姓,許多都是兩輸戶。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宋人還是契丹人。越是鄉(xiāng)下的地方,對朝廷法令茫然不知,更加不知道怎么防細作?!?/br> 李璋看了看丁令德,沉聲道:“雄州到河間府,現(xiàn)在駐扎十余萬大軍,還多過百姓。任憑契丹細作刺探軍情,如何了得。自事自該帥司劉太尉去管,地方協(xié)助即可?!?/br> 劉幾和王贄一起拱手稱是。 李璋又道:“今年初,蕭革獻了朔州。契丹國主耶律洪基親自帶兵數(shù)十萬,在馬邑與本朝賈逵太尉戰(zhàn)了不少日子,并沒有占到上風,只能夠無奈退去。這一仗,本朝軍隊切切實實贏了契丹人,提振軍兵的士氣。今年冬天,如果契丹人膽敢越境,你們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劉幾道:“冬天河水結(jié)冰,契丹兵馬縱橫來去,極是難防。如果數(shù)千騎兵越境,并不深入,一兩日便就退回去,帥司也沒有辦法。太尉,此事只能看天意了。” 李璋看著劉幾,沉聲道:“杜太尉鈞旨,如果太尉做不到,帥司就只有換人了!” 劉幾悚然一驚,急忙拱手道:“末將自該盡力!不失朝廷所望!” 看著劉幾,過了好一會,李璋面色才慢慢緩和下來,道:“我臨行時,太尉言,大軍作戰(zhàn),除了指揮若定,還要周知敵我軍情。劉太尉雖然與杜太尉在隨州共事多年,后來卻少獨領(lǐng)大軍的機會。今年冬天如果能防住契丹,才算是合朝廷所望。” 見氣氛嚴肅,王贄和宋守約都屏息斂氣,不敢說話。特意派李璋來,把話說得這么重,看來朝廷對于今年冬天契丹可能的進攻,看得極重。為了鼓舞士氣,絕不允許契丹自由來去。 一邊的丁令德,一直笑容滿面。別人看他,他就陪笑,不看他,就笑瞇瞇地看著幾人。 劉幾心中明白,李璋和丁令德此來,肯定有特別的用意,不只是來告訴自己這幾句話而已?,F(xiàn)在已是十月下旬,外面已經(jīng)結(jié)冰,只是拒馬河等大河水急,還要等些日子。契丹要過河報復,現(xiàn)在應(yīng)該有消息了。只是自己帥司新建,對契丹軍情掌握不足,心中不由著急。 舉起酒杯,劉幾對王贄道:“要想知道契丹軍情,防住細作,要地方全力配合。王知州在河間府已經(jīng)數(shù)年,管著數(shù)萬禁軍,若是帥司有事,還請要全力幫忙才好?!?/br> 王贄急忙舉杯,道:“若劉太尉有事吩咐,我必全力幫著辦好。” 飲了酒,李璋道:“契丹出兵,必然是從涿州來。涿州到雄州一百余里,騎兵行得急,一日就可以越境。你們要用心于涿州方向,早早打探消息,不要派人打個措手不及。朝廷嚴令,如果契丹人越境,就要讓他們有來無回!不過,你們大軍不可越過邊境,免生麻煩?!?/br> 劉幾看了看王贄,道:“契丹人越境,如果只是搶掠一番就走,只有一兩日的時間。太尉的意思是我們必須在這一兩日內(nèi),把契丹人留?。俊?/br> 李璋道:“這里是帥司,你們?nèi)绾巫鲬?zhàn),樞密院不管。但是,契丹人來了,就不能讓他們回去。如果契丹人回去了,劉太尉要回京請罪。” 這話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商量的意思。顯然,朝廷已下了決心,讓契丹人吃個大苦頭。 第180章 奇人 李璋在河間府待了兩日,查看了籌備中的軍校,便就回了京城。鐵路已比修到保州,從京城到這里來方便了許多。交通方便,通了鐵路的地方,經(jīng)常會有朝廷官員下來視察。 送走李璋,劉幾和宋守約回到了官廳,各自落座。 宋守約道:“太尉,感覺李太尉此次前來,許多話沒有說明白。杜太尉的為人一向和善,怎么會這種嚴令?契丹都是騎兵,選的地方好了,越境幾日我們根本不知道,怎么攔截?” 劉幾道:“我與杜太尉一起在隨州練兵數(shù)年,自然知道。不過,真遇到大事,杜太尉也絕不會猶豫的。朝廷發(fā)生了什么事,杜太尉為何會下嚴令,我們不知道,不必去猜?,F(xiàn)在最要緊的,是如何能夠讓契丹人有來無回!如果做不到,我們兩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宋守約嘆了口氣:“契丹如果出騎兵,突然入境劫掠一番,我是想不出怎么攔截。邊境線綿延數(shù)百里,怎么可能防得滴水不漏!” 劉幾不說話,沉默了好一會,才道:“隨李太尉一起來的那個丁令德,說是在帥司聽令,并沒有回去。專門帶這么一個人來,樞密院應(yīng)該有特別用意?!?