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須長老不會看人臉色，繼續(xù)念叨他門風(fēng)不正。

    另外兩位女長老懶得摻合進(jìn)他們的破事中，默不作聲。執(zhí)星長老不想跟白須長老聊下去，將話轉(zhuǎn)到其他人身上：“家主?！?/br>
    木千澈彎下腰，輕柔地?fù)崦^生長在山頂?shù)幕ú?，白皙?xì)長的指尖沾染到露水，涼涼的。

    他聞言應(yīng)了聲。

    執(zhí)星長老對他這個(gè)家主還是尊敬的，說話收斂起不正經(jīng)：“我記得木丫頭有婚約在身，對吧。您和夫人在她小時(shí)候給定下的?！?/br>
    木千澈沒否認(rèn)，這件事過去太久，很少人提起。

    “是同云中火家的哪個(gè)公子來著？”執(zhí)星長老一時(shí)想不起來了，心血來潮問，“我若沒記錯，云中火家家主有兩位公子。”

    白須長老記得。

    他插一嘴進(jìn)來：“老夫知道老夫知道，是云中火家的……”

    第6章

    此時(shí)此刻，千里之外的寒霜城風(fēng)清月朗，繁星燦爛。

    木兮枝獨(dú)自坐在偏院中，她沒能說服祝玄知跟自己出去，也沒能說服自己扔下病殃殃的他，只好到房間外隨便走走坐坐。

    木鐲的樹苗在夜晚也沒變化，琴川木家人是可以通過木鐲感應(yīng)到一定距離之內(nèi)是否有木家人?；钪娜瞬拍鼙桓袘?yīng)，死人不可。

    她點(diǎn)了點(diǎn)小樹苗。

    那兩個(gè)在寒霜城消失的弟子和跟她一起來的師兄師姐還活著，因?yàn)榉路痖L不大的小樹苗告訴木兮枝，除了她以外，寒霜城現(xiàn)有五個(gè)琴川木家弟子。

    大哥、師兄、師姐、另外兩個(gè)弟子，剛好五人。

    木兮枝如今是身處墨將軍的意念世界，但事實(shí)上仍然在寒霜城，相當(dāng)于他們所處同一個(gè)地方的不同時(shí)空，這是能感應(yīng)到的關(guān)鍵。

    既然他們都沒事，木兮枝只需要做好通靈師該做的事就行。

    她閉眼感受晚上的寧靜，卻在下一刻猛地睜開，有妖氣！木兮枝站起來，往周圍看了幾眼。

    妖氣濃郁霸道，不是尋常小妖，必是大妖無疑。

    這妖氣憑空出現(xiàn)，毫無征兆。叫她分辨不出是將軍府原本就有的，還是它剛奔將軍府來。

    先跟上去再說。

    她利落地給房間下了道禁制，確保祝玄知的安危后循著妖氣偷偷追蹤。祝玄知身體不好，叫上他，接下來行動怕會不方便。

    木兮枝進(jìn)入意念世界就是為了弄明白寒霜城為何會經(jīng)歷那場能把整座城百姓都燒死的大火，查清楚當(dāng)年有什么妖在這里很重要。

    請老天保佑她平安無事。

    追著那道妖氣來到寒霜城荒涼街巷，木兮枝順勢躲在角落。非必要時(shí)，不與大妖產(chǎn)生沖突。

    夜霧彌漫，木兮枝探出腦袋，瞄了瞄落到屋頂上的大妖，待看清它的樣子，她倒吸一口涼氣，睜大眼睛，不免打退堂鼓了。

    木兮枝縮回腦袋。

    全身黑似炭火，身形魁梧如巨犬，不是妖獸禍斗是誰?

