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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一朵芙蕖開過尚盈盈在線閱讀 - 第四十四章小蹄子又發(fā)浪了

第四十四章小蹄子又發(fā)浪了

    日頭剛爬過白焰城的城樓,城西的施粥棚前已排起長隊。褚溯塘舀粥的手穩(wěn)得很,粗瓷碗沿的熱氣熏得他額角微微冒汗,素色粗布衣袍也掩不住清雋骨相,額前碎發(fā)被熱氣熏得微濕,倒襯得眉眼愈發(fā)分明  ——  那雙眼睛像浸在溪水里的清石。

    人群本來在擠擠攘攘的排隊領著粥

    “你不是是李府的人么,李府家財萬貫,怎么也來和我們這些窮人搶吃的???”  排在前頭的婦人突然尖叫起來,怒目瞪視著站在隊伍中間的山茶,。

    山茶猛地抬頭,清柔的目光里瞬間漲滿驚慌,像被驚飛的白蝶撞在蛛網(wǎng)。她攥著缺口粗瓷碗的指節(jié)泛白,聲音細得像要被風刮斷:“我不是……  我不是來領粥的。我是幫……  橋頭下那個張爺爺領的……  他生病了,走不過來……  我才幫他……”

    “還敢狡辯!”  一個滿臉橫rou的漢子突然從人群里沖出來,蒲扇大的手掌重重推在她肩上。山茶像片落葉似的踉蹌后退,后腰撞在粥棚的木柱上,疼得悶哼一聲,懷里的空碗?yún)s死死護在胸前。“李家的人哪會瞧得上這破粥?”  漢子的吼聲震得棚頂?shù)拿┎蒹碌?,“定是來探咱們的底!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李家人財大氣粗,平日那么有錢,這次鬧了災荒卻一毛不出,還讓你這下賤丫頭來這里搗亂  ——  他們是一向瞧不起我們窮人嗎?”

    他突然抬腳踹向山茶腳邊的泥地,濺起的污泥糊了她半條青布裙:“聽說前幾日死的賬房,就去過李府!說不定你們李家就是那水祟的幫兇!”

    “不是,我沒有……我真的是……”    她指著橋頭的方向想解釋什么,卻被突然激動地人群推倒在地上,她護著懷里的碗,生怕會被踩碎,呢喃著道,:“不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褚溯塘手里的木勺  “咚”  地砸進粥桶,guntang的米粥濺在他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幾步?jīng)_過去攥住漢子的腳踝,指節(jié)用力時,腕間的星紋佩突然亮起白光  ——  那漢子三百斤的身量,竟被他生生掀翻在地。

    “她是來幫老人領粥的?!?nbsp; 褚溯塘擋在山茶身前,素色短打被風掀起,露出的腰側還纏著巡衙司的令牌,“誰再動她一下,以尋釁滋事論處。”

    災民們不敢再吭聲了,

    “快去吧……”褚溯塘講粥盛到那個破舊的粗瓷碗里,遠遠的望了一眼蜷縮在橋頭下的老者,低頭叮囑道,:“若是老人家不夠,再來取粥”

    “嗯,多謝褚大人”

    橋洞下的張爺爺蜷在草席里,咳得背都弓成了蝦米。山茶蹲下去時,膝蓋的傷讓她疼得抽了口氣,卻還是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粥,吹涼了才送到老人嘴邊?!盃敔?,慢點喝……喝了就不冷了……”

    老人渾濁的眼睛半睜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卻努力地吞咽著。粥汁順著嘴角往下淌,山茶就用袖口一點點擦去,動作輕柔得像在照顧易碎的瓷器。等一碗粥見了底,老人終于緩過氣,枯槁的手抓住她的衣角,含糊地說著:“謝……  謝……”

    她看著老人睡下,微微踟躕了片刻,又忍不住朝著施粥棚走去,

    前已恢復了秩序。褚溯塘正彎腰撿拾地上的碎碗片,指尖被鋒利的瓷片劃開,血珠滴在米漿里,像朵小小的紅梅。

    她忍不住上前道,::“大人,你的手受傷了,讓我來吧”

