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木兮枝知道這些都是一年前發(fā)生過的事，通靈師亦無法改變過去，不過說句話還是可以的。

    原先寬松的木鐲卻驀地收緊，一道無形的妖力襲過來，普通百姓看不見，她快速抬手以木鐲擋下，化去殺招，然后看見了禍斗。

    木兮枝下意識后退一步。

    看來這一切皆是禍斗從中推動，墨將軍當(dāng)眾化妖身也是他做的。他想讓莫夫人后悔，后悔出言忤逆他，后悔護(hù)寒霜城百姓。

    莫夫人要守護(hù)她的夫君，禍斗便將他踩入塵泥；她要守護(hù)寒霜城百姓，禍斗便設(shè)計這件事，讓她看看他們到底值不值得她守護(hù)。

    可禍斗為什么要殺她？

    木兮枝得知禍斗在寒霜城，深知目前的自己不是他對手，總會有意無意避開直面他的機(jī)會。

    莫非是因為她剛說的那句話？禍斗不想聽到有人說相信墨將軍。木兮枝按住腕間還在劇烈顫抖著的木鐲，不由得略感無語。

    莫夫人是妖，又靠得這么近，自然看到禍斗使出的妖法。

    她從悲傷中出來，擋到木兮枝身前，目光如炬看向禍斗。禍斗沒再動手，遠(yuǎn)遠(yuǎn)地跟莫夫人對視一眼，面無表情轉(zhuǎn)身離開。

    祝玄知見到禍斗，第一反應(yīng)是追上去，不過沒走一步又停下。這是墨將軍的意念，是過去，他要做的事應(yīng)在現(xiàn)實里做方可成功。

    禍斗一離開，木兮枝手腕的木鐲恢復(fù)原樣，危機(jī)暫時解除。

    陳太守嫌此地晦氣，一查封完就帶人回去，守在門前的百姓見莫夫人受刺激后行為舉止不復(fù)昔日溫婉，似癲狂狀，也紛紛散去。

    莫夫人還沒走。

    她給了嬤嬤一袋銀子，讓嬤嬤扶老夫人先去找家客棧安頓，自己留下來，目光灼灼盯著木兮枝和祝玄知，忽而給他們跪下。

    祝玄知置之不理，木兮枝眼疾手快扶住莫夫人，半途阻止她跪下來：“莫夫人您這是？”

    莫夫人請他們出手相助。

    她見他們的第一面就看出他們不是普通人，不是那些半吊子的道士，而是有靈力的修士，也知道他們是老夫人請回來驅(qū)妖邪的。

    莫夫人病急亂投醫(yī)了。

    世人知道五大家族存在，卻不一定見過五大家族的人，尤其是寒霜城這種地處偏僻的地方。

    寒霜城百姓不曾見過，莫夫人見過，根據(jù)木兮枝穿著，認(rèn)出她是五大家族之一的琴川木家的弟子。莫夫人想尋求她的幫助。

    木兮枝沒立刻答應(yīng)，量力而行：“莫夫人想我?guī)湍裁?？?/br>
    莫夫人自曝身份：“我想兩位幫我解開困住我夫君的道家法陣，我是妖，不能安然無恙地靠近道家法陣……我想見見我夫君?！?/br>
    木兮枝疑惑道：“您坦白您是妖，就不怕我們會滅了您？”

    說到一半，她忽地閉嘴。

    莫夫人是四階以上的大妖，她不過是剛到三階不久的修士，如何越階滅妖，實在口出狂言。

    說句實話，莫夫人不反過來殺她，或者抓人脅迫她去做事，已是妖品極好的大妖。木兮枝剛剛就是思及此，有點沒臉皮說下去。

    “怕?！蹦蛉藚s柔聲說，“可我覺得木姑娘不會?！?/br>
    “萬一呢？”

    木兮枝一向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奉行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拔腿快跑的原則，不認(rèn)為臨陣脫逃有何丟臉，自己小命最重要。

    然而別的修士便難說了，他們有的拼死也要堅持誅殺妖魔。

    她會問這個不無道理。

    莫夫人余光見木兮枝垂下來的手偷指著祝玄知，看了看他：“我可以抓住祝公子來威脅木姑娘，您不是說祝公子是您的道侶？”