/br> 宋守約愣了一下,道:“看那人面容和善,倒似個做生意的主管,能有什么用處?” 劉幾道:“人不可貌相,李太尉特意帶了他來,必有用意。不要忘了,現(xiàn)在樞密院里,李太尉可是管機宜司。機宜司本就有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也有許多奇人異士。” 說完,劉幾吩咐人,去請丁令德過來說話。 丁令德進了官廳,依然是滿面笑容,向兩人行禮。 劉幾道:“不必客氣。不知丁將軍在樞密院是什么官職?” 丁令德道:“回太尉,下官只是做些雜事。自在河曲路被杜太尉賞識,才做到內(nèi)殿崇班?!?/br> 劉幾點了點頭,明白丁令德的意思。他在樞密院里,可能就真的做些雜事,也或者是他負責的事情不好讓外臣知道。點明自己是內(nèi)殿崇班,是讓劉幾和宋守約知道,自己大致是什么地位。內(nèi)殿崇班是大使臣,在宋軍里算是中級軍官,地位可是不低。 宋守約看著丁令德,怎么看都覺得是個店里主管,想不出來這樣一個人,怎么升上來的。一般軍中的將軍,不是世家,最少有些威嚴,可不是這個樣子。便問道:“李太尉特意留下將軍,必有用意?!?/br> 丁令德連連點頭:“太尉如此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币贿呎f,一邊看劉幾。 劉幾沉聲道:“李太尉的意思,將軍可以明言?!?/br> 丁令德稱是,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月下旬,再有一兩個月,拒馬河就凍上了。朝廷估計,那時契丹極有可能會派兵馬越過邊境。帥司新立不久,要應(yīng)付此事,只怕有些難處?!?/br> 劉幾點頭:“自然是極難。不知將軍可有教我們的?” 丁令德忙道不敢,道:“我來此處,臨行前太尉吩咐了兩件事。一件事,要密切注意涿州動靜,那里兵馬一集結(jié),這里就要得到消息。最好契丹人要攻哪里,也要提前知道,以便早做布置。另一件事,是要引導契丹人渡河的地方,行進的路線。前一線事,自然是太尉的帥司派人去做。我留在這里,是為了后一件事。與契丹交惡,無非是收留了數(shù)百南逃的百姓。契丹人越境,最有可能的,就是去擄掠他們。我留在這里,就是幫著帥司,想方設(shè)法引導契丹人,到那里去?!?/br> 劉幾一聽,不由站了起來:“這種事情,你也能夠做到?若是如此,留下契丹人就容易許多!” 丁令德還是滿面笑容,不過神情間有些無奈:“太尉派我來,就是為了此事。若是做不好,回去要受懲罰的。雖然難,總要去做不是?” 劉幾看著丁令德,過了好一會,才笑道:“不錯。再是難,也要去做!” 手下十五萬大軍,對劉幾來說,與契丹作戰(zhàn)沒有問題,留下他們也沒有問題。最難的地方,是不許他的軍隊越過邊境。幾十里路,對于騎兵來說,實在容易得很。在邊境秘密集結(jié),突然越境,劫掠一番后第二日退回,宋朝的軍隊還沒有集結(jié)起來呢。 這一點難處,幾乎無法破解。只要契丹人小心,宋軍防得再嚴,也沒有辦法。但是,如果丁令德真能讓契丹人攻擊固定的地方,一切就好辦了。大軍布下天羅地網(wǎng),契丹人一越境,便就去封住退路。而后伏兵盡出,把契丹死死圍住,他們就插翅難逃了。 看著丁令德,劉幾道:“不知將軍要如何去做這件事?” 李令德?lián)u了搖頭:“現(xiàn)在哪里知道?我要先到南逃的百姓那里,熟知他們,才能想出辦法。此事需太尉幫忙,不可讓別人知道我的身份?!斎?,還要派幾個伶俐的人來,幫著做事?!?/br> “這有何難!”劉幾大笑?!按耸乱嗽绮灰诉t,明日我便讓張岊到河間府,吩咐了他,帶你去雄州就是。他手下五萬大軍,你要什么,盡管去要。等你有了主意,說給我聽!” 丁令德叉手:“下官盡力去做,多謝太尉成全?!?/br> 看著丁令德,見他一直笑容滿面,完全就是個做生意的人。而且這笑容,是從心底發(fā)出來,不是那種假笑,一點也看不出破綻。只能心中暗嘆,這世上真是什么樣的人都有。 吩咐下人擺了酒席,劉幾和宋守約一起,請丁令德飲酒。席上,劉幾問起丁令德以前的事,他卻一點都不肯說。只說自己原是禁軍,整訓時調(diào)到河曲路,偶爾得到杜中宵賞識,一直在那里做事。 在隨州的時候,杜中宵編練的軍中情報人員,主要是測繪地圖,依照一些痕跡推算敵軍等等。至于刺探軍情,以及秘密任務(wù),那時軍中并沒有。后來在河曲路,主管一路帥司,才有了這些人。 聽丁令德說話滴水不漏,完全不知道這些年他做了什么,劉幾便就不再問。