    褚溯塘抬頭時,微微搖頭,“不必?!?nbsp; 他剛要拒絕,卻見她已蹲下身,指尖顫巍巍地去夠他手旁的瓷片,又有些笨手笨腳地去拿勺子想盛粥。夕陽落在她溫柔嬌嫩的臉蛋上,透著淡淡的粉紅,像枝頭剛熟的桃子。

    好在,粥已經(jīng)差不多見底了,天色漸黑,災民們也都回去睡覺了。

    “我、我來收拾就好?!?nbsp; 她搶在他前頭走過去,手腳慌亂地把碎瓷片往竹筐里攏,動作急得差點碰翻旁邊的陶甕,“大人,您的傷……  得趕緊處理?!?/br>
    “只是小傷而已,沒關系?!?nbsp; 褚溯塘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掃過心尖,卻讓她的心沒由來地一跳。

    她從懷里掏出一個藥瓶子,瓷瓶小巧精致,想來是貼身帶了許久的。目光亮晶晶地看著他,像藏了兩顆星星:“這個藥止血消毒很好用的,不如讓我?guī)痛笕松纤帯?/br>
    “不用了?!?nbsp; 褚溯塘靜靜開口,聲音比方才冷了些,“我自己處理就好,你回去吧?!?nbsp; 他往后退了半步,拉開的距離像道無形的墻,“男女有別,不必如此周到?!?/br>
    山茶捏著藥瓶的手指猛地收緊,眼里的光瞬間黯淡下去,像被烏云遮住的月亮。她張了張嘴,想說她只是想幫忙,可話到嘴邊,看著他那張清正疏離的面容,只剩nongnong的委屈堵在喉頭。

    “我……”  她的聲音細得像要斷了,臉頰的粉紅褪成蒼白,握著藥瓶的手垂在身側,指尖微微顫抖,“那……  那我走了?!?/br>
    “對了,山茶姑娘,上次玉兔你表姐……她可喜歡?”

    褚溯塘話音剛落,山茶猛地抬頭,眼里的光像被踩碎的琉璃,瞬間散成一片黯淡。她望著他萬籟生秋的清寞側臉  ,那眼眸似乎只有提起  “表姐”  二字時,才會露出淡淡的柔和,像初春化雪的溪流,是方才對著自己時從未有過的溫度。

    她的聲音突然發(fā)澀,那支玉兔,分明是三日前被表姐嫌雕工粗劣,隨手扔了,還是她偷偷撿回來,用錦帕裹了藏在枕下的??纱丝?,望著他眼里真切的期待,那些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表姐說……  說公子手藝好。”  她低下頭,眼睫垂得密密的,遮住眼底翻涌的酸澀。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說謊,每一個字都像針,扎得舌尖發(fā)疼。

    褚溯塘  “嗯”  了一聲,目光已飄向李府的方向。月色正淌過那片飛翹的檐角,映得琉璃瓦泛著暖光,像極了李玉柔發(fā)間鎏金步搖的色澤?!八矚g便好”

    “那……  那我先回去了?!?nbsp; 她轉身時,樹上的樹葉簌簌落在她瘦弱的肩頭上,惹人生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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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

    褚溯塘應邀來李府,剛穿過月洞門,就聽見李玉柔的笑聲從花廳傳來。山茶正蹲在廊下擦洗石階,青布裙沾著皂角水,聽見動靜慌忙抬頭,撞見他的目光時,臉頰瞬間漲紅,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

    “溯塘哥哥來了。”李玉柔搖著團扇從花廳走出,金步搖上的牡丹在陽光下晃出細碎的光。她眼角的朱砂痣笑得明艷,故意提高了聲音,“你知不知道我那山茶表妹有趣的很,買菜時豬rou鋪的王二不過多和她說了幾句話,她竟臉紅得說不出話還纏著人家不肯走?”