    天呢，她撞上的是妖獸禍斗，完全打不過。木兮枝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匆忙屏氣凝神起來。

    確認(rèn)在寒霜城的大妖是什么，她生出溜走的意向，余光看到一個(gè)人，驀地停住。來人乃墨將軍的妻子莫夫人，她提著盞燈。

    莫夫人顯然不是深夜途經(jīng)此地，是特意來見禍斗的。

    木兮枝想走都走不了。

    她此刻身陷狹窄的死胡同里，胡同出口前有妖獸禍斗，后有莫夫人，他們一前一后站著，木兮枝好巧不巧被夾在正中間。

    他們暫時(shí)沒發(fā)現(xiàn)她，莫夫人站住不朝前走了，仰頭看著禍斗，捏緊燈籠握手，不發(fā)一言。

    禍斗開口了。

    是悅耳動聽的男子嗓音：“你為何還不離開寒霜城。”

    莫夫人堅(jiān)定不移道：“我要守護(hù)我的夫君，我的家，還有寒霜城所有的百姓。我不會離開這里，更不會讓您傷害他們?！?/br>
    禍斗冷笑：“你要守護(hù)你夫君，帶他走便是，可寒霜城的百姓與你何干？你護(hù)他們作甚？”

    她輕聲：“他們是我夫君的信徒，我也會護(hù)著他們?！?/br>
    “執(zhí)迷不悟?！钡湺繁砬樵絹碓嚼?，看她的眼神有些復(fù)雜，“要不是你我曾經(jīng)相識一場，你活不到今日，也沒時(shí)間考慮。”

    莫夫人頷首：“我知道，但我還是那句，我將竭盡全力守護(hù)我夫君，還有我夫君的信徒?！?/br>
    禍斗怒得眉間直跳。

    他輕松掐碎屋頂?shù)囊黄撸骸澳銜蠡诘?，人是這世上最不可靠的，他們前一刻可以奉你成神，后一刻也可以將你踐踏成泥?！?/br>
    莫夫人不為所動。

    禍斗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話中帶刺：“你別忘了，無論你在人間生活多少年，終究都和我一樣，是妖，是不被人所接納的妖。”

    她淡淡道：“我意已決，禍斗大人不必再勸?！?/br>
    “哪怕死也在所不惜？”

    莫夫人回答毫不猶豫：“哪怕死也在所不惜?！鳖D了頓，眼底含有被打動過的柔軟，“人其實(shí)也沒什么不好，我想當(dāng)人?！?/br>
    “你休想！”禍斗厭惡她現(xiàn)在這副嘴臉，想一爪子踩死她，又下不了手，“你一個(gè)妖，竟妄想成人，可笑，真給我們妖族丟臉?！?/br>
    莫夫人沉默不語。

    躲在死胡同里的木兮枝今晚看到來見禍斗的莫夫人，也能猜到七八分了。妖魔確實(shí)可以隱匿自己氣息，但必須要是四階以上的。

    禍斗，有名的六階兇惡妖獸。尚不知莫夫人是何等級別的妖，但不用說都是四階以上的妖。

    人的修為和妖魔略有不同，同階的妖魔會比人要強(qiáng)。

    這或許也是人一直排斥不喜妖魔的重要原因之一，他們生來有妖魔之力，修煉還比人容易。

    木兮枝沒輕舉妄動。

    死胡同外，莫夫人忽然跪下，膝蓋直愣愣撞在冷硬的青石板上，發(fā)出一聲響。禍斗皺眉。

    她匍匐在地，卑躬屈膝著，為自己夫君，為寒霜城的所有百姓，真誠求道：“還望禍斗大人高抬貴手，放過寒霜城眾人?！?/br>
    “呵?！?/br>
    禍斗被她氣笑了：“希望下次再見面時(shí)，你沒改變主意?！?/br>
    他走了。