說到底,這是從樞密院來的人,不好逼得緊了。雖然官職不高,丁令德卻是在機宜司做事,接觸許多機密的。 雖然一直勸酒,丁令德也酒到杯干,卻一直面色不變。劉幾進士出身,本是文臣,哪里能喝這么多酒?最后酒意上頭,只能送丁令德離開。 送走劉幾,宋守約見丁令德還是那副模樣,好似沒喝酒一樣,道:“將軍未醉,還要飲些嗎?” 丁令德忙道:“不敢。下官不善酒,只是不好推辭。既然已經(jīng)盡性,不如就此罷了?!?/br> 第181章 開店 雄州官衙,張岊和馬懷德看著丁令德,心中拿不定主意。劉幾的公文,說這是樞密院派來的人,要雄州和張岊配合他做事。不過,他到底要做什么,怎么做,卻只字未提。 馬懷德道:“將軍來雄州,不知要做什么事情?要我們怎么幫助呢?” 丁令德拱手:“太尉派下官來,只做一件事。就是讓契丹人恨南逃的百姓,冬天若是有兵馬來,必去他們那里。此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只是要下功夫。” 張岊聽了,看著丁令德,道:“若是能做到此事,契丹不管來多少人,都讓他們有來無回!不知將軍要用什么樣的手段?我們要派多少陪著做事?” 丁令德道:“我初來此地,哪里知道?還請衙門派幾個面生而且伶俐的人,且隨著我。等到過上三五日,知道了這一帶的事情,了解了北邊契丹主官的脾性,才好做事?!?/br> 馬懷德想了想,道:“衙門里的人,要找生面孔可不容易。還是張?zhí)緩能娭羞x人,我命衙門暗中配合好了。若是將軍有什么需要,盡管可以跟我講?!?/br> 丁令德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做這種事情是要花錢的,煩請兩位借一兩百貫錢,才好開始。” 張岊聽了笑道:“這也不難。我從軍中撥兩百貫與你,不必雄州衙門出錢。你真能夠做到此事,讓契丹人攻南逃百姓,我必然能讓他們有來無回!” 丁令德急忙拱手謝過,道:“太尉,此事就是盡人事,聽天命?!?/br> 張岊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言。劉幾來的公文里,已經(jīng)說了樞密院嚴命,今年冬天絕不可以讓契丹軍隊自由來去。駐守保州和雄州的張岊,正是契丹最可能來的地方,對此事格外在意。 鐵路修到保州之后,并沒有停止,一路向雄州修來。鐵路沿著南易水北岸,一路東來。雄州城西二十里的渡口,北邊便就被選為車站,一時間熱鬧非常。 這一帶河流縱橫,到處都是池沼。有人耕種的地方水被引走,無人的地方,蘆葦遍布。選定的車站和渡口之間,大片蘆葦正被燒掉,一條路修了起來。 就在渡口旁邊,這兩日突然開了一家新店,除了有客房供來往旅客居住,還賣酒菜。這店的酒從不攙水,極是猛烈。菜的味道也可口,而且價錢不貴,生意很好。 開店的人正是丁令德,帶著幾個張岊撥來的士卒做小廝。除此之外,還有馬懷德安排的雄州官衙的人也歸他管轄,建起了一個情報網(wǎng)。 這一日傍晚,孟學究和韋信幾個人到了店門外,見渡船還在對面,便道:“天色還早,我們進店飲兩杯酒。聽說這店里酒好,菜的味道又好,進去嘗一嘗到底如何?!?/br> 進了店,見現(xiàn)在時間還早,并沒有客人。幾個人便就找了一副座頭坐了,叫過小廝來。 丁令德認得這幾個人,正是幾個月前南來的契丹百姓,便就自己走了上來。他到這里開店,就是為了熟悉當?shù)氐乩恚苤胤饺饲?,想方設(shè)法讓契丹人記著這些人。南逃的三百多戶人家,凡是頭面人物都一一記過,只是這些人不知道而已。 孟學究道:“聽說主管店里酒是好的,便打來一角。還有,你們有什么拿手菜?不要價錢貴的!” 丁令德堆著笑道:“好,好。下酒的菜,最受歡迎的是一味鹵豆腐,都是大塊豆干,在鹵rou的湯鍋里鹵成。既飽腹,吃起來又有rou味,下酒是極好的?!?/br> 孟學究道:“好,那便來一盤鹵豆腐,再來幾樣咸菜,我們喝酒。” 丁令德道:“保州通了火車,有登州的魚賣到這里。海里的魚,不似我們平常吃的,又多rou,又少刺,煎了極是下飯。諸位客官,要不要來一盤?” 孟學究搖了搖頭:“我們尋常百姓,掙一文錢不知多么艱難,哪里吃得起那些?主人家,只要又便宜又飽腹,有些味道更好的菜。我們吃了下酒?!?/br> 丁令德笑笑,命一邊的小廝,遵照吩咐上菜來。 酒菜上來,孟學究和眾人飲了兩杯。丁令德沒有事情,又轉(zhuǎn)了過來,站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