    山茶手里的水桶晃了晃,水濺在石階上,映出她慌亂的影子:“表姐!我沒有……”

    “還說沒有?”李玉柔用團扇點了點她的額頭,語氣帶著玩笑,眼神卻瞟向褚溯塘,“那日我親眼見著,你在寺廟邊海對著個陌生漢子都羞答答的,溯塘哥哥你說,這是不是癡傻了?隨便哪個男人對她好點,就動春心?”

    褚溯塘的目光落在山茶發(fā)白的臉上,她攥著衣角的指節(jié)泛青,嘴唇抿成條直線,卻一個字也辯解不出。

    他想起那日施粥棚她遞藥時亮晶晶的眼,此刻再聽李玉柔的話,只覺得那點光亮里,竟真藏著幾分不自重的輕浮。

    山茶羞窘抬頭時,眼睫上還掛著淚珠,望著李玉柔的目光里滿是怯意,連聲音都帶著哀求:“表姐,你別這么說……  我沒有……”

    李玉柔的團扇  “啪”  地拍在掌心,金步搖上的流蘇狠狠晃了晃,眼角的朱砂痣染上怒意,“不過是說你兩句,竟還敢頂嘴?我親眼瞧見的還能有假?”  她轉向褚溯塘,語氣又軟下來,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惋惜,

    “溯塘哥哥你是不知道,這丫頭自小就訂了親,是我家遠房哥哥,年底就要過門的。這般不知檢點,對著外男臉紅心跳,傳出去豈不是要毀了名聲?這小蹄子整日沒皮沒臉的發(fā)浪,真是該嚴加管教!”

    山茶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又迅速褪成蒼白,嘴唇翕動著,想說那日根本沒有什么漢子,想說自己臉紅是因為遠遠看見了褚公子,可對著表姐那雙帶著威壓的眼睛,所有辯解都堵在了喉嚨里,只剩更急的眼淚往下掉。

    “你看看,”  李玉柔用團扇點著山茶的背,“都有婆家的人了,還對著巡衙司的大人這般模樣,我這個表姐現(xiàn)在就該好好教教你規(guī)矩,省得將來給我們李府丟人現(xiàn)眼?!?/br>
    表姐手中的扇子一下下重重抽在她的后背,山茶噙著眼淚低聲嗚咽著,

    褚溯塘望著山茶哭得一抽一抽的,青布裙被眼淚浸出深色的痕跡那雙總含著怯意的眼睛此刻紅得像兔子,他喉結動了動,終究還是不忍心開口道,

    “她許是真的怕了,不如……?!?/br>
    李玉柔臉上的笑意瞬間淡了,團扇  “啪”  地合在掌心,金步搖的流蘇掃過手腕,帶著明顯的不悅:“溯塘哥哥這是何意?我教訓自家meimei,難道還錯了?”  她挑眉看向褚溯塘,語氣里帶了點嬌嗔的委屈,“還是說,哥哥瞧著她可憐,反倒怪起我來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原本這是你的家事,我不便多言……”

    “那溯塘哥哥便不必阻攔,且看我如何教訓這個不守婦道的野丫頭!”

    還敢躲?”  團扇又落下來,這次帶著些微怒意,流蘇掃過她的脖頸,像條冰冷的蛇?!捌饺绽锝棠愕囊?guī)矩都喂了狗?有了婆家的人,就該守本分,對著外男哭哭啼啼算什么樣子?”

    山茶噙著眼淚,兩行清淚委屈的落了下來。后背的鈍痛順著骨頭往心里鉆,可她連抬手擋一下的勇氣都沒有,只能把臉埋得更低,她不敢去看褚溯塘  ——  怕撞見他眼里的失望,怕他真的信了表姐的話,把她當成不知廉恥的女子。方才那點因他輕勸而燃起的微光,此刻早被團扇抽得熄滅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慌,像浸了水的棉絮,堵得她喘不過氣。

    “溯塘哥哥你看,”  李玉柔的團扇還在一下下重重點著她的背,語氣卻轉向褚溯塘,帶著點撒嬌的委屈,“不是我要苛責她,實在是這丫頭太不懂事,將來嫁去我家哥哥那里,被人笑話是小事,丟了咱們兩家的臉面可怎么好?”