    莫夫人緩緩起來，撿拾地上的燈籠，望著禍斗消失的方向失神，心想她不會改變主意的。

    時(shí)辰不早了，莫夫人轉(zhuǎn)身回將軍府，由始至終沒發(fā)現(xiàn)藏匿于死胡同的木兮枝。木兮枝抱著大哥送她的隱息珠，心跳如擂鼓。

    一刻鐘后，確定人走遠(yuǎn)了，木兮枝才從死胡同出來。

    她還有一事不明。

    禍斗為什么要?dú)⒑堑娜?？不是幾個(gè)，不是十幾個(gè)，而是足足一城人，成千上萬的百姓。

    木兮枝念及祝玄知還在將軍府，沒再外面久留。

    回到將軍府，直奔偏院，房間一如離開時(shí)安靜，禁制也沒被破開的痕跡。她推門而入，卻見屋內(nèi)無人，腳步一頓，抬起頭。

    祝玄知不知何時(shí)坐到了屋內(nèi)房梁上，銀白長發(fā)輕飄飄垂在后腰，雙手一左一右散漫地?fù)沃韨?cè)木頭，紅衣之下是一雙筆直的腿。

    他正低眼看她。

    “你去了何處？”祝玄知目光落在木兮枝的鞋子，邊緣蹭有青苔。將軍府偏院陽光充足，只種了一棵樹和幾盆花草，難有青苔。

    木兮枝壓根沒想瞞著他，關(guān)上門，又喝了幾杯茶壓壓驚，將今晚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

    她托著脖子，道：“你能不能下來，我脖子有點(diǎn)累?！?/br>
    看著人說話是基本禮貌，木兮枝自剛剛起便昂頭望坐房梁的祝玄知，脖子真受不住。無緣無故的，上房梁干什么？怕有人害他？

    “禍斗？”他總算下來了，站在離她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肯定沒看錯，是可噴火，也可食火的禍斗。他跟祝道友你一樣，會控火，強(qiáng)火能克弱火……祝道友你當(dāng)心?！?/br>
    祝玄知漫不經(jīng)心道：“禍斗是六階妖獸，是該當(dāng)心?！?/br>
    木兮枝突然伸手過去。

    兩個(gè)圓圓的野果躺在她掌心，吃獨(dú)食沒意思：“這是我回來路上摘的野果，分你一個(gè)?！?/br>
    他不要，借口是看著酸。

    木兮枝放他手里：“我以前也經(jīng)常摘野果給其他師兄師姐吃，長此以往有經(jīng)驗(yàn)，我看野果的眼光很好的，保證甜?！?/br>
    說完，木兮枝回床休息，出去折騰一番又累了。

    而祝玄知無聲捏碎野果。

    *

    翌日巳時(shí)三刻，他們被老夫人請去中堂，路上聽在院中打掃的下人對府中有妖的事議論紛紛。

    一夜之間，寒霜城中謠言四起，說將軍府的莫夫人是妖。

    老夫人催得急，木兮枝唯有加快步伐，祝玄知腿比她長不少，一步等同她兩步，倒是不用刻意加快速度，按照正常來走。

    越過長廊直走就是中堂，他們行至一半，遇到了莫夫人，她昨夜失眠，接近天亮方能入睡，今天起得晚些，還不清楚城中傳言。

    莫夫人行禮。

    “妾身見過兩位仙人。”每天早上都要去給老夫人請安，今天也不例外，聽下人說老夫人起得早，現(xiàn)如今在中堂。她便來中堂。

    木兮枝至今聽不慣仙人二字：“莫夫人不必多禮，以后叫我木姑娘，叫他祝公子就行?！?/br>
    莫夫人改口，喚道：“好，木姑娘，祝公子?！?/br>
    跟了老夫人多年的嬤嬤看莫夫人的眼神意味深長，她出聲催促道：“老夫人還在等著呢?！?/br>
    他們一行人步入中堂。

    老夫人拄著拐杖坐在中堂主位，左下方坐有兩名年紀(jì)頗大的道士，他們身穿灰色道袍，臂挽拂塵，看著確有幾分仙氣飄飄。

    莫夫人上前幾步：“妾身莫氏給老夫人請安?！?/br>
    老夫人抿了口茶，不變喜怒道：“嗯，我還有事要與各位仙人說，你無事就先退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