    她聞言作為難狀，似深思熟慮一番，下定決心道：“好吧，只要你不傷害他，我答應(yīng)你。”

    一副被迫的語氣。

    祝玄知看著木兮枝演，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原來我對你這么重要，我此前還不知道?！?/br>
    “你現(xiàn)在知道了?！?/br>
    “嗯?！弊Ｐ獰o動于衷地應(yīng)，也懶得拆穿她。

    五大家族向來以誅殺妖魔為己任，琴川木家家主當(dāng)年對外宣布木家弟子不再參加誅殺妖魔行動時，就引得其他四大家族不滿了。

    不再參加誅殺妖魔行動不意味著琴川木家不殺妖魔，會分情況殺，導(dǎo)致琴川木家處于一種古怪的位置，反正是兩頭不討好。

    四大家族的不滿與日遞增，偶爾還會針對她琴川木家。

    木兮枝想幫莫夫人，又不想落人口實，叫琴川木家難做，動歪腦筋拿祝玄知來當(dāng)擋箭牌。

    無論如何，祝玄知是云中火家人，她最好做做樣子。

    還有就是，在木兮枝動了想幫莫夫人的心思后，木鐲并未作出警示，說明這件小事不會影響到過去的結(jié)局走向，可有可無。

    木兮枝因此應(yīng)允莫夫人，還能借機(jī)靠近墨將軍，防止他們離開意念主人時間太長被踢出去。

    但她不能以此為由幫助莫夫人，容易被挑刺為何不偷偷去。

    墨將軍被法陣?yán)ё。響鸯`力、行動自若的他們不用露面，直接守在附近即可保證不被意念踢出去。所以她拿祝玄知當(dāng)擋箭牌。

    白天不宜行事，被人發(fā)現(xiàn)的可能性更大。莫夫人選擇在今晚和他們碰面去法陣，商量好就分開了，她還要去看看老夫人。

    木兮枝估摸著時辰尚早，帶上祝玄知找了家酒樓歇下。

    今晚要去解十個道士設(shè)的法陣，不吃飽喝足哪里來的力氣，盡管他們是半吊子，但聯(lián)手設(shè)的道家法陣依然有用，不容小覷。

    到處能聽到談?wù)撃珜④娛茄穆曇簦举庵ψ詣悠帘?，專心吃飯。祝玄知坐在窗前眺望街上，白發(fā)被一陣陣風(fēng)吹得拂動。

    有一只手冷不丁地抓住了他的長發(fā)，祝玄知低頭看去。

    木兮枝掂了下掌心的一縷頭發(fā)，由衷建議：“你還是把它綁好吧?！庇纸忉屢痪?，“你頭發(fā)被風(fēng)吹起來，掃我手和臉，忒癢?！?/br>
    祝玄知一把抽回那縷白發(fā)：“不會。你可以坐遠(yuǎn)點?！?/br>
    她像是聽到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湊過去看著他的臉，試圖從中找出撒謊的痕跡，貌似沒：“你說你不會什么？不會綁頭發(fā)？”

    假設(shè)他真是祝令舟本人，云中火家家主溺愛長子祝令舟溺愛到這種程度了？他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導(dǎo)致連給自己綁頭發(fā)都不會？

    木兮枝難以想象。

    她是琴川木家家主之女，木千澈也出了名的寵女兒，沒見他把她寵成這樣。相反，他還會放手讓她歷練，增強(qiáng)生存能力。

    話說每個父親的教育方式不一樣，再加上云中火家家主太過心疼自己弱如扶病的兒子，對他溺愛過度也不是不可能。木兮枝想。

    祝玄知見她這般神情，反問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木兮枝回過神。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她不該大驚小怪，“要不要我?guī)湍?？?/br>
    “幫我？”

    木兮枝指他頭發(fā)：“沒錯，我可以幫你綁發(fā)，很快的。我們相識一場，就不收你銀子了?！?/br>
    祝玄知沒說話了，木兮枝卻當(dāng)他默許，將飯菜推遠(yuǎn)點，洗干凈手?jǐn)n起他及腰的長發(fā)，驚嘆一個人的頭發(fā)怎么可以這么柔軟。

