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您而生，為您而死?！?/br>
    “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克莉絲汀只感覺喉嚨里的血腥氣更重了，來自人偶的背叛對傀儡師來說，本身就是致命的。

    被背叛的憤怒沉淀在她心里，她卻連呵斥的力氣都沒有了。

    克莉絲汀閉上眼。

    或許傀儡師真的不應(yīng)該對人偶托付信任。

    帶著血腥氣的黑暗籠罩了她的視野，連帶五感也跟著模糊。

    她沒能看到，無數(shù)怒放的玫瑰忽然生長包裹住她。

    也沒聽見從貝諾莉身體里，原本勝券在握瞬間尖銳刺耳的聲音。

    “你做了什么？！”

    克莉絲汀在玫瑰血紅色的光芒里消失，貝諾莉身上最后一點絲線和真名也跟著散去，直到最后，那雙被克莉絲汀一手雕刻出的，曾被贊譽為“暗夜星辰”的眼睛，仍如初生一般堪稱溫馴的望著她。

    “我永遠(yuǎn)是您的造物，克莉絲汀小姐?！?/br>
    *

    傀儡師該不該信任人偶？

    克莉絲汀以為自己永遠(yuǎn)沒有機(jī)會再探討這個話題。

    但一睜眼，她卻回到了她創(chuàng)造貝諾莉的地方。

    位于格羅斯郡郊外的城堡。

    她的臥室。

    窗戶開著，風(fēng)托起床邊層層疊疊的白色帷幕，露出里面還未曾蘇醒的、初生的人偶。

    貝諾莉平躺在床上，雙手平放在小腹，閉著眼，濃睫投下陰影，黑發(fā)散落在身下，蜿蜒成蛇形。

    克莉絲汀能透過那些構(gòu)成人偶身體的絲線看到里面空白的缺失，很明顯，眼前的貝諾莉還沒有真名，也沒有和她契約。

    以至于看上去連膚色都要更加蒼白一些。

    睡裙很寬大，顯得人偶身形單薄，克莉絲汀已經(jīng)很久沒看到過這樣的貝諾莉。

    她和貝諾莉簽訂平等契約之后，屬于她的力量本身就分割了一部分出去，后來的貝諾莉也一如她所期望的那樣。

    優(yōu)雅，強(qiáng)大，沒有瑕疵。

    “我……重生了？”克莉絲汀攤開手，她有點想掐一下自己驗證一下。

    幾秒鐘后。

    克莉絲汀歪頭，審視貝諾莉臉上被自己掐出的紅痕，用床頭柜邊的絲絹仔細(xì)擦了手，才隨手放回原位。

    她真的重生了。

    重生在了貝諾莉誕生之前，她只需要后退一步，貝諾莉就將永遠(yuǎn)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整個玫瑰帝國，不會再有傀儡師能復(fù)刻出人偶的靈魂。

    這幾乎不需要考慮。

    克莉絲汀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她抬高手臂，無形的絲線劃破手背。

    第一滴鮮血落下時，那些從她身側(cè)延伸進(jìn)虛空的絲線，又纏繞進(jìn)貝諾莉的身體里。

    那些絲線縫隙之間的空白，也被一一填充。

    “從今天開始，你叫貝諾莉。”

    克莉絲汀話音落下，原本沉睡的人偶睜開眼睛，混沌的黑眸里漸漸浮現(xiàn)出克莉絲汀的影子。

    五官精致，金發(fā)蓬松，黑色真絲睡裙勾勒出少女的身形，看上去柔軟纖弱。但那雙玫瑰色的眼睛望向她時，卻如同一塊冰冷的紅寶石一般。

    冷淡而沒有情緒。

    “克……”莉絲汀？

    貝諾莉沒想過自己還有一天能再見到克莉絲汀。

    人偶是沒有靈魂的，貝諾莉是個意外，她從誕生之初就是一抹無主的意識，流浪在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

    用浪漫點的說法，她和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犬也沒有什么區(qū)別。

    但再狼狽的野犬，也會有想要守護(hù)的玫瑰。

    所以在克莉絲汀第一次喊出貝諾莉的名字時，她無恥又卑鄙的占據(jù)了人偶的身體。

    她從不死不滅的意識，成為克莉絲汀最完美的造物。

    也失去了自由的可能。

    斬斷契約的那一刻，又或者強(qiáng)行動用尚未完全掌控的權(quán)柄時，貝諾莉就已經(jīng)做好了徹底消失的準(zhǔn)備。

    但短暫的流浪后，她卻再次被克莉絲汀撿回了家。

    貝諾莉的沉默被克莉絲汀解讀為不甘。

    該不該喚醒貝諾莉，對克莉絲汀來說并不是什么需要考慮的問題。

    讓一個初生純白的人偶背負(fù)上尚未發(fā)生的原罪，違背了公平正義的原則。

    克莉絲汀不會做那樣的事。

    她只會等著貝諾莉再一次背叛她的時候，再讓她付出雙倍的代價。

    不過看到貝諾莉的表情，克莉絲汀斂下眼底的冷嘲。

    剛剛誕生就被簽訂了主仆契約，對一個執(zhí)著權(quán)柄和力量的靈魂來說，已經(jīng)足夠痛苦了吧？

    但下一秒，她卻猝不及防被抱了個滿懷。

    雪白的帷幕翻涌。

    克莉絲汀甚至被貝諾莉撲的后退了幾步，然后就被緊緊壓進(jìn)了懷里，屬于人偶的冰涼黑發(fā)掠過克莉絲汀的耳畔。

    帶來類似薄荷的香味。

    克莉絲汀的玫瑰色雙眸里瞳孔有些渙散，她甚至覺得周圍的場景都瞬間變得不真實起來。

    克莉絲汀是鮮少和人擁抱的。

    她的生活足夠簡單也足夠規(guī)律，所有的社交只局限在格羅斯郡的城堡，制作人偶，和在作品完成之后受邀參加的拍賣會。

    能夠購買人偶的不是貴族就是傀儡師。

    而這類人群在交際時總會拿捏好恰當(dāng)?shù)某叨?，而出于對頂級傀儡師的尊敬和敬畏，他們甚至?xí)X得連抬頭和克莉絲汀對視都是不夠禮貌。