    言罷,腕間一使力,團扇又朝山茶肩頭抽去。扇柄劃破粗布裙,一道鮮紅血痕頓時顯露。山茶痛得悶哼,渾身脫力般伏在地上,手肘磕在石階,擦出一片紅腫。李玉柔似被激怒,揚手再要落下時,卻被一只微涼的手攥住。

    “夠了!玉柔,不要再打!”  褚溯塘聲含沉郁,掌心扣住她手腕,力道不重卻紋絲不動,“她……  終究是閨中女子,知過便罷了?!?/br>
    李玉柔猛地回頭,眸中嬌嗔瞬化怒色,金步搖流蘇因動作劇烈晃蕩:“溯塘哥哥竟為賤人攔我?”  她用力掙了掙,未掙開,眼眶驟紅,“我教訓自家meimei,干你何事?莫非你真瞧上這不知廉恥的東西了?”

    “你誤會了……我只是……”褚溯塘清遠的眉頭微蹙,語氣沉了幾分。

    李玉柔卻冷笑一聲,猛地抽回手,將團扇狠狠擲在地上,扇骨斷作兩截,她瞪著褚溯塘,怒聲道,“好,好得很!既然你這般疼惜她,我走便是!省得在此礙眼!”

    說罷,她猛地轉身,珠釵上的流蘇掃過廊柱,發(fā)出清脆的磕碰聲,像在發(fā)泄著滿心的怨懟。采月連忙撿起地上的斷扇,快步跟上,臨走前還回頭狠狠剜了山茶一眼,目光里滿是鄙夷。

    褚溯塘的目光掠過山茶后背滲血的衣料,指尖微頓,終是移開視線,聲音淡得像風:“快去找藥敷上,早些回房吧”

    話音落,他轉身便走,青衫掃過石階,沒再回頭。那份叮囑輕得像秋葉,落在山茶心頭,卻帶著拒人千里的涼。

    褚溯塘的青衫背影剛消失在回廊拐角,山茶忽然踉蹌著扶住廊柱  ——  方才強撐的力氣全散了,后背的血痕被冷汗浸得發(fā)疼。她正要挪步,卻聽見采月帶著兩個婆子快步走來,手里還攥著根藤條。

    “夫人說了,這賤人沖撞小姐,壞了府里的規(guī)矩,得拖去柴房好好教訓!”  采月的聲音尖利如刺,“方才褚公子護著你,不過是礙于臉面,真當自己成了鳳凰?”

    婆子們不由分說架起山茶的胳膊,藤條  “啪”  地抽在她腿彎,疼得她眼前發(fā)黑。她掙扎著看向回廊盡頭,明知褚溯塘不會回頭,卻還是忍不住啞聲喊:“褚公子……”

    話音未落,就被采月狠狠捂住嘴:“還敢叫!再叫就撕爛你的嘴!”

    柴房的門被踹開時,山茶聞到了熟悉的霉味。采月將她推搡在地,藤條劈頭蓋臉落下:“小姐說了,讓你記清楚自己的身份  ——  一個要嫁給傻子的賤人,也配肖想公子?”

    “傻子”  二字像淬了毒的針,扎得山茶猛地抬頭,眼里的淚混著恨意涌出來:“你胡說!那門親事我不認!”

    “不認?”  采月笑得更狠,藤條抽在她受傷的后背,血痕瞬間加深,“你嬸娘早就收了彩禮,過幾日就送你過門!到時候讓那傻子好好疼你,看你還敢不敢惦記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山茶的指甲摳進泥地,指縫滲出血來,絕望像潮水般涌上來,她迷迷糊糊的忽然想到不系舟的臉,想到黑漆漆的試煉深淵里那些嘲笑著自己的怪物,一團團的黑霧,那些恐怖可怕的嘴臉,那些冤魂哭啼的畫面在腦海之中徘徊不休……

    直到她漸漸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