    “你有綁發(fā)的絲絳么？”

    他道：“我從不綁發(fā)，你認(rèn)為我會有綁發(fā)的絲絳？”

    “當(dāng)我沒問?！蹦举庵φZ塞，從自己腰間抽出一條粉色的長絲絳，“算了，我送你一條?！?/br>
    她用這條粉色絲絳兩三下扎好他的白發(fā)：“可以了?！?/br>
    絲絳兩端稍長，垂在發(fā)間，祝玄知剛沒仔細(xì)看木兮枝拿出來的絲絳，此刻偏過頭無意看一下，被那抹鮮嫩奪目的粉色晃了眼。

    “……”

    第10章

    “粉色？”祝玄知閉了閉眼，終究還是問出口。

    木兮枝完全沒覺得有問題：“對，粉色。其他顏色我都用過了，只有這條是備用，新的?！?/br>
    祝玄知忍住想將它拽下來還給她的沖動，移開目光，連食欲也消減幾分。坐他旁邊的木兮枝則毫無所覺，心無旁騖地大快朵頤。

    他們在酒樓待到日落西山，街上這個時辰反常的少人。

    又過了一刻鐘，酒樓的伙計委婉請他們離開。她一問才想起今日是七月十五，鬼門大開的日子，民間百姓晚上一般不出門。

    無論今夜聽到什么聲響，百姓都不會出來查看，他們認(rèn)為是孤魂野鬼到街上游蕩弄出來的動靜，出門即撞鬼，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了事。

    熬到白天便萬事大吉。

    經(jīng)營酒樓的老板和伙計也是普通百姓，他們選擇提早關(guān)門，不然按照以往會熱鬧至深夜。

    木兮枝前腳走出酒樓，伙計后腳鎖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身處空蕩蕩的長街，確實感受到一股陰森森的氣息包圍過來。

    他們往前走幾步，怪風(fēng)撲面而來，她不自覺屏住呼吸。

    兩側(cè)高低起伏的店鋪大門緊閉，人們?yōu)楸傩?，?xí)慣在門前掛兩盞血紅色燈籠，正中間倒掛一面串連著小把桃木劍的銅鏡。

    燈籠照出來的紅光清冷地映射在地面，籠罩行走在大街的他們，呼呼風(fēng)聲不斷，木兮枝暗暗加快步伐朝關(guān)押著墨將軍的法陣去。

    眼看著即將到達(dá)法陣附近，禍斗出現(xiàn)了，他落在他們面前。

    “擋吾路者，殺?！?/br>
    禍斗負(fù)手而立，黑衣隨風(fēng)晃動，妖形高大魁梧，人形卻形銷骨立，顯得面部輪廓愈發(fā)深邃，狹長的鳳眼微瞇起，透出冷漠殺意。

    木兮枝默念幾遍不能慌，立刻麻利地側(cè)身讓路，笑容燦爛，誠摯道：“我沒擋您路啊?！?/br>
    祝玄知對她的裝傻充愣習(xí)以為常，默默看她如何應(yīng)對。

    “汝等鼠輩也配同吾在此咬文嚼字?！钡湺份p輕一揮手，木兮枝腳下的路面裂開一道縫，恍若地動幾息，周圍旗幡也掉落幾面。

    木兮枝不得不換了個地方站：“禍斗大人稍安勿躁。”她學(xué)莫夫人那樣稱呼他，“您為何要對寒霜城的百姓趕盡殺絕呢？”

    禍斗用看螻蟻的眼神看他們：“與你何干，你想救他們？”

    “不。純屬好奇?！?/br>
    木兮枝否認(rèn)得非常迅速，寒霜城百姓早在一年前就無一幸免葬身火海，他們恨意滔天，形成怨氣。她能做的是出去后化解怨氣。

    禍斗凝視著她，又看過始終一言不發(fā)的祝玄知，冷冷道：“吾可以告知你們，不過代價是留下你們的性